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荣光道:“你那亲妹子胆子还不够大,这个价格,她只能赚一半。”他觉得自己预估的成本价大差不多,至少他当时去询价的时候,各方给他报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施尚正笑笑像是默认,“订的太高怕销量打不开嘛。”
他又拿出了几个塑料打火机,比起之前泛着黄铜光泽,看着就高档的金属打火机,这个塑料打火机就很不显眼了。
余荣光还是第一个拿起来查看,打开后他道:“也是防风款的,这种塑料壳用的也是压电陶瓷?这也太浪费了吧。”
他关上又重新点开,几次后他终于道:“不是日本进口的点火装置,应该用的是国产货,这种打个两千次火估计就到头了。不过该有的功能都有,比市面上五六块的国产货,还有那些韩国货要好。”
施尚正这次也不卖关子,直接道:“1元出厂价,走的是低端市场,这个价格可以吧?”
听到这么低的价格,众人颇感兴趣的拿起来看了,都说便宜,至于没有金属打火机那款好用,那不是当然的嘛,一分钱一分货,一块钱出厂价,卖个一块五或两块钱,大部分人都能买得起。
至少他们觉得,那些抽烟的男人,应该都愿意买一个回去,兜里揣一个时髦打火机,拿出来点火时,也有面子。
余荣光道:“一元的出厂价订得还是有点低了,利润空间估计压缩得差不多,这怎么也得6到8毛左右的成本了,你妹子这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他接着感慨道:“虽然这里面利润有限,赚不到什么,我之前打听了,最后也懒得花精力去投入生产,不如多陪几个‘孙子’去吃吃喝喝,从他们手里多盖点章,赚得钱快,但不得不说,你妹子能把它们搞出来,如果继续生产下去,这打火机市场,以后还是你们慎州人的。”
余荣光是以原有的零配件成本去预估仿制打火机的成本,觉得利润空间有限,如果他知道实际成本的话,肯定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商机,特别他也不会想到,后来打火机的销量,会是他想像不到的大。
酒桌上这几个人,知道了打火机的价格,都和施尚正订了一批,他们都是做工程和弄批条的,有送人的需求,后来有人发现这两款打火机出手特别快,又来找施尚正要货,就不仅只是送人,直接做了代销。
远在欧洲的王宏利也终于有了回音,他对收到的两款打火机都很满意,也向江梨下了订单,他不仅要在欧洲销售,甚至想通过自己在日本那边的关系,把这批仿制品卖到日本去。
上海,光明打火厂职工家属院,陆勉一家仍旧住在这一片的职工楼,他下班回来时看见几个打火机厂的老职工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他回来,有人率先打招呼。
“陆科,你知道最近市面上在卖的慎州打火机吗?”
陆勉心头一跳,故作镇定道:“慎州打火机啊,我知道,是不是那种只能打二三十次就报废的一次性打火机?虽然价格便宜,但质量很差,不如火柴方便。”
“不是以前那种,现在新出来两款打火种,市里面的供销社和批发市场都在卖,东西还挺不错的,一款是金属打火机,看着应该是仿日本朗声,做得不错,另一款塑料的只要一两块,我们看着质量都过得去。”
“是啊,听说销量很好。”
“东西也不贵,特别那款塑料打火机,本来卖一块五,后来涨到了两块,听说还抢断货了。”
“NND,你说人家慎州那么一个小地方都能生产出打火机卖到我们上海,还卖断货,我们厂子里花大价钱从国外引进了生产线,最后却停产要倒闭,你说这是什么事?我们上海的国营打火机厂还比不上那种乡下的集体企业?”
“这还用说嘛,有钱都让那些领导们吃了用了,财务部堆着的全是他们公款吃喝的报销单,办公室装修比省领导还气派,轿车都买了三辆,钱全都被他们挪去享受了,这厂子还能不倒闭?”
大家纷纷抱怨起了厂领导的贪污腐败,现在厂里停产,发不出工资,工人们早就怨声载道,国营工人可不惧领导,只是大家抱怨归抱怨,对于厂子即将走向倒闭,也没有什么办法。
陆勉已经调出去了,不想参与他们的讨论,却有工人道:“听说退休的老郑就是去的慎州这家厂子,当时给他开的是三倍工资,还有带徒弟的奖金。”
“当时还有两个小年轻也跟着去了,不知道去的是不是这家企业?老郑舒服了,退休后还能被返聘,虽然厂里发不出退休工资,但我看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小孙子每天零食可没少买,家里肉味不断,肯定是在那边赚了大钱。”
“MD,早知道我也去了,留在厂子里,只能全家人饿死。”
“陆科,我也买了一个塑料打火机,虽然还没折开来看,但觉得这里面工艺肯定简化过,这种便宜的打火机,竟然用了防风罩还有压电陶瓷,慎州人脑子真灵光,怎么想到把这两种先进工艺用在便宜的塑料打火机上面,你说我们厂子,能不能也生产这种打火机?”
陆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打火机,心里一阵打鼓,装作仔细打量的模样道:“按照这个售价,里面零部件肯定是简化过,这个打火机用的也是国产的压电陶瓷,我们库存就有一批压电陶瓷,虽然质量连这个也比不上,但还是可以用,就是不知道厂领导会不会感兴趣了。”
他可不能让人知道这两款打火机都是自己设计的,这种接私活的事,只能隐秘进行,不过心里还是略为得意,没想到经过他设计简化的打火机,销量竟然这么好。
对此,他也不免感慨,他作技术科长的时候,也做出了技术创新的建议和想法,只不过当时没有人听罢了。
“我买这个打火机,就是想和厂领导反应这个问题,看能不能听取我们建议试投产,那些设备放着积灰,还有那么多的库存和原材料,这都是钱,如果能投产,不说能多少赚点钱,至少可以把我们工人工资先发了吧。”
陆勉觉得他想法很好,但是厂领导不会接受,现在领导们都在走关系想调离出这个泥坑,谁还有心情去搞生产。
反正陆勉对此并不看好,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了,他拿到的5千元技术指导费用,是实打实存入银行了,至少这两年家里不用再为钱发愁。
东北,个体烟酒店。
个体男店主看到慎州的供销员进来,连忙拉住他问:“小孙呐,那个塑料打火机,再给我整五百个,这玩意儿烟民贼认,大伙儿都抢着要。上回搁你这儿拿的一百个,早卖没了,你这儿啥前儿能给我货啊?”
“大哥,我也催着呢,那边也在赶产,只要货一到,我立马给您送过来。”
小孙从烟酒店出来,马上去了邮电局给慎州那边挂电话,“喂喂,是苍平打火机厂吗,我东北孙明友,前几天下的一万个打火机的订单,你们什么时候发货啊,我这边顾客都催了,赶紧先帮我们发一点,这次我可以提前把货款打过去,能不能优先发货……”
孙明友这款塑料打火机拿货价是一元,他这边出货价格是1.2元至1.5元不等,根据对方拿货量给不同价格,他给烟酒店是1.5元一个,烟酒店店主对外零售价是二元。至少东北这边的大老爷们对二元一个打火机还是能接受的。
江梨大嫂的表妹刚挂上东北这边的电话,一刻不停的,又有电话响起来,仍旧是外地供销员打来催货的,她只能把同样的话和对方说了一遍,“我们现在正在组织工人赶产,一定尽快给你们发货,放心放心,如果有货,优先发给你们。”
看见表姐进来,她立刻站起来,“姐,赶紧替我一会儿,我去一下毛厕,这一个上午电话不断,不说喝口水,连去毛厕的时间都没有,你再不来,我就憋不住了。”
江梨大嫂笑着冲她摆摆手,“快去快去。”
表妹这边刚起身,那头电话又响起来,江梨大嫂连忙伸手接起来,“喂,对我们是苍平打火机厂……”
到12月中旬的时候,打火机投产三个月,江梨共销售出将近一百万个塑料打火机和18万个金属打火机,其中有一部份是销往海外,这个销售量属实惊呆了所有的知情人。
连江梨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以前和陈玉珠说过,女人的钱最好赚,现在她发现,找对商品,男人的钱也好赚。
她觉得能做到这个销量也有三个条件,一方面是她走在了市场先期,零售价1.5-2元的塑料打火机彻底让本属于‘奢侈品’的打火机走向‘日用品’;另一方面也是国内烟民基数庞大,这款塑料打火机的价格正好属于他们可接受的小物件消费;最后就是托赖于慎州供销员们组建的“小商品流通网络”,迅速抢占了全国各地的城乡市场。
苍平县机械厂的领导,拿到财务给他们的报表的时候,也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挂靠在他们厂的个体户很多,他平时也没怎么留意他们的资金动向,主要是金额都不是太大,引不起他的关注,直到财务把江梨打火机厂的资金款拿到他面前,他数着那后面的好几个零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真的没有算错吧?三个月时间,他们都做到一百多万的销售额,其中还有一大部份是外汇结算的?”
江梨的打火机挂靠在县机械厂,部份客户是通过他们公帐打款,机械厂也会根据他们的销售额代为交税,并收取一定比例的管理费。
“没有算错,这比我们厂的营业额还高了很多。”财务道。
机械厂领导看着那个报表,心里有些惋惜,如果这个打火机是自己厂子生产的就好了,想到江梨要求签下的那份条条框框没有一点让他们可抓到漏洞的协议,不得不感慨,怪不得当初她一定要签这份协议,还不惜给他们厂办几个领导都送了东西,看来她是预知到打火机的前景,掐断了他们插手的可能。
机械厂领导只是想想,倒也没有真的想分一杯羹。
现在慎州这么多挂靠单位,这种形态也是上面领导们默认的经济局面,慎州这些年的经济发展,并不是他们这些国营厂子和集体企业的功劳,而是这些不起眼的个体私营者们干出来,如果他真的撕毁协议摘了打火机厂的桃子,那他就会成为慎州*各方眼中的大敌,上级领导也不会支持他这么干的。
他虽然没想过摘江梨的桃子,但想到属于江梨的创汇额,名义上还是他们机械厂的创汇额,竟然一分不能留给企业,全被上面提留了,就心痛不已。
如果能给他们留一点外汇就好了,到时候大家分一分,就能去购买国外的各种电器和商品,有亲戚朋友要出国,也能匀出一部份借给他们,到时候还回来的,可不是国家的一比三点几的汇率,而是按黑市价算了。
机械厂的领导越想越有精神,都想和江梨商量,是不是可以向上申请一定额度的外汇帐户,如果真能申请下来,这样大家都有好处嘛。
想到这,他赶紧在财务给的帐单上签字,还让财务不要拖延,尽快把货款给打火机厂打过去。
第63章 爸爸何文静和徐勤前……
何文静和徐勤前后脚回的家,她有些惊讶丈夫今天竟然能准时下班,徐勤说领导晚上家里有事,他不用陪在身边,所以能提前回来。
他们两个是国庆的时候办的喜酒,就在江梨饭店办的,当时婚礼仪式很有新意也很隆重,双方家长都很满意。
婚后两个人住的房子,是江梨买的那套三室的公房,她当时让何文静帮忙布置,后来何文静花了很多精力去弄,等让江梨去验收的时候,江梨却说,自己在省城也买了房子,说不定明年就要去省城,搬来这里几个月到时候又要搬走没必要。
她问何文静,和徐秘书两人新房是不是准备好了?
何文静说准备什么呀,他们两个刚工作没几年,没资格分房子,婚后就先和徐勤家人一块住。
江梨当然知道这个情况,她问完后就说,自己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就借给他们住吧,等以后他们分到更好的单位楼房,再搬走。
何文静当然不好意思应下,这是三室一厅的楼房,他们怎么好意思就这么住过来。
江梨笑着让她不要着急拒绝,先回去和徐秘书商量,她还说房子布置的这么好,她也不想随便租给别人,怕把房子糟蹋。
何文静果然去和徐勤商量,徐勤觉得未婚妻甚是单纯,江梨这明显是有意把房子借给自己用的,但是这话他不好和何文静讲,就说既然房子空着,江姐又这么有诚意,咱们就先借住一段时间。
“你知道江姐办的那个打火机厂,赚了多少钱吗?”何文静突然开口道。
徐勤夹着菜,一脸淡定道,“肯定不少,你知道什么情况?”
何文静道:“江姐的打火机作坊不是挂靠在县机械厂下面吗,他们今天把款子打给江姐了,这么大额的转账,我们行长都亲自过问了。江姐还对我们行长说,是因为我在那里上班,她信任我才把钱放我们农行的。”
说完脸还有些微红,有兴奋,也有不好意思。这么多存款,可都算是她的业绩了。
何文静又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机械厂转了多少钱吗?——135万!天哪,这么多钱,几辈子才花得完?这全是江姐卖打火机赚得,你敢相信?”
徐勤脸上也出现了惊讶之色,他当然知道江梨生产的打火机销量很好,但不知道能有这么高的销售额。
他还知道,打到机械厂帐户的一百多万货款,应该是对公往来需要开票的订货单位打的,另外应该还有一部份是供销员或一些个体经营户拿货,不需要开票,可能就是走私帐了。
这么看来,这打火机三个月的销售额,说不定能上两百万,想到这个数字,他面上讶色更深,他一直知道江梨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从她做女性内衣生意开始就知道,但是三个月里面就能把打火机卖到这种程度,那就不是能干能形容了。
他叮嘱妻子:“她把钱存在你们银行,一来是冲着你的面子,二来也是出于想让你们帮忙保密的想法,你可不能往外泄露。”
何文静道:“这我当然知道,江姐也和行长说了,这些钱都是她合法经营所得,但是希望我们银行能帮客户保密,所以行长特地让我专管江姐的帐户。
其实江姐没提这个要求,我也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的,如果让人知道她有这么多钱,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
过了几天,县领导班子开会,徐勤拿着纸笔认真的坐在后面记录。
主管经济的县领导提到,县机械厂的人找他来反应情况,说前面三个月,机械厂为国家创造外汇收入近四十万,他们想提留一部分额度作为企业购买原材料等用途。
“县机械厂还能创汇?这可是稀罕事,他们这几年没有亏损,勉强保持企业收支平衡,还是靠收个体挂靠的管理费才能活下来,他们是卖什么给老外了?”
主管经济的领导轻咳了咳道:“是打火机,通过外贸公司销往欧洲和东南亚地区。”
立刻就有人明白过来,“机械厂卖打火机?那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产品,是挂靠在他们厂的个体经营户的吧?这也不可能啊,外国人怎么会买他们的打火机,还做到三个月能创汇40万?我们县茶叶厂一年的创汇额也只有20来万吧。”
有抽烟的领导把一个金属打火机拿出来,“应该就是这种,最近这打火机在本地很流行,我这个也是一个晚辈送的,说真的,这东西质量不错,还挺好用。”
几个领导都拿起来看了看,热切讨论起来。
“所以地区领导鼓励个体经营户发展,默许挂靠企业的行为,这个工作方向是没有错的,看吧,一个做打火机的个体作坊,就能为我们县创造四十万的外汇收入,这就是我们县经济工作所取得的重大成绩!”
“打火机属于一般商品出口,按规定创汇企业可留成25%,其中生产企业12.5%,地方政府12.5%,但机械厂这个情况有点特殊,这个商品属于挂靠生产……”
“关于打火机出口的事,我也有所了解。”大领导等众人说完,才开口道,“这家挂靠机械厂的个体作坊,为了生产打火机,花巨资引进了日本二手设备,其中的关键零配件也依赖于进口,我是支持企业留存一部份外汇额度用于原材料采购,让机械厂自己向外经贸局提交申请材料吧。”
关于外汇的去留,他们县领导帮子也没有决定权,需要机械厂向市外经贸局申请,但是只要县里不阻挡,或不主动去揭破挂靠这件事,机械厂申请的成功率还是挺大的。
大领导前两天听徐勤说过这个打火机的事,徐勤还给他拿了一个过来,他觉得他们苍平县自己生产的这款打火机比起市面上的其他国产打火机要好用,价格也在普通职工能接受的范围。
他还知道另外有一款塑料打火机,价格更加便宜,听说销量很大,他对此比较满意,这么便宜的价格,想来利润极有限,但却能把苍平县打火机的名声打出去,这不仅考虑到了城市居民的消费能力,也兼顾到了乡镇农村群众的需求。
这边江梨在机械厂把钱打过来的时候,也算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帐目。
机械厂的一百八十万,确实是只是一部份销售额,还有一百万的货款,是由各地供销员现金和邮汇过来没有入公帐的。机械厂打回了135万是扣除了45万元管理费和代交税收以后的销售款。
江梨在三个月里,做到了280万的销售额,其中净利润有180万元左右,这也有点出乎她自己预料。
她想起上个月刚通报的一件事,邻县有人专门从‘水客’那里进日本二手注塑机,在本市进行倒卖,也是在短短三四个月时间里,就赚到了一百四十几万,结果被投机办查到,被安了投机倒把的罪名给送进去了。
江梨有些心惊,生怕自己也被当成出头鸟给打了,赚了钱以后,就要想着怎么再稳妥一些,不要引来相关部门的注意。
……
这几个月,她大半时间都在外地跑,回来的时候也是轮流去打火机和内衣作坊查看生产情况,回家的时间就变得很少。
她拿着大哥大,一边大声和电话另一端的人沟通,一边往家走。
江梨为了联系业务方便,也去配了一个大哥大在身边,拿上了这个黑砖头后,她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用它打电话都喜欢扯着脖子喊话了,实在是信号接收不怎么好,只能放大嗓门说话才能让对方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