“刀并无善恶之分,我只诛杀恶人。”
天下死的人够多了。洛阳死人,西凉死人,处处都在死人。离开战场,她不喜欢看到血。
陈昭闭了闭眼,道:“只是需待董贼麾下尽数平定之后,我才有余力派兵送汝等回凉州。”
也不能把这些人就地解散,这些西凉兵在中原没有田地,也没有家眷,放出去就是贼匪。只能等腾出空后再将他们送回凉州。
几个身形也算高大的文官站在一起,畏畏缩缩,只知道如小鸡仔一般点头。
“汝等回去郿坞,命士卒出城归降吧。”陈昭挥手示意左右将他们带下去。
片刻后,陈昭又想起来,支着头道:“险些忘了,该让他们派个人过来与咱们沟通。”
“那几个冻麻雀还没走远,我去追一个回来就是。”赵溪抬脚就往外走。
几个文官出了昭明军营,正叽叽喳喳畅所欲言。
“诸位以为陈使君所言可信否?”
“她骗咱们干什么?郿坞里面总归两千人,强攻也能打下来。”
“陈使君真贤德也!”
闻此言,几个人齐刷刷赞同,深以为然。
一个年老些的文官道:“原本听她威名,老夫还以为她与董将军残暴不相上下呢。”
“谁知人家对董卓下手无情,对咱们这些小官小卒还不错?”一人活泼接话。
身后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方才在帐内立于陈使君身后的女将策马追来,神色冷峻。众人脸色骤变,心中惊疑不定。
莫非是陈使君反悔,特遣她来斩草除根?
“方才忘了留下一人对接事务,汝等当留一人在吾帐中。”赵溪凭借方才的印象看向为首的老头。
她记得这个人是什么主簿。
听到赵溪不是来要他们小命,众人送了口气,又听到要有人留下,便齐齐将视线投向了他们公认最有能耐的同僚。
“文和,你留下如何?”主簿抚须询问。来找陈使君讨价还价这个主意就是贾诩所出,原本他们都想不到投降还能商量呢。
贾诩无奈拱手:“当从上官之命。”
二人步入帐内,陈昭目光一扫,见赵溪所领之人正是方才那群“冻麻雀”中率先开口询问自己的男子。此人容貌平平,却目光沉稳,她不由细细打量了两眼。
还真是相貌平平。
有些颜控在身上的陈昭移开了视线:“你便负责与城中西凉军交接之事,待送他们回凉州之时,你亦可随军回凉州。”
“或者留在昭明军亦可。”陈昭随口一问,“汝之名姓?”
贾诩柔顺作揖:“下官原是牛辅麾下幕僚,出身武威郡贾氏,名诩,字文和。”
贾氏祖上出过最有名的人还是贾谊,只是已经隔了三百年,往后也再没有出过名士,已与寒门无异。他自觉自己名声不显,陈昭应当没听过。
贾诩心中叹息,被遣返回乡,又要从头再来。他年少时不得志,仕途几次波折,好不容易才在牛辅麾下谋了个工作,又要没了。
比起容貌更注重才德的陈昭迅速礼貌道:“先生必须安心留在昭明军中,文和可有家眷,可一并接到青州安置。”
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董卓虽坏,却很旺她,又送粮草又送人才的。
真是好董贼。
许是听到了陈昭的夸赞,挂在旗杆上的董卓发力保佑。
晌午刚过,郿坞城门缓缓开启,乌泱泱的西凉兵鱼贯而出。他们身着素白中衣,未携片甲寸铁,神情万分顺从,手足无措站在空地上等候陈昭发落。
还顺手把几个往日做事最无所顾忌的将领人头砍下来,当做礼物扔在了陈昭面前。
投降迅速,杀上司毫不手软。
陈昭在他们身上,隐隐看出了一群武力值低配版吕布的影子。
可这些人大多连字都不识,不该要求一群拿俸禄卖命的普通士卒忠诚。
陈昭眼神古怪,这么反过来推,吕布也没文化啊?他不是还当过主簿吗虽然吕布也的确不像是有学问的样子。
进入郿坞之后,陈昭派人清点郿坞内的粮草和钱财,得出了一个远超她预料的数目。
“子龙,把簿册拿走。”陈昭咬着牙扭头,强迫不让自己去看簿册上的一行行数字。
赵云神色平静把簿册往怀里一塞,而后就注意到主公的眼神跟着簿册移动到了他胸口。
赵云沉默把簿册又掏了出来。
“不不不,别让我看到!”陈昭惊呼一声,乌黑的瞳孔中满是痛苦。
“这些都已是主公之物。”赵云劝着,手上动作迅速又把簿册塞回自己中衣与甲胄的胸口缝隙中。
陈昭呼了口气,依依不舍:“得发给洛阳百姓,剩下的粮草才是咱们的。”
“你要保护好簿册,不能让我抢走。”陈昭唉声叹气。再多看几眼,她就不一定舍得把兜里的粮食再掏出去了。
这事她都不敢交给赵溪,赵溪肯定会和她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连夜把粮食运回青州。唯有赵云,正直的在昭明军中别树一帜。
赵云低低笑了两声,应了下来。
清点过后,陈昭留下一半士卒守护郿坞,她则带着董卓的尸体和一部分粮食慢悠悠往洛阳赶。
“陈使君!”
行至半路,姗姗来迟的曹操刘备等人终于赶上。
曹操喘息道:“我等以为董贼往荥阳去,追至荥阳,攻城不得,又抓住几个溃逃的西凉兵,才探听到董贼被青州牧吓得往郿坞逃窜。这才匆匆折返。”
曹操望着被挑在旗杆上还没放下来的董卓尸身,万分敬佩:“世间人杰,唯青州牧一人!”
语气钦佩,又带着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羡慕。
若他能有袁绍之底蕴,未尝不能曹操万分不甘心。
第76章 玉玺在哪?
曹操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如今不是想袁绍的时候,他收敛心绪,焦急看向陈昭。
“青州牧可救出天子否?”
陈昭眼底闪烁着怜悯:“昭早已将天子救出,送与卢公护卫了。”
救驾之功和诛董之功,自然全都是她的。
曹操骤然一惊,半响又了然。
陈昭处处都比他们快一步。他们还在虎牢关时,陈昭就已经进了洛阳;他们在洛阳争吵时,陈昭已经发兵追击董卓;他们姗姗来迟时,董卓的尸首已然挂在了昭明军旗顶。
曹操感慨万千。他只想着借助袁绍之力,盼望各路诸侯能够齐心协力共讨董卓,调节诸侯之间矛盾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如今尘埃落定,回头再看,他所做却都是无用功。原来不用聚天下之力,亦不用借助士族门阀名望,只用一军,便可救主诛董。
思及此,曹操顿觉七窍具通,恍然大悟。
跟在曹操身后的刘备也若有所思。
追击时星夜赶路,回程便不必着急了,若非觉得董卓尸体快臭了,陈昭还能在路上磨蹭几日,最好把其他诸侯都熬走。
返回洛阳时,陈昭早早就派人给卢植送了战报,得知陈昭已经诛杀董卓,洛阳城内上至刘协这个天子,下至普通百姓,各个喜不自胜。
城门大开,卢植身着三公服饰,带着数十高官亲自来等陈昭,众人浩浩荡荡入城。无数洛阳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看到悬挂在旗杆上的董卓尸首,喜笑颜开。
笑声中又夹着几道低低的啜泣声。
这些曾被董卓祸害的百姓大喜大悲,心中既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又想起亲人死在董卓手中的悲痛。
董卓死了,可他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无数石头、烧焦的烂木头从路边人群中扔出,砸在董卓尸身上。
吓得推旗车的昭明士卒连忙把兜鍪和面甲带上。可怜的甲胄,在战场上没受多少伤,却在庆功之时被砸的叮当响。
昭明军带着董卓的尸体离开后,街上依然站着三三两两的人。
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疤痕的妇人站在原地,枯瘦的指缝中仍紧紧攥着石头,神情却是一片茫然。
董卓死了,她的大仇已报,可然后呢?妇人缓缓转头,望向街边那片被火焰烧得只剩乌黑残垣的废墟。那里曾是她的酒铺,是她多年辛苦经营的心血,如今却化为灰烬。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干瘪的小腹,喉咙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食物从哪里来?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茫然四顾,心中一片空荡。
仇报了,可日子却依旧无望。她站在原地,手中的石头悄然滑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北宫被董卓临走之前一把火烧了,刘协只能住进原先祭祀用的南宫,好在南宫虽比北宫简陋些,该有的殿宇也都有。
陈昭踏入大殿,朝臣早已分列两侧,肃然静立。年幼的天子刘协端坐在龙椅之上,虽面容稚嫩,却竭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
见到卢植领着陈昭进殿,刘协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身体微微前倾,似要起身相迎,却又迅速坐正,双手紧握扶手,努力摆出一副庄重之态。
他不敢相信百官,刘协年纪虽小,却有刘家人祖传的记仇。刘协记得自己在董卓手下受辱的时候,这些朝臣没有一个站出来保护他。
殿内群臣神色各异,有的面带欣喜,有的低眉垂目,有的则暗中打量陈昭。整个朝堂虽寂静无声,却暗流涌动,陈昭稳步前行,目光扫过众人,丝毫不在意他们。
这群人但凡有点能耐,也不至于被董卓摧残成这样。
“董贼已诛。”陈昭示意麾下将士把董卓的尸体抬上来。
董卓的尸首已经被摧残的变形了,朝堂猛然炸开,百官都抻长脖子争先恐后往这看,刘协也再也压住不住心中的恨意,从高台上走下,恨恨踢了董卓一脚。
“幸有陈爱卿救朕!”刘协脸皱巴巴的,又想哭。
卢植清咳一声,刘协才瞬间把已经到睫毛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董贼已死,洛阳太平。当下之急,一为清剿董贼余孽,二为安抚百姓,三为论功行赏。”卢植徐徐道。
无人出言反对,现在百官刚被董卓收拾完没多久,正是老实的时候。小天子又肉眼可见地倚重卢植,卢植还是讨董联盟的盟主,名声鼎沸,谁也不敢出言反驳他。
朝会散后,卢植随陈昭一起离开大殿,低声絮絮叨叨:“老夫给你挤出了几个列侯之位”
陈昭却盯着殿外那个熟悉的高大守门将领,嘴角一抽,扭头询问卢植:“吕布为何会在此处?”
“吕奉先三日前带着几个董卓麾下爪牙的首级来归顺,自言先前被董贼所骗,如今已经迷途知返,要弃暗投明。”
“朝廷缺兵少将,吕布勇猛无比,西凉军和先前丁原带来的并州军又有一批愿意跟随他,老夫便将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