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淑才刚将包袱放到床上,连打量房间一眼的间隙都没有,就被李舒窈迫不及待地一把拉到了茶水间,“以后你就跟我一起上值啦!”
她终于有伴了!
月淑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无措,先是拘谨地立在门口,朝茶水间的摆设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茶桌前的李舒窈身上,走过来,小小声问她:“舒窈,茶水间里的差事难不难呀?”
李舒窈摇摇头,“不难呀,一点都不难的。”
说罢,拿出来一本册子,里头仔仔细细地记录了茶水间里各类茶叶的冲泡方式以及存放时候的注意事项,还有身为奉茶宫女需要负责的一些额外工作,井然有序地列了一百多条,都是她这段时间花了些心思才整理出来的。
也算是古代版的工作笔记和培训教材吧。
李舒窈把册子放在桌上,推到月淑的跟前。
月淑清秀的脸庞划过阵阵紧张,伸出手来拿起册子时,指尖还颤抖得十分厉害。
像极了李舒窈刚到茶水间时候的模样。
只不过两个月过去,李舒窈现在都敢称呼自己一声“老油条”了。
相信只要给月淑一些时间,她一定也能很快适应的!
李舒窈志得意满地想着,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月淑翻开了册子,清秀面庞旋即浮现出一抹深深的疑惑。
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有些高深莫测的模样。
李舒窈心里忽然惴惴了起来,不会是她的字迹太草太乱了吧?还是繁体字学得不够像?
可是她已经尽量翻书,努力临摹了呀。
对面的月淑忽然将册子“啪”地一声阖上,然后推了回来,面色沉重对李舒窈说:“舒窈,你是不是忘记我不识字了?”
李舒窈:……
大意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呢,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宫女几乎全部都是包衣出身,能识文断字的到底还是少数。
只给一本册子,不亲自手把手教导哪里能行?
培训计划失败,意味着除去沏茶的活外,其他额外的对接工作还需她这个小领导亲自去做。
加上她自己也要上值,对账的时间大大减少,偏偏她还跟林嬷嬷约定了一个月内,一定将账册对好送回林嬷嬷处……
李舒窈微微有些慌了。
月淑看出来她的慌乱,问她怎么了。
李舒窈如实将事情说了一遍,弄得月淑也跟着担心了起来,掐着手指追问:“清瑶也不会吗?她也不认识那些字?”
李舒窈摇摇头,说:“我昨儿去找清瑶的时候,没等到她。”
“那你今儿还去吗?”
李舒窈点点头:“去呀,肯定要去的。不过现在我先教你沏茶,一般你来了茶水间之后,不管之前的人有没有清理过茶具,你都要再洗一遍,记得清洗之前可以先烧一壶水,方便茶具洗完以后……”
她声音轻柔,一边教,一边动作流畅的演示了一遍。
月淑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到了她的脸上,良久,感慨一句,“舒窈,我发现你现在跟从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李舒窈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就听月淑继续道:“变得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我的手指现在还在抖着呢,心脏也砰砰砰地跳得根本停不下来,连脚指头都是冰凉凉的……”
李舒窈:“……”
她很想说,倒也不用描述得那么细致。
而且,心脏要是停下来,估计就不止是脚指头凉了……
可看着月淑慌里慌张的模样,她抿唇忍了忍,没有将心里揶揄的话说出口,而是又轻声安慰了几句。
之后就让月淑坐到一边,自己手脚飞快地沏好一杯武夷岩茶,将之放入托盘,端到了御书房的门口,递给守门的小太监。
这才重新回到茶水间,领着月淑从辨认茶叶罐上的文字开始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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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茶水间如今是三班奉茶宫女换值。
李舒窈是清晨一大早过来的,故而等她下值的时候,外头金乌还未西斜,暑气将散未散。
李舒窈和月淑结伴走回了住处,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抱着两本账册往清瑶所在的围房走去。
她到的时候,清瑶还在里头沐浴,门口只有灵萝在守着,院中的凉亭有两个官女子一边喝茶一边乘着凉风说话。
李舒窈偷偷朝那边投去一眼,没有看见朱官女子,猜测她应该是还在自己屋中。
灵萝这时候过来对她行了个平礼,李舒窈笑盈盈地回了一个,语气轻快问她:“清瑶还要多久呀?”
灵萝掐算了下时间,“很快了,大约还有一炷香时间吧,你是要在院中等着,还是去小厨房里边吃边等?”她的语气里带着天然的熟稔和揶揄。
说完,好似已经猜到了李舒窈的决定一样,自顾自从腰间荷包里掏出小厨房里某个橱柜的钥匙。
眼看就要带头朝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李舒窈连忙一把拉住她,“不吃了不吃了,我今儿是吃饱了才来的,寻清瑶是有正事要办!”
“正事?”难得能从李舒窈口中听见这样的词汇,灵萝表情浮夸地瞪大了双眼,“你还能有正事呢?”
李舒窈抓起两本账册扬了扬,“可不是嘛?林嬷嬷亲自吩咐下来的,我一人完不成,只好来寻清瑶帮忙了。”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压低了声音凑近到灵萝的耳边,“灵萝姐姐,你知不知道清瑶她,她认不认识满文和蒙文呀?”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李舒窈也是顿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把话意说完整。
说完,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个病句。
灵萝却没注意到这些,而是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小主出身满军旗,小的时候自然是习过满语的,只现在还记不记得,我就不太确定了。”
“至于蒙语嘛?我倒是从未听她提起过。”
说到底,灵萝也不是跟着清瑶一起入宫的,而是清瑶承宠之后,由皇上亲自掌眼送过来伺候她的宫人。
故而对清瑶的了解并不太多。
李舒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会满语也很不错了。”
大不了她再厚着脸皮去请教一下容嬷嬷,或者宫嬷嬷,或者林嬷嬷,至少先把满语和古体繁语的部分解决,而剩下的蒙语部分嘛……
也不知道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接不接受贿赂……
李舒窈在心里很是大逆不道地口嗨了一番。
没一会儿,清瑶的房门被她从里面打开。
刚出浴的美人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头发微湿,眼尾漫红,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松弛的慵懒之感。
她在看见李舒窈的一刹那,乌黑眸子灵动地闪烁了一下,表现得很是惊喜,而后快速从里屋走了出来,拉住李舒窈的手,“你终于来找我玩了!”
从高雅圣洁的岭尖白雪,到游戏人间的活泼精灵,中间大约只需要一个李舒窈。
灵萝没有着急着叫人进来收拾,而是快步先走回屋中,拿出一席柔软的薄毯盖在清瑶的肩头,又转身看了看一身宫女装裹得严严实实的李舒窈,思忖片刻,将榻旁的窗楹打开了三分之一。
旋即走出去,将寝间和稍间用以隔断的帷幔放了下来,确定人从外头窥探不到寝间里的一丝一毫后,方才出门去唤人进来搬运浴桶。
李舒窈不禁感慨一句,“灵萝姐姐真的好贴心呀。”
清瑶小鸟依人地坐在她旁边,闻言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难道我不贴心吗?”
李舒窈想起自己手中的账册,语气十分果断道:“你也贴心,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清瑶了!”
清瑶立马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她才刚刚沐浴完,身上还有几缕短暂停留的氤氲水汽,肌肤赛雪,白里透着红,气色健康极了。
李舒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旋即在心里美滋滋想着:我闺蜜真是天下最好最好看的人了!
难怪能在书中后期成为艳冠后宫的宜妃娘娘,这颜值,谁看了不迷糊呀?
不对,不仅仅是书中,听闻真实的历史上,康熙也很宠爱这位宜妃娘娘呢。
李舒窈在心里默默地感慨完,才重新开了口:“那请问一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清瑶妹妹,认不认识满语呀?”
清瑶的眼神往下移,最后精准落在李舒窈手中的账册上,也不消跟李舒窈打招呼,直接拿起其中一本就翻阅了起来。
翻着翻着,她满脸震惊将账册“啪嗒”一声重重阖上,“皇上竟连这样的账册都交给了你来整理?”
李舒窈试图纠正她:“不是皇上交代的,是林嬷嬷交代的,而且也不是让我整理,是让我这些旧的账册同内务府的记录存档对上一对,看看有没有人故意做假账,中饱私囊。”
清瑶看向李舒窈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她想了想,问李舒窈:“你知道皇上最近打算整顿内务府么?”
李舒窈旋即露出来一个茫然表情,“啊?”
果然,这个笨舒窈。
怎么这么笨呀,这样的烂摊子都敢接过来。
清瑶没好气地用指甲点了点那两本账册,“日前皇上才与我说过,内务府里有个姓袁的总管,上个月他侄子在外城纵马的时候伤了十来个老百姓,不仅没有赔偿送医,反还……”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一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的模样。
可李舒窈却是最喜欢吃瓜的了,几乎在清瑶开口说到第二句话时,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有故事可听。
于是急忙把两本账册都推到了一边,双手搂住清瑶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见她停了下来,着急地催促道:“反还什么,是不是敲诈勒索老百姓了?京都的衙门管不管啊?”
清瑶还没开口,李舒窈又紧接着喃喃道:“应该是管了的,要不然也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来,还说给了你听,好哇,你日前就听说过这件事了,偏偏不告诉我……”
清瑶不期然低头对上她那双饱含哀怨的眼神,一下子有些慌了,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那段时间你很忙,天天跟着林嬷嬷学规矩,再一个,这事儿听来腌臜不堪,我也不想污了你的耳朵不是?”
李舒窈满脑子都是吃瓜和吃瓜,听清瑶解释了这么长一段,她却只捕捉到其中一个最关键的用词,“腌臜?”
有多腌臜,说来听听?
让她也看看,这古代的瓜到底甜不甜,好不好吃。
李舒窈虽然没说话,可脸上兴奋十足的表情明晃晃在暗示清瑶:继续往下说!
清瑶略微有些无奈,抿着唇又踟蹰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倒也不是勒索什么的,那些老百姓都是住在外城的穷苦人,哪里能有银子给他勒索?”
“他就是,就是抢了几个人回去。”
李舒窈“哇哦”一声,杏花眸几乎要瞪成完美的浑圆形状,抓着清瑶的手腕晃了晃,“然后呢然后呢?”
清瑶拧起眉,舒窈怎么爱听这些啊……难道是在这宫里困久了,对外界的生活心生了向往?
可看着李舒窈脸上的表情,清瑶又觉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