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知道幕后谋划一切的真凶是宋福文,也早早命人将她捉拿了回来,便是佟妃不开口,他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去搜李舒窈的身。
而宋福文作为乾清宫的奉茶宫女,只要她的身份一经曝光,今日她所做的一切,连同她说过的话,来日都将成为众人怀疑的对象。
只一点……他确实不知道那颗东珠去了哪里。
在场之中,大约也只有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两人知道。
他命人将宋福文提出来,一者是为了当场洗脱李舒窈的嫌疑,二来便是希望李舒窈能在辩驳的时候,主动说出那颗东珠的去向。
可却未曾想,佟妃她自己居然轻轻放过了……
这还要李舒窈如何开口?
皇上也是第一遭,主动替一个宫女头疼了起来。
第23章 第23章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李舒窈还不知旁人心中如何想。
只知道在佟妃话音落下的时候,跪在不远处的宋福文就双眼通红,恶狠狠地朝她瞪了过来。
瞪,瞪什么瞪?
这话又不是她说的,有本事去瞪佟妃和皇上啊!
李舒窈气呼呼地睁大圆眸,也瞪了回去。
宋福文顿时愈发气急败坏,心里直骂李舒窈是个妖孽,不仅迷惑圣上,就连佟妃也中了她的迷魂技!
她捏紧指节,欲要再次开口。
另一头皇上却已感到深深的不耐和燥郁,直接抬起下颌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瞬间心领神会,拂尘一挥,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拖住宋福文的手臂,又将她的嘴巴捂住,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观他们离去地方向,应是送往慎刑司去了。
李舒窈被侍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提起裙摆悄咪咪又远离了一些,深怕侍卫大哥会抓错人,把她也一起送去慎刑司。
“好了,至于那颗东珠……”
皇上敲了敲龙椅把手,眸光转而变得幽深,思忖着若是李舒窈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倒也无妨。
一颗东珠而已,他的私库中多得是,回头再叫人给佟妃送几颗就好了。
于是就想将这事儿含糊过去。
岂料郭络罗清瑶却忽然站了出来,身姿轻盈,双手搭在腰间,缓缓朝他行了个礼,而后说道:“皇上,佟妃娘娘,奴婢方才瞧见,宫人们寻找东珠的时候,都是跪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地上没有,桌子上呢,椅子上呢?”
“还有更衣的时候,娘娘必定要盥手的,所以架子上,还有几个柜子里,是不是都有可能遗落东珠?”
在场之人大多蕙质兰心,看过宋福文那场“表演”,心中笃定,东珠必定是此人所拿。
却没有想过郭络罗氏会忽然提出不一样的观点,故而纷纷有些惊愕,转着念头又想了想,难道那个姓宋的宫女当真不是偷窃东珠之人?
……那她今儿闹这一出,图的什么呢?
不过也有人坚信自己之前亲眼所见,东珠必定在宋福文的手上。
钮祜禄妃先是看了龙椅上的男人一眼,随即站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络罗清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大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郭络罗清瑶和跪在的李舒窈同时表情一僵,两双乌黑湿润的圆眼珠里浮现出巨大的迷茫。
啊这,我/清瑶刚刚的话是这个意思么?
皇上听完这话,也跟着拧起了眉,状似有些不虞。
立在旁边的佟妃只觉得无语。
不过不是对着郭络罗清瑶,而是对着钮祜禄妃。
此时她坚信东珠就在皇上的手里,一心只想着赶快翻篇,结束佳宴,等回了承乾宫,她再派人去将皇上请来,认错的同时,再要回那颗东珠。
郭络罗清瑶忽然站出来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也只简单地认为,这两个小姑娘是没有听懂宫嬷嬷的言外之意,错信了宋福文的狡辩之词,这才热心肠地想要为她出出主意,好帮她找回那颗东珠。
她原本也觉得有些麻烦,可是下一瞬却不这么想了。
东珠必定不能从宋福文身上明晃晃地被搜出来,可若是……皇上派人提前放在了偏殿,亦或者是钦安殿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呢?
这不就能同时全了皇上和她自己的面子?
想着,佟妃朝底下的两个小姑娘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转过身,软言侬语地同皇上说了几句什么话。
皇上毫不犹豫接过郭络罗氏和佟妃给他递的梯子,大手一挥,就要吩咐梁九功派人再去搜找一番。
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隔着遥远的距离点了点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说道:“你们两个的鬼主意多,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跟着一起去找找,说不定还真能被你们找到呢?”
那是自然的!
李舒窈开开心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身在古代,几乎想要立正站直,给皇上敬个礼,再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李舒窈牵着清瑶的手,跟在梁九功和其他宫人的后面亦步亦趋出了门,这个侧殿找找,那个侧殿翻翻。
最后又随着人群重新回到钦安殿,有模有样地在各位妃嫔的桌子上和椅子上翻来找去。
“找到了!”李舒窈蹲在佟妃的桌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对着桌面上垂落下来的绸布挖啊挖。
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绸布边角的一处极为隐蔽的绣纹褶皱里,挖出来一颗莹润泛白的大东珠!
竟是落在了这里!
在场的妃嫔纷纷对之前的信念有些动摇,所以宋福文到底是来干嘛的?
皇上也有些意外,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在御花园的时候,郭络罗氏为何会夸李舒窈滚得好,滚得妙了……
咳咳,只能说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然而又有几分合乎情理的地方。
他的眼神往李舒窈脸上飘了飘。
……看来也没那么笨,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现场只有佟妃,木着一张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
回到承乾殿,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东珠,佟妃坐在镜前,眸光沉沉地不知思索了多久。
屋外走进来一个宫女,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之上,一碗褐色汤水正冒着滚滚热气,以及一阵难闻的中草药的味道。
宫女把汤药放在桌子上,拿了把竹扇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见娘娘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将东珠收起,她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这颗东珠是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
佟妃回过神来,指尖一松,东珠圆润地滚到了桌上,她心不在焉地朝那碗汤药伸出手,“是安神汤吧?”
宫女连忙将竹扇横过来,阻止了佟妃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碗沿。
旋即捧着佟妃的手放到桌上,嘴里说着:“正是方太医开的安神汤,奴婢想着,娘娘今儿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合该喝碗安神汤,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嗯,你有心了。”佟妃朝她看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桌面的东珠上。
宫女问她:“娘娘,您还没说呢,这颗东珠可是又哪里不对?”
佟妃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确实是皇上赏给我的那颗珠子。”
“那……?”宫女想问佟妃方才是在思索什么。
佟妃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问,一边把东珠攥到手心,一边语气淡淡地,“我只是在想,这颗珠子,是如何落到绸布缝隙里的,皇上他知不知晓此事,那个姓宋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郭络罗氏和那个李舒窈……”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宫女露出个好奇的表情,“那位郭络罗小主和李舒窈是有什么不对吗?”
佟妃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宫女也便不敢打扰,抿着唇安静蹲在一旁,认真地给汤药扇风。
片刻之后,佟妃:“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终于想通,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想岔了,宋福文偷窃东珠不假,陷害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也不假,但是在事发之前,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便已然有所警觉,提前将东珠放在了自己桌旁的绸布缝隙中,又回到原位继续吃吃喝喝。
面上一副天然纯良又茫然无辜的模样,实则心里早就已经知晓了是什么回事。
其实并不算多么高明的反击手段。
只她被先前对郭络罗氏和李舒窈的第一印象所误,方才一直没有朝着这个方向想去。
想通之后,佟妃原本是该生气的。
可是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在钦安殿时,站在高高台阶上惊鸿一瞥看见的,李舒窈气鼓鼓的模样。
一下叫她想起了家中的某个人。
她手里把玩着东珠,嘴里饶有兴致地问身旁的贴身宫女,“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李舒窈,很像一个人?”
宫女茫然抬起头,“像一个人?娘娘指的是……”
佟妃学着李舒窈的模样,暗暗咬住下唇,而后鼓起了两边腮帮子,“就这样,你觉得像谁?”
宫女左右看了一会儿,忽的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娘娘说的是,二小姐?”
她指的是佟家二小姐,也就是佟妃在家中的嫡亲妹妹佟箬雪,今年只有六岁。
宫女又郁闷地说:“哪里像了,二小姐还那么小,那个李舒窈却已经十六、十七了。”
她快速地摇摇头,“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佟妃慢悠悠又道:“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们跟额娘一起去郊外寺庙上香的时候,因为忽然天降大雨,便忘记了给她买冰糖葫芦和小糖人,回府以后,她就是这样站在门后,扶着门框,气鼓鼓地看着我?”
宫女神色有些犹豫,显然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佟妃又道:“还有上一回,隆科多坏心眼地给她穿上男装,带她去学堂读书,却被学堂里面的师傅发现,把他们二人都罚了面壁思过,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气鼓鼓地一边踢隆科多的腿,一边哭着喊‘再也不要相信哥哥了’……”
宫女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印象。”
佟妃继续说:“还有额娘逼她学规矩的时候,厨房送来的膳食里面有她最不喜欢的大蒜的时候,被大伯家的箬婉拉去比身高说她是个‘小矮冬瓜’的时候,以及,知道我要进宫之后……”
话到最后,佟妃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