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八十年代了,只要你肯干,到处都是机会,今天既然遇上就是缘分,我们女人就得帮女人。
我自己生产女性内衣和打火机,你可以从我这里进货,拿去你们那里卖。
去你们乡镇集市卖,也可以在你们供销社门口支块小摊,还可以让点利给个体小卖部代卖。
你男人不是跑长途的吗,这狗东西,你就得把他彻底用起来,让他带一批打火机出去,卖给货运站、加油站、修车铺的同行和师傅,国道边的饭店、代销点也可以批量铺货;开到沿途村镇休息时,临时摆个摊;让搭车乘客和同行捎带……
头三个月你要是赔了,我把本钱给你补上,要是进货缺钱,没事,我批条子,你先去拿,等什么时候赚回来,再把这本钱还我。”
女人被江梨灌了几杯啤酒,又听她这一通话,脑子晕乎乎的,都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陪她一起来的兄弟姐妹听得眼热,纷纷劝道:“姐/妹子,这买卖能做,我听说这打火机可好卖了,就是不知道上哪进货,今天江家妹子愿意给你货,还指点你怎么做买卖,你就放心干吧,先把钱赚了再说。”
最后他们走的时候,女人手里拿着江梨给的打火机厂的地址和手写批条,真的进货去了。
挥手送他们离开饭店,转身进门时,江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对服务员道:“吴小蓉躲后厨吧?让她出来!”
江梨刚才看到吴小蓉从后厨出来,正笑着要往自己走来,等到那个女人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进来,喊着她的名字时,她吓得转头又躲回去了。
吴小蓉出来看到江梨面色难看,有些忐忑,“姐,我……”
江梨:“先跟我把这段时间帐目对一下。”
现在饭店里还有客人在,刚才的动静已经引起很多人注意,江梨没有当场质问吴小蓉,而是把她今天来饭店要办的事先给处理了。
这几个月饭店主要交给吴小蓉打理,虽然江父每天晚上会过来对帐拿钱,但江梨还是要自己亲自对一遍把关。
“这个月挂帐多了。”江梨道。
吴小蓉连忙解释:“是XX局的李处长和XX所的王科长……”
江梨看了她一眼道:“这几个人不在我给你的挂帐的名单里。”
“姐,我看他们都是领导,也是帮你打好关系……”
江梨没有让她再说下去,接着看帐目。
等客人陆续走得差不多,江梨终于问她:“说吧,你和那个货车司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之前被我碰到过,送你东西的那个人?”
吴小蓉道:“刚才那个女人误会了,我和她男人根本没什么?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就来找我麻烦。”
“我上次和你说过后,你东西退给人家没有?后来和他还有没有来往?都说过什么话?除在饭店见面,有没有一同出去过?”
江梨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吴小蓉脸上表情渐渐不自然起来,半天才说:“他一直缠着我,经常晚上过来等我下班,我和他说,他有婆娘了干嘛来找我……我没有叫他离婚娶我,是他*自己误会了。”
江梨看了她一眼,道:“他来纠缠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骂走,如果你自己赶不走他,店里还有马师傅他们,你叫一声都会来帮你,我爹每天晚上都在,他是你表舅,只要你和他说,他会不替你把人赶跑,为什么还和人家说些含糊不清的话,让人误会?我相信你和他没什么,但是碰到这样的事,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态度明确,不要给对方纠缠你的机会。”
吴小蓉解释道:“他到底是店里的客人,我也是担心影响饭店生意。”
江梨摇头笑了笑,“小蓉,你来饭店快两年了,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碰到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会更在意饭店生意?你不用来替我操这些心,一个花花肠子的男人,少他一个人过来吃饭,我的饭店还黄不了。”
吴小蓉低着头,似是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看着江梨表情强硬,又闭上了。
江梨想了想道:“打火机作坊和内衣作坊你自己选一个,可以去打火机那边帮我大哥管工人,也可以去内衣作坊跟老师傅学手艺,饭店这边我会另外找人。”
吴小蓉这下是真的急了,“姐,我想留在饭店,我在这里都干熟了,那个朱怀胜,我真的不会和他再来往,他下次再找来,我一定把他骂走!”
江梨道:“那他婆娘再过来找你,你也能把人赶走?如果你有这个能耐,今天你躲什么?为什么一听到人家叫你名字,你就先躲起来?你光明正大,和人家男人没有一点事,你躲什么,不管你是胆子小还是心虚,你这性格,都不适合在饭店干下去了。”
吴小蓉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委屈的直抽泣,“我当时真的慌了,不是有意躲着的,我真不是心虚……”
江梨也不听她解释,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没有事,碰到人打上门来,她负责管理饭店,不管怎么说,她就要站出来处理,而不是躲起来,像给机关的小领导们挂帐,这些不该她拿主意的时候,她却作主了,自己惹来的麻烦,她没有勇气站出来解决。
江梨还把饭店的几个女员工都叫过来,告诉她们,如果碰到客人骚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吃亏,如果没办法解决的,及时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会出面收拾他们。
过几天,吴小蓉的奶奶找到了江家,对江父道:“阿梨怎么回事啊,小蓉在饭店干得好好的,说是不让她干了,要把她调到作坊去,她现在躺家里哭两天了,如果她做错什么了,阿梨当表姐的,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能不让她干了呀。”
江父之前去饭店拿营业款,看到和他对帐的人换了,还有点吃惊,去问了江梨,知道了情况后,也没说什么了。
今天见表姨找上来,他也不好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她,怕把她气到,只能道:“阿梨让小蓉去作坊里干,也是为了她好,饭店里人多嘴杂的,有些客人喝醉酒还要闹事,她一个要议亲的姑娘家,在那里做事也不方便,才想把她调去作坊,跟着大师傅学手艺,工资也不比以前少。”
吴小蓉奶奶确实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姑娘家在饭店上班不好,擦桌送菜的时候,那些男人借着醉酒,说不定要动手动脚占点便宜,之前来给孙女说亲的一家人,一边满意孙女工资高,一边又嫌弃她给个体饭店干服务员不体面。
吴小蓉奶奶因为她在江梨身边帮忙,人也变得开朗活泛这才放心的,现在听到江父说的,她觉得也道理,反正只要工资不少,去作坊那边干活也挺好的。
黄秋霞十月初的时候就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江梨那段时间是最忙的,当时刚从慎州回来,匆匆去看了她一次,都没时间给他们母子买东西,只留下一个大红包就走了。
这次她上门,带足了精心准备的大包小包的礼物。
黄秋霞是在娘家做的月子,后来出月子后,需要她妈爸帮忙带孩子,就没有搬走。
江梨上门后,和黄秋霞家人一顿寒暄,就上前抱着同学的儿子仔细打量起来,称赞他长得壮实可爱。
等卢医生过来抱着孩子出去,黄秋霞和江梨聊起生产的一些事,黄秋霞告诉江梨,郑伟后娶的那个——疯了!
乍听之下,江梨还是有些吃惊。
黄秋霞也是坐月子的时候,有老同学过来看她,从他们口中知道的,她和江梨、郑伟都是高中同学,县城这个小圈子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人尽皆知。
“我估计是被那个老太婆逼疯的,我妈说可能是妊娠期激素水平不稳定导致情绪波动大,反正谁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了,也不知道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听说以前很老实的一个人,现在都敢和老太婆叫骂,还时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
“郑家没人带她去看病?”问完这话,江梨先自嘲的笑了,郑家那家子可能巴不得她疯了,这样就有理由再给郑伟娶一个能生儿子的回来了。
“应该没带她去,不过老太婆叫了师公做法,说她是鬼上身什么……”黄秋霞也是听人说的。
江梨从黄秋霞家离开,受到黄秋霞怀孕和生产的启发,想再生产一款孕妇和产妇可以穿的内衣。
她没有把郑家的事放心上,不久后,郑家又发生了一起大事,不仅传到江梨耳中,全县上下无人不知。
郑母被疯子儿媳妇砍成重伤!
一起被送到医院的,还有受了轻伤的郑父和郑伟。
都说郑家那儿媳妇,以一人之力,把那没良心的夫家人砍了个遍。
现在大街小巷流传着各种版本,谁也说不清哪个才是真的。
不过各种流言里,都把事情的起因归于郑母对儿媳妇的折磨,恶婆婆把人逼疯,才发生了后面这样的惨事。
一时间,全县上下的婆媳关系都融洽了不少,平时苛待儿媳妇的那些婆婆,也知道收敛了,那些虐待老人的儿媳,也不敢做得太过份了。就怕哪一天把人逼急,跟郑家那个一样,来个血洗全家,那就完了。
江母最近进进出出红光满面,江父看不过去,提醒她道,“谁都知道你心里解气,多少收着点,虽然我们和那家人有仇,但这到底是惨事,你这个表情让人见了多不好。”
江母不以为然道,“当初那个老太婆到处宣传,说阿梨要砍死她跟儿子,没想经不起念叨,现在真的被自己找的第二个儿媳妇给砍了吧,所以做人不能昧良心,那个老太婆就是心眼太坏了。
外面都说,她在家虐待儿媳妇,儿媳妇做了手术回家后,她不仅不照顾,还不给她吃喝,自己亲孙女也不管,想把她们母女活活逼死。”
“这都是外面传的,咱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样的事,那个老太婆会干不出来?”江母不以为然道,“最早传出儿媳妇疯了的人是她自己,估计她就是巴不得把人弄疯,好让儿子顺利离婚,再娶一个进门呢。”
“说她又是叫师公上门做法,又是请和尚回来念经,后来还找几个信耶酥的人回来,把那儿媳妇绑着中间,一群人围着轮流用木条抽她,说是要把魔鬼打跑。被她这么折腾,好好的人也会疯啊。”
这件事纷纷扬扬闹了一段时间,好多好事的人还来找江梨,问她以前在郑家时,老太婆都是怎么折磨她的。江梨才没兴趣就应付这些人,冷着脸把人赶走了。
她担心这事会对女儿造成影响,怕有人会去找江晓晓说什么,也顾不上赚钱,平时都自己去接送江晓晓,也不让她下学后再乱跑,反正这事没过去之前,不想她和那些好事人接触,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只是江梨没想到,郑伟还有脸再找过来。
她是接江晓晓放学的时候,碰上郑伟,江梨让江晓晓和双胞胎先回家,自己拦着,不让郑伟和女儿接触。
郑伟看到江梨的时候,眼眶就开始红了,“我家的事,你也应该也听说了,我娘被小霞砍成重伤,虽然抢救回来,但是脊椎被砍伤,变成瘫子,以后再也下不了床。”
江梨:“我对你家里的事没兴趣。”
郑伟:“我真的后悔,小霞当时和我说,我娘对她不好,我应该劝劝我娘的,如果当初我做点什么,她后来也不会疯,我娘也不会成了瘫子。”
“你既然知道,现在补救还不晚,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她应该还没到周岁,她现在才是最需要你去照顾和补偿的。”
听到江梨提到女儿,郑伟抱着头轻呜:“小霞生的那个孩子……也是个傻的,她可能就是接受不了这个,精神才越来越不好,医生说是生产时缺氧,影响脑子发育。”
江梨见到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傻了也是你的女儿,你不会因为这样,就抛弃她吧?她既然已经被生下来,你作为她的父亲,就有这个义务抚养她长大。她现在不到一岁,你怎么就确定她不会慢慢好起来?可能她只是比一般孩子反应慢一点,现在才哪到哪,你先把她当成傻子,这是打算放弃她了?”
“孩子,孩子之前被我娘送到乡下了,让亲戚帮忙养着,当时小霞身体不好,我妈要照顾她,就没功夫照顾孩子。”郑伟越说越心虚。当时他娘对他说,家里不能养一个傻子,被人知道要笑话他,他觉得孩子既然没人照顾,送乡下也挺好。
其实出事到现在,他只是感伤妻子突然发疯,还有他娘倒下了,如果不是江梨提到,他都没想过这个孩子的事。
江梨后来也没有再和他说什么,郑伟如果经历这样的事还不能成熟,那这一辈子也这样了,不会再变了。
郑伟今天过来,是想找个熟悉他家事情的人说说自己的苦闷,明显他找错人了,江梨既不会安慰他,也不会同情他,甚至已经懒得再和他多说一句。
时间很快到了八七年,一月初的时候,江梨作为苍平县推举的代表,成功获选为慎州市1986年度“个体劳动者先进代表”,并在慎州市人民大礼堂上,接受了市府领导的表彰和颁奖。
在此之前,她捐出了20万元用作苍平县教育部门修建校舍,购买教学设备所用,得到了县里的表彰。
她这样声势浩大的捐款,只为了给这个有些风险的个体户身体套一层正向积极的保护罩,周围人却是不理解,特别是林父,知道她捐了二十万出去,好像花的是他的钱一样,竟然还都气倒了,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二十万啊,这可是二十万!她说捐就捐了,和我们商量了没有?既然嫁进来,那就是我们林家的媳妇,她做这种事,怎么都不问问我们,这钱如果留着自己花,这辈子还愁吃喝?干什么捐出去,建校舍关她屁事……”
林川柏也受不了他爹,他过来给林父看病,林父拉着他又是一通骂,骂他管不住儿媳妇,让她烧包乱花钱,之前不肯借钱给林兴杰做生意,让他一个人跑出去外面生死不知,现在他们夫妻倒是给外人撒钱。
林父不是一天两天的闹,估计这钱真的是让他太心疼了,好几天了都还在折腾,江梨见孩子们都放寒假了,就和林川柏商量,让他请两天假,他们带着孩子们去一趟上海旅游。
第65章 上海行一家人坐着‘……
一家人坐着‘繁新轮’号,前一天下午三点半从慎州开出,次日八点半到了上海十六铺码头。
三个孩子冻得鼻尖通红,星星的棉帽子在下船时还被江风刮走,都来不及捡,一路吹落到了江面,但不影响他们兴奋之情,对着江面上的停靠的大型货轮发出“呜啊”的激动叫声,灌了一嘴的风,最后被江梨和林川柏强行拉走。
一家人坐着出租车,到了华庭宾馆,这是首家中外合资的五星级酒店,江梨订的是八百多一个晚上的套房,进入房间后,孩子们直接冲到客厅的组合沙发上蹦跳起来,很快又发现了卧室里面kingsize大床,欢呼一声,爬上去打滚玩闹,江梨和林川柏简单洗漱后,换了衣服后要带他们出去吃饭,江晓晓还藏在浴缸里不出声,和他们躲猫猫。
他们从宾馆出来的时候,就碰到有男人鬼鬼祟祟靠近,知道他们不是日本人和华侨后,才失望的离开。
江梨今天穿着呢大衣加真丝围巾,林川柏一身挺拔的黑色风衣,三个孩子都是色彩鲜艳的滑雪衫,看着一家人都挺洋气,又是从只接待外宾、华侨为主的华庭宾馆出来,难怪会引起黄牛的误会。
一家人吃了饭后,就去了动物园。
三个孩子先是被象宫的亚洲象‘阿沛’吸引,不想从里面出来,后来去了熊猫馆,看‘伟伟’看得看得不肯离开,再到猛兽馆看东北虎‘大壮’,又激动的不行,嘴里跟着“嗷嗷”的叫个不停。
中间去熊猫馆的时候,排队的人非常多,游客被限流,江梨用华庭宾馆房卡走外宾通道,身后传来一阵沪语不满的议论声。
在动物园里,江梨还用外汇券在礼宾服务部给孩子们买了进口听装可乐、动物造型的奶油蛋糕,外汇券一拿出来,就被好几个黄牛盯上,后来一路过去,时不时就有人凑过来问,“侨汇券换伐?三林塘酱菜票也有!”
在儿童动物园里,还有一个骑山羊的项目,有穿白大褂的管理员全程盯防,三个孩子都跃跃欲试,轮流去骑了一圈。
在动物园的门口,江梨还给孩子们每人买了一个吹糖人,他们还想要一根孔雀羽毛,林川柏看了一眼后告诉他们,这是鸡毛染的,孩子们不肯相信,坚持认为这就是孔雀的羽毛,最后也只能每人给他们买一根拿着。
第一天的行程,他们除了去动物园,还去了外滩,看万国建筑和黄浦江上的船只,又去了上海有名的红房子西菜馆吃了晚餐,回来的时候,两人手里各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林川柏手里还牵着一个睡眼惺忪的江晓晓。
第二天他们发现宾馆里还有一个恒温游泳池,就带着三个喜欢玩水的孩子去游泳了。
林川柏和孩子们的泳衣泳裤都是在宾馆现买的,江梨没有下水,坐在游泳池边看着他们。
江晓晓在泳池里狗刨式游得正欢,却在见到几个金发壮硕、胸前一片毛发的老外过来时,吓得急忙一阵扑腾,游到林川柏身边藏起来。
他们也是来上海后,才见到老外,之前孩子们会好奇地打量他们不同的发色和肤色,叽叽咕咕私下讨论着他们会不会吃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