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理由还十分简单——只有她弟弟有出息了,当上了大官,以后才有能力庇佑她在娘家不受欺负。
说得多了,那个女孩子估计也信了,嫁人之后,不断拿着婆家的钱来贴补娘家。
然而不幸的是,她弟弟的读书天赋就好似昙花一现,仅仅只过了一个童试,乡试考了好几次都没过,人却变得日益膨胀自大,总觉得下一次必定能中举。
更加好笑的是,他全家人都信了他的鬼话,连带着那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因为被发现挪用银钱,她婆婆直接收了她的掌家之权,她就拿着自己的衣裳和首饰出去变卖,后来更是发展到趁她婆婆午睡之时,偷偷拿走库房的钥匙……
被发现之后,她抵死不肯认账,气得她婆婆直言威胁要报官,最后还是被她相公艰难地劝了下来。
只那日起,她就被锁在了自己的小院之中,大约是远离了娘家人的缘故,脑子逐渐清醒了一些,在她相公的不懈努力之下,过了好长一段安生的日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她家里人恰好在这个时候,买通了门房的人进到小院去寻她,撺掇她利用腹中的孩子,继续跟婆家人讨要钱财。
“然后她就信了?”李舒窈听到这里,有些不可思议。
清瑶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当时恰逢乡试即将开始,她额娘骗她,说是五百两就能买到乡试的试题,只要过了乡试,会试对她弟弟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
李舒窈和月淑都不想说什么了。
乡试都考不过去,难道就能过会试了?
李舒窈自己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而月淑想得还更深一些,脑子里结合了一下之前李舒窈说过的话,声音微微发颤地询问清瑶,“后来,那个女孩子死了是不是?”
清瑶小表情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你也听过这件事?”
月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着,若是那个女孩子的下场不惨的话,你也不会特意提起。”
瞧见被月淑点破了自己的心思,清瑶半分羞赧都没有。
而是灿然对着月淑一笑,说,“是的呢!她拿毒药作为威胁,不想剂量没测试好,最终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她额娘因为出言撺掇,被官府的人打了好一顿板子,从此不良于行,她阿玛因为亲自购买毒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被投进了大牢,至今都没有出来。”
“家里少了主事的人,她那个弟弟又是个没有出息的,没多久就被人哄骗着在赌场了输了几千两银子,先是被收走房屋,后来就连双手都被赌场的人砍掉啦!”
清瑶语气十分轻快地说完了那家人的结局。
李舒窈不禁拍手叫了声好。
月淑则是十分害怕地打了个抖,先是捂住自己的双脚,后来又双手环绕,抱住了弱小可怜的自己,窝在榻上瑟瑟发抖。
本来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一片,再也不敢去想自己的几个弟弟有多么多么可怜了。
她抬眼看向眼前两个还在笑眯眯说话的“小魔女”,心里又是沉重又是羡慕。
清瑶和舒窈,两个人都好厉害啊……
*
大约是清瑶的故事太过于骇人,回去的当晚,月淑便做起了噩梦。
而李舒窈则是一夜好眠,翌日起床的时候,杏花眸里依旧神采奕奕,两边脸颊白里透着红,像是睡前偷吃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边不住含笑。
惹得上值的时候,梁九功悄悄觑了她好几眼,想也想不明白,她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几人又等了两日,才从宫外传来郭络罗家的消息。
清瑶第一时间就把李舒窈和月淑叫了过去,将手里看完的信纸递给李舒窈,李舒窈拉着月淑在桌边坐下,声音清脆地给她念信。
念到中间不认识的繁体字时,就会凑近到清瑶身边,红着脸伸手一指,清瑶就会轻声给她念一遍发音,再解释一下这个字是哪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态度比幼儿园的老师还要耐心且靠谱呢!
李舒窈在心里给清瑶点了个大大的赞,坑坑巴巴地把整整两页信纸念完了。
事实丝毫不出清瑶所料,月淑的三个弟弟刚到她大伯家时,她大伯为着在族人中的脸面,也不敢私下里做得太过,只他们不论是做什么,夫妇两个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时间久了,已经有了自尊心的少年人觉得没了面子,便梗着脖子跟她大伯吵了起来。
吵架之间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他姐姐可是在乾清宫里做事的人,来日万一得到什么主子的器重,要多少银钱没有?
到时候,他大伯一家还都得靠他姐姐来养着呢,现在有什么可神气的?
或许就是这句话点醒了她大伯,在外城寻了两个枯瘦如柴的小乞丐,跑到顺贞门侧门口跟月淑演了一场戏,成功要走月淑身上的几两银子积蓄之后,尝到了甜头的一家人,对这几个孤苦无仃的孩子便没有之前那般看不顺眼了。
清瑶的几个堂兄上门时,她大伯因为实在害怕,浑身颤抖地将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一会儿说是他夫人的主意,一会儿说是族老这么建议的,过了一会儿又骂骂咧咧,说月淑的那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明知道他这些话是在哄骗他们的姐姐,不还是一样配合他们做戏?
以及这一年多来,明知家中的银子都是他们姐姐的血汗钱,可他们也没少拿呀。
清瑶有个堂兄比较细心,在上门之前就兵分几路,一对月淑的大伯进行问话,二将月淑的伯母和两个孩子,家中的几个下人分别锁进了两间屋子里,三则是去暗中去看了月淑几个弟弟的房间,发现果然如她大伯所言。
几人的房间不说多么华丽,该有的摆设物件一应齐全,甚至还有闲心养了几只蛐蛐儿和一只鹦鹉……
“所以他们就是在骗你!”李舒窈念完信,义愤填膺地将信纸往桌子上一拍。
然后扭头看向月淑,脸上的愤愤表情迅速转化,乌黑眼眸里划过几分担忧,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知道了他们是在骗你,就不能再哭了,多不值得啊。”
“我们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她想说珍珠,又想起来,这个时代的珍珠都是皇家专有,说了难免会犯忌讳,于是火速改口为:“天上的星星,可珍贵了!”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说法?
月淑不解。
清瑶却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这段时间与李舒窈玩多了,大概思维也被同化了不少,觉得李舒窈不管说什么都特别有意思。
眼眸亮亮地凑过来,对李舒窈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为什么人掉过天上的星星呀?”
李舒窈捧着小脸认真想了想,“有的。”
她说:“我上上一次哭,是因为被嬷嬷打了巴掌。”
说完,目光逐渐哀怨起来,“再上一次哭,就是来跟你道歉的时候。”
清瑶想了想,觉得这个锅不能背,要不然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大概会在御膳房的点心和牛乳茶上有很大一笔支出。
于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捏起拳头,“不对,上回在钦安殿,你不是也被吓得差点哭出来了么?”
“可是你也说了是差点,说明我当时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那你在茶水间的时候呢,不是被其他人欺负得欲哭无泪?”
“欲哭无泪的重点在于‘无泪’,无泪就是没有眼泪,所以也不算是掉了天上的星星。”
清瑶认真地又想了想,“别的时候就没有了?”
李舒窈骄傲地一挺胸.脯,“自然没有啦,我很坚强的好不好!”
清瑶万分冷静地点了点头,“好,那坚强的李小窈,你今日的点心没有了。”
李舒窈:啊?
她猛地一下瞪大双眼,杏花眸眨巴眨巴,眸底盛满了不敢置信。
就为了让她掉天上的星星,清瑶居然狠心如斯!
那就!
不要怪她没有志气了……
“呜,清瑶我错了嘛……我现在就掉星星给你看。”说完,鼓起腮帮子,态度虔诚又认真地把过去十多年人生里的难过事件通通想了一遍。
想着想着,悲却并没有从中出来。
反而是被清瑶口中的点心所吸引,眼泪差点从嘴边流出。
*
几人躲在清瑶的房间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月淑才犹犹豫豫地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去管旁人了,以后只顾好自己就行。
于是清瑶又给她家中堂兄去了一封信,请他们将月淑的意思带给宫外那不要脸的一家人——先前给的银子便不要了,只以后不要再来找她就好。
至于月淑的那几个弟弟,清瑶在信中写到,万琉哈家出事那年,月淑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还是个弱小的女子,便能一力扛起重任,独自照顾自己的三个幼弟,到如今也有三四年了。
没道理月淑一个女孩子能做到的事情,三个弟弟中最年长的那个,如今已满十五岁的常保却做不到。
若真是做不到,大抵也是他自己没有用的缘故。
简而言之的意思就是,月淑对她大伯一家没有赡养之责,从前交的银子只当报答他们一家对几个弟弟的照拂之情,现在年幼的弟弟已经长成,也是时候独立门户了,若有担当一些的,以后便该只靠自己。
而若实在靠不了自己呢,左右每个月也有朝廷发下来的恩养银子可以拿。
她万琉哈月淑无论如何都不欠他们的。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
“这样才对嘛!”
眼见着清瑶写完了信,又招来一个宫人把信拿走,李舒窈这才动作夸张地松出一口气。
转头又拉起月淑的手,同她畅想起了这个月的工资该怎么花。
“首先就是给你置办两身新的衣裳,你都好久没有穿过新衣裳了……哎呀不对,两身怎么够的,现在都六月快七月了,过完八月中秋和九月的重阳,很快就是寒冬时节,今年可不能像去年那样受苦受累的。”
“冬服啊,披风啊,棉鞋啊,围脖啊,手套啊什么的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还得买几个手炉,要不然外出的时候,手指头非得冻成胡萝卜不可。”
李舒窈在这边说,月淑坐在一旁认真听,写完了信的清瑶缓步走回来,听见她的这些小算盘,想都不想便道:“刚好我这儿还有几匹没用过的布,深绿浅绿的都有,回头你都拿去,要么自己做,要么花些银子请绣房里的学徒绣娘给你做。”
李舒窈连连点头,“对对对,你绣活好,还能自己给自己做,想要什么样子的就做成什么样子的。”
月淑听得很认真,清秀的面庞紧紧绷着,李舒窈每说一句,她就重重地点一下头,说声“知道了”,清瑶每补充一点,她也跟着点头,说声“好的,我会的”。
霎时就大大地愉悦了李舒窈和清瑶两人,说起来便更起劲了。
最后等从清瑶处离开的时候,李舒窈和月淑手里都拿着数不清的物件,就连胸前领口和两边袖子也没有被放过,灵萝见缝插针地往其中塞了许多东西。
李舒窈这边是以吃食居多,月淑那边却是以实用的物件居多。
回到住所,李舒窈往外掏了半天,最后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忽的陷入沉思。
月淑现在是个穷人,清瑶拿自己的东西补贴她,一为姐妹之间的情分,二则也是看月淑实在是太惨了。
可是她呢?她又不穷,清瑶做什么塞给她这么多东西?
以及……她现在算不算是被清瑶包养了呀。
嘿嘿!
*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都在担忧月淑的状态,叫李舒窈一时都忘记了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