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梨洗完澡,这会儿正在往脸上敷美白散,这是林川柏为她调制的,里面加了白芷、白茯苓、白术、珍珠粉、绿豆粉等材料,每次要用时,取5克出来,再加蜂蜜调和敷面。
她敷着脸,瞄了坐在案桌前,用毛笔蘸墨,抄写古方的林川柏一眼,语气带着些许嫉妒,“你怎么就晒不黑?”
现在天气一热,她在外面多跑两趟,几天下来皮肤就会由红变黑,怎么也防不住,林川柏见她每天照镜子,都要皱眉看上半天,这才给她调一个美白散出来。
林川柏低着头写字,嘴角轻扬道:“天生的,你羡慕不来。”
江梨白了他一眼,走过去,把手里剩下的美白散,往他脸上一搓,“你就是奶油小生,有什么好得意的。”
奶油小生可不是称赞男人的话,林川柏也不乐意了,他气质沉稳,哪里奶油了?
见妻子俯过头看他写字,温热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林川柏心中一动,转头想往她脸上亲一口,犹豫两秒,避开满脸的美白散,在她耳尖轻轻吻了吻。
江梨只觉耳朵一痒,“扑哧”一声,轻轻拍打了他肩膀一记,笑道:“讨厌!”
房内夫妻两人的甜蜜互动,被一阵凄厉的哭声打破,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惊恐的叫声,“哎呀,不得了,被开水烫着了。”
两人听到后,急忙往外跑,晚上给三个孩子洗了澡,他们在房间里待不住,就放他们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叫回来睡觉,现在听到哭声,就以为是他们中谁受了伤。
寻着声音跑进厨房,两人看到正在嚎啕大哭的珊珊,旁边开水瓶倾倒在地,她的左胳膊已经红透了,手腕处鼓起两个鸽子蛋大的水泡。
林母正找酱油,要往她烫伤处抹,林川柏连忙上前制止。
他跑到院子里,把井盖推开,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上来,直接拎进厨房里,用葫芦瓢舀起井水,拉过珊珊的胳膊,绕着烫伤的胳膊从上往下慢慢浇,还要注意不能让冷水直接冲水泡,浇了足足五分钟,珊珊的哭声渐小。
他又和林母说,让她去把药柜最下面一层抽屉里的“獾油膏”拿出来。
林母这才拍着额头道:“看我急的,都忘了你爷爷留下来的烫伤膏了。”
说着急忙去前面的药铺,不久就取回来一个褐色陶罐,罐口缠着圈蓝布条,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油膏,她挑出一点药膏,在掌心揉开,再轻轻抹在孩子的烫伤处。
“凉凉的。”林珊珊吸着鼻子道。
“对,擦上就好了。”林母心疼道。
林川柏道:“伤口还要包扎一下,不要用纱布,可能会粘住伤口,找一条干净的旧棉布,撕成长条给她扎上。”
林母听了,连忙又往屋里找棉布去了。
江梨摸了摸林珊珊汗湿的头发,问:“刚才是怎么烫伤的?”
这一问,林珊珊委屈的又要哭鼻子了,“我想自己拎开水去屋里洗澡,刚才去拿开水瓶,开水瓶没有塞子,水就倒在我手臂上了。”
她个子不够高,踮着脚去抱灶台上的开水瓶,瓶口没有木塞,开水瓶一倾斜,里面热水自然全往她身上倒去了,万幸的是开水只浇到了一边的胳膊,其他地方没有被烫到。
林母过来的时候也知道她烫伤的原因了,自责道:“刚才我烧了水灌在开水瓶里,听到前面有人喊抓药,我一分神就忘了塞上木塞,都怪我,都怪我,这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不然珊珊也不会烫到。”
见到林母自责不已,林川柏连忙安慰他娘,说意外难免的,还好珊珊烫的不严重,已经擦上烫伤膏,过两天就能好。
江梨出去把三个孩子叫回来睡觉,他们还不乐意,江梨脸色一板,双手插腰,他们才老实的跟着回来了,看着他们跑得又是满头大汗,江梨给他们每个人接了一盆水,让他们自己把脸和手再洗一遍。
江梨还在院子监督孩子洗脸,就听到前面店铺传来陈玉珠的叫嚷声,“我的天,怎么烫出这么大两个水泡!以后会不会留疤?娘,你怎么带孩子的,我放心把她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看的孩子?珊珊,告诉妈妈,你怎么烫到的?”
晚上还不时有人来店里抓药,林母一直守在店铺,林珊珊烫伤后,她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屋里,就让她跟自己在店铺待着,在一旁看小人书。
陈玉珠才回来,刚踏进药铺,珊珊看见妈妈,立刻放下小人书,哭着跑过去,把受伤的胳膊举起来给她看,陈玉珠知道她烫伤了,又气又急,直接对着林母开炮了。
林母连忙愧疚的表示,都是自己太大意了才让珊珊受伤,是她不好。
陈玉珠今天听人说,有人在外面碰到过林兴杰,晚上特地出去打听情况,那人和林兴杰以前喝过两回酒,算是认识,他见陈玉珠过来,本来还不打算说的,等家里的婆娘使劲掐了他两把以后,他才说在广州见过林兴杰一面,他也在那边跑业务,具体做什么两个人没有细聊。
陈玉珠想往仔细了打听,那人就不肯多说了。
那人的婆娘却不像他这般遮遮掩掩,她送陈玉珠出来的时候悄悄跟她说,“他和我说过,在广州见到阿杰那回,他跟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亲亲热热的挽着胳膊走在一起,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他不肯跟你讲,是怕林兴杰怪他,又怕自己看错误会了,但我肯定要和你说的,这男人一出去,就容易惹上不三不四的人,咱们女人可不能傻傻的被骗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陈玉珠回来的路上怒气腾腾,又满心愤恨委屈,知道女儿受了伤,积压在心中的不满和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她根本不听林母的解释,提高了嗓门道:“这个家是不是容不下我们母女两个?说是忘了给开水瓶塞塞子,才把孩子烫了,说不定就是故意的!先弄个意外把孩子伤了,再来对*付我,今天是珊珊幸运,只伤了胳膊,如果这瓶开水是往脸上倒,那她现在已经毁容了!我算是知道,你们林家没一个好人,林兴杰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你们肯定知道,把我们两个弄走,就是想给他外面的女人腾地方吧?”
林父坐在门口乘凉,听到平时还算老实的二儿媳妇突然发疯一般冲着林母叫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站了起来进门指着陈玉珠道:“你懂不懂礼数,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无缘无故发什么神经!”
林珊珊没想到,自己只是疼得想跟妈妈撒个娇而已,她的反应却这么大,她这会儿也有些害怕起来,扯着陈玉珠的衣摆道:“妈妈,妈妈,你别生气,呜哇~”
被林父这么一说,陈玉珠突然嚎啕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林兴杰,你这个狗生的,你没良心,在外面找女人鬼混,不管家里婆娘女儿,你不得好死!”
“林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母女,欺负我娘家人和我闹翻,没人为我作主,今天你们敢害我女儿,明天就是要杀我了呀!”
林母的头又突突的抽痛起来,林父对着突然撒泼儿媳妇,有些没有办法,气得直跺脚。
这时林川柏和江梨也都闻声出来,不待他们做出反应,林麦冬像一阵风,先一步从他们身边刮过,她刚才出来院子洗漱,也正好听到二嫂的叫卖声,如果二嫂骂的是林兴杰,她才不管,但二嫂骂了林母,还顺带把全家人都带上,她肯定不依。
她刷的一下走到陈玉珠面前,“这个家里,除了林兴杰,没人要害你们,也没有人对不起你们。你有怨气,就找林兴杰撒,觉得不能过,就离婚!找我娘出气,以为她好说话是吧,我告诉你,她没义务给你带孩子,珊珊受伤了,她比谁都心疼,你不放心孩子,要作个好妈妈,就自己带着她,别再把孩子推给婆婆了!”
林母扯了女儿一把,不想她掺和进来,把事情闹大。
陈玉珠这几个月在忙服装加工,还要出去摆摊,不仅顾不上照顾林珊珊,还要林母帮她们洗衣服、收拾房间,她晚上回来,林母怕她饿,还要给她单独再烧碗汤面。
陈玉珠抹了一把眼泪,冷笑道:“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子!如果不是男人不能养家,抛下我们母女跑了,我要出去赚钱养活自己跟孩子,我也不用靠你们帮忙!我也想有时间留在家里照顾孩子,过得舒舒服服。”
林麦冬不顾林母劝止,依旧口齿犀利道:“我爹娘把林兴杰养到十八岁,给他娶亲生子,已经尽到抚养义务,没有哪里对不起他。他成家不立业,不能照顾老婆孩子,不能让你过得舒舒服服,你找他去,别搞得全家都欠了你的!我们帮你是情份,不帮是本分,别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得寸进尺!”
陈玉珠没想到林麦冬句句不退让,更加委屈,气也更盛了。
听听这家人都说的是什么话,公婆本来就应该帮忙,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情况,她还说自己得寸进尺!
陈玉珠站起来,对着林麦冬道:“我知道了,你今天怎么跑出来和我吵,是不是我没让你继续搭股,没给你分钱,你心里记恨我了?你和林兴杰兄妹两人,都是一样的忘恩负义,我带着你赚了多少钱,没让你继续再占便宜,你就不乐意,以前就听人说过小姑子挑唆家宅不宁,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林麦冬嗤笑:“自己心眼跟针头窟窿一样小,还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你以为你是靠自己赚的钱?如果不是大嫂给你出的主意,给你设计衣服款式,你能靠卖服装赚到钱?也没见你回报过一丁点。就像我说的,你是把人家帮你当成义务了。
最初让我搭股,也是因为缺资金,需要我这一百块钱,如果我两手空空,你会带我赚钱?后来你不缺资金了,把钱退给我,我也没意见,毕竟我没出力,也没想继续分你的钱。
今天就事论事,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不管你是外面受了气回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不能把火撒在我娘身上,以后见到你再冲我娘嚷嚷,我饶不了你!”
林麦冬说完不再理她,转身又重重踏着地面离开了。
林川柏也不满弟媳对他娘的态度,但他作为大伯,有些话不好说,现在林麦冬替娘出了头,他心里也默默夸了妹妹一句。
林父道:“麦冬也投钱了,她赚了多少?这丫头到底存了多少钱?她一个学生,身边放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去找她拿过来,我们帮她存着。”
林母:……
她气得都不想和林父说话,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惦记着钱。
陈玉珠被林麦冬说了一顿,见到店铺外面围着看热闹的邻居,还有站在一旁的大伯和大嫂,她先倾诉自己委屈:“不是我闹事,是我心里憋得慌啊,我听说有人在广州看见珊珊爸了,我今天去一打听,才知道他在外面找了女人,我这心里能不难受吗……”
林母也是刚知道有这事,跟着又气又急,“是不是真的?他如果干了这事,我们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江梨回到房里后,对林川柏道:“珊珊妈妈可真有意思,如果不想和你弟弟过了,就直接起诉离婚算了,看她这态度,又没这个打算,她把林兴杰的事抖得全部人都知道,你说她这是图什么呢?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这戴了绿帽子是值得宣扬的好事?还想街坊邻居这些不相关的人给她讨‘公道’?”
要是她,直接找过去,把那狗东西打个头破血流,再押着他去把离婚办了。
林川柏本来还在生气弟弟干的事,听妻子这么一说,忍不住道:“绿帽子是形容男人,哪有说女人戴绿帽子的?”
江梨不以为然,“男女都一样,男的出轨,女的怎么就不是被戴了绿帽子?你这思想怎么这么封建陈旧!”
林川柏无奈道:“好好,是我思想落后了。”
江梨想起一件事忘了和他说,“我想过几天去省城一趟,正好二姨给介绍了一个阿嬷,听说人挺老实可靠的,我想通知她这两天就过来家里帮忙,这样我出门了,也不怕你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
林川柏一下子接收了两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要去省城?”
他先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江梨点点头,把省城有展销会的事和他说了。
林川柏想了一下道:“你这个女性产品,能参加展销会吗?”
刚才妻子说自己封建古板,现在社会上还有比他更古板保守的人,女性内衣想要堂而皇之在的展销会展出,还是有难度的吧。
“确实挺麻烦,我打了招展联系电话,对方对参加展会的单位有要求,我只能通过挂靠街道办的一家毛巾厂,以他们的名义参加,他们一开始听到女性内衣有抵触,但我说我们是妇联认可和指定的妇女用品,他们说只要市二轻局能给开具证明,就给我们一个参展名额。”
江梨已经通过刘秘书介绍的同学,联系上了慎州二轻局的人,通过关系应该能开张证明出来。
林川柏犹豫了一下道,“你这几个月做内衣生意,已经赚了很多,现在销路还可以,是不是可以歇一歇,没必要这么辛苦再去省城参加展会。”
江梨道:“以前米面布还有工业品都要凭票供应,大家手里有钱却是买不到东西,这几年政策放宽后,像我们这样干个体私营的人越来越多,就说慎州本地,就开了多少家作坊,以后能提供交易的商品也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市场就是供过于求的状态了。
现在内衣靠着各地的供销员出货,是卖得不错,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怕生产不出来产品,怕的是,同类竞争越来越激烈,商品会越来越难卖,所以这个展销会我必须去。不仅是给妍美找渠道,我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出门见识一番,多看多听,对以后怎么做生意,也是有帮助的。”
听她这么一说,林川柏就没有反对了。他并不是一个讲究物质的人,生活上只要过得去就可以,不然像他这种情况,早就从医院出来,自己开诊所了。
以前跟爷爷学过几年中医的一位叔伯,前年就在邻市自己开了一家诊所,虽然他的医术和自己没办法比,但是他诊所的收入,是自己工资的好几倍了。
他没办法理解江梨一直不停赚钱的想法,从他个人和家庭角度,他其实更希望江梨就经营饭店,有一份不错收入就可以,不要太累,还可以再分出一半精力兼顾家庭,这样生活也会轻松一点。
但是谁让他娶的,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的妻子,他现在也只能支持她继续干自己的事业。
两个人第二天,把家里要来一个阿嬷的事和林母说了。
林母听到要请人,就以为昨天的事情把他们也吓到了,不放心让她帮忙带孩子,她连忙说,自己以后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江梨解释道,她早就有请人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她现在大半时间都在忙外面的事,没办法兼顾家里,林母平时也忙,所以才想请个人回来帮忙的。
而且她过几天要出门一趟,这一走也要一周左右,林川柏如果医院有什么事耽误了,家里三个孩子就没人照顾了,林母一个人也看管不过来这么多孩子。
林父却是很支持他们请人,还劝林母,“晓晓她妈都上报纸了,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不差这点请人的钱,你都这把年纪了,以后就负责把我照顾好就行,儿女自有儿女福,不用再管他们。
再说了,你帮忙管,人家也不一定念你的好,出点事就全是你的过错。要说我,珊珊妈不是也赚钱了吗,让她也请个人回来,你就彻底撒开手。”
林母没有理他的话,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家,又不是地主老财,还请两个保姆回来,真是说什么癫话呢!
她对江梨道:“如果你们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只是这人过来,住在哪?家里还有一间放杂物的房间,要不我收拾出来给她住?”
江梨道:“如果有杂物房能收拾出来就最好了,我还打算我出门这段时间,让星星和川柏睡,让她带着晓晓和月月,先睡星星的床。”
林川柏道,“要不还是让她先睡星星那边,等晓晓妈妈回来,她再搬。”
林母当然没意见,她又问了那个阿嬷的情况。
江梨说,“她是我二姨介绍的,听说今年四十来岁,前几年男人出门做工,出了意外没了,她后来就出来帮人做月子洗尿布,她给我二姨的媳妇帮过忙,我二姨说她人很老实本份,爱干净,手脚还勤快,就推荐她来帮我了。”
林父问:“你给她开多少钱一个月?”
林母也好奇。
江梨道:“八十。”
林父惊呼:“你真是傻大方,干阿嬷的,一个月四五十就够多了,你还开这么多钱,都和国营厂工人拿一样的工资了!”
今天全国工资水平整体都有上调一点,林父在电影院检票,因为工作岗位轻松,工资就很低,以前拿三十几一个月,今年终于涨到了四十五块,他本来还挺高兴,谁知道儿媳妇给家里阿嬷开的工资,都比他高,这让他心里怎么能舒服。
平时对公婆也不见得多大方,对个请来的雇工,倒是舍得花钱!
林母也有些心痛要花这么多钱,“阿柏现在工资加奖金,也只有一百出头,这赚的钱,都花在请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