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网开一面,可那时沈毅才三岁,靠自己走到岭南与死了无异,吕郑不忍外孙受苦,就私下让人把外孙带走,找了一个死去的幼童顶替,对外都是沈毅死在了半路上。
当然那幼童也是可怜人,是个乞儿,饿死的。
人带走,肯定不能带回京城来,当时情况紧急,办这事的管事打听一对夫妇成婚许久无子,就把沈毅放在他们必经的路上。
吕郑希望这孩子能好好活着,正好三岁的年纪也不记事,能安稳度日,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那时沈毅已经流放些日子了,瘦瘦巴巴的,虽然个头高,但是一看就是受过苦的,像穷人家的孩子。
吕郑的确担心孩子日后不好过,可是若孩子穿着绸缎锦衣,身上还藏着银钱贵重物品,恐怕会被有心之人抢了去,别人也会担心这孩子身世有异,恐招来祸端,所以就穿了粗布棉衣。
当初办这事的是府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管事,十几年前人就走了,没成亲,无子无女,他临走前吕郑没问这孩子在哪里,他怕自己知道了会去找,所以自老管事死后,一直无人知晓此事。
如今天知地知,吕郑知,秦夫人知。
当初怕这孩子过得不好,老管事就在那人家的菜地里埋了些东西,是秦夫人准备的两样金首饰,够一个村里人过安稳日子了。
再多,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吕郑为这孩子做尽打算,将士死伤无辜,可谁能一辈子不打败仗,怕就怕功高震主受人构陷。
他以前盼着那孩子就简单过日子,一辈子别再卷进京城的是是非非中。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然怎么在朝中重查沈家案子之际,遇见个那么像的。
这两年西北一直有战事,当初在沈家没落,先皇重用赵将军,赵将军如今四十多岁,风光十几年,可接连几场败仗,当今圣上重用的是一个叫萧寻的副将。
吕郑道:“你若见了,你就知道我现在的感受了,哪怕眉眼不像,也觉得是。见了那孩子,我心里就……”
吕郑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看见家中的孙儿一样。心里软乎乎的,但他看街上的其他孩子,就没这种感觉。
秦夫人正了正神色,“那孩子穿着打扮如何,身边可有什么人?”
京城遇见的,看着不像是。若是真送去村子,离京城千里,又是这种时候,哪里会过来京城。
吕郑说道:“就是普通人家的穿着打扮,身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像是孩子祖母,还有个年轻的,关系看着很亲昵,一家三口一块出来吃饭。吃饭的时候很可爱,比府中的杰哥儿还懂事。”
秦夫人起初没当回事,可听吕郑这般说,不由认真起来。吕敏之是秦夫人最喜欢的女儿,都过去很久了,可秦夫人心中一直怀念这个女儿,时常想念外孙,心里也有疙瘩。
若真是敏之的后代,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一面。
秦夫人和吕郑再有几年就七十了,再不见,两人都入土了,到底下她该怎么面对女儿,还是不能相认。
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要是真是,那就更不能打搅了。
秦夫人道:“你可别忘了,沈家还有罪呢,既然送走了,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把这些事压在他们身上,有时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把人送走,这么多年没去找没去寻,要是真的好好的还娶妻生子了,结果就因为他们想见,不想带着遗憾走,又要把这些陈年旧事都告诉,谁能受得住。
人家有爹娘,有孩子,有妻子,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会愿意认吗。
再说了,秦夫人和吕郑这二十多年来都没有想着翻案,吕敏之的兄长外甥也在朝为官,更没想过,何必为了一己之私,把这些事压在那孩子身上。
吕郑觉得这也有理,堂而皇之去认亲,不成。
但他转念一想,“那也可以看看帮帮忙,别的事不说就是,日后翻案再接回来,我看也快了。”
这又不是只有亲人才能说话帮忙,就不能论别的?吕郑和那孩子投缘,说几句话好了。
吕郑这会儿冷静下来,他道:“哎,我也只是看了几眼,也许不是呢。”
秦夫人点点头,只看着像就说是,未免太过荒唐。
再说另一边,京城人多,林秋然也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他们回了客栈,让几个丫鬟小厮先去吃饭,她这边不用人跟着。
因为要在这儿住一阵子,林秋然就把屋里简单收拾了收拾。被子盖自家带的,厚衣服也拿出来,因为看这边似乎要下雪。
林夏已经给收拾得差不多,汤婆子什么的都给找了出去,林秋然简单理了理,陪着汤圆玩了会儿,就让他睡了。
赶路,终于到京城兴奋得不能自己,这会儿吃饱喝足,困得不成,很快就睡熟了。
孙氏今儿吃得多,不咋困,他们住在三楼,隔着窗子往下看,街上还很热闹呢。
孙氏道:“这会儿都戌时了,人还这么多呢。铺子也可多,人也可多,我看街上没啥空铺子呢。”
孙氏发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铺子,是租,是买,生意好不好做……这是京城,吃顿饭就花了一钱多银子,还是随随便便吃一顿。
林秋然笑着安慰孙氏,“慢慢找总有的,咱们以前不也就摆个小摊子吗?从头开始而已。而且怎么都比从头开始好,余安的金鼎楼还开着,我们钱是不缺的,您就别操心了。京城人多,离西北也近,说不准还能打听打听萧寻,兴许哪日就班师回朝了。”
金鼎楼一月二百两银子,难不成在京城一月能花这么多?
孙氏点点头,“这倒也是。”
眨眼就到了次日,林秋然让林明林夏去牙行打听卖的宅子铺子。她是不信没有宅子铺子可以买,而且京城这种地方能选择的肯定更多,只要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这回买的宅子要更大,林秋然是想要个大宅子的,最好里面分有几座小院子,这样家里人能分开住。
林秋然考虑良多,住在一块儿吵,而且汤圆是男孩,不能总和女性长辈一起。
汤圆现在长大了,如果有丫鬟守夜,能自己睡。孩子自己住,孙氏也可以单独一个院子,一开始大约会不习惯,但也有好处。
一个人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院子里又有丫鬟伺候
林秋然不惯着孩子,更不想孙氏一直惯着他,总之还是大的宅子好。在余安这样的宅子得八九百两,上千两的也有。家里从没考虑过,在京城,估计得翻个几倍。
幸好是这几年攒了不少银子,不然真买不起大宅子。
钱林秋然都带着,自然不是带银子,而是去靠谱的银庄换成银票,然后来京城也能兑,不然路上带那么多银子不安全。
这几日都是林明二人出门办事,林秋然几人休息,毕竟赶路累,偶尔出门带汤圆孙氏体会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
他们在客栈睡了几晚,没发烧难受,更没有水土不服。再看林夏几人,也是好好的。
林秋然对汤圆道:“今日就看看街上的酒楼饭馆都什么样,你若累了你和你祖母一起回去,在客栈歇着。”
汤圆仰着头,“娘我不累。”
他喜欢出来,在马车里都待够了。他巴不得在外面一直待着,然后吃肉!
林秋然点点头,汤圆走累了大人可以抱会儿,就在附近转转,回客栈很方便的。
早冬上午街上人不算多,天阴沉沉的,没一会儿就飘了雪,不过不大,像盐粒一样。十月份就下雪,徐镖头说得一点都没错。
林秋然牵着汤圆,汤圆仰头看着天上,去年他还小,下雪的时候不让出门,他脑子里没有下雪的记忆。
“娘,天上怎么下糖了?还是盐?”汤圆一脸好奇,甚至想抓进嘴里尝一尝。
林秋然赶紧攥住汤圆的另一只手,“这是雪,春秋夏日下雨,冬日太冷,就变成雪了。不能吃,这看着白,里面也有尘土的。”
汤圆:“这么白还有尘土!”
林秋然点了点头。
汤圆点点头,“娘,打在脸上好舒服呀,冰冰凉凉的。”
汤圆现在更像小火炉,雪花到他手上立刻就化了。林秋然不想让他多玩,催促着他快走,然后到一间茶楼里坐着看雪,找小二问话。
问问这边风土人情,找店小二是最快的,到时候也能和林明他们打听的对一对。
如今在城南,和余安差不多,依旧是城中城北富人住,城北还有皇宫,东西南城遍布达官显贵和百姓。
如今地处南街。
“客官是外乡人吧,听口音能听出来。”小二见过不少外乡人,来做生意的,来投奔亲戚的,林秋然他们像哪个都不太像。
没男人,一个女人带着老人和孩子,穿着打扮也素净,不像家里有钱的,更像是男人做了官不要她们,千里寻过来的。
小二小声道:“要是打听哪家刚成亲,或是有啥私事,都可以问我,我包知道的。”
林秋然愣了愣,然后一笑,“是想打听个人,你可知道萧寻?”
小二:“这还真知道,这就不要你钱了,他呀现在是大越的英雄,打了不少胜仗呢,是你啥人?”
林秋然道:“什么人都不是,我就打听打听,在街上总听见。”
林秋然出门前嘱咐过汤圆和孙氏,别人说什么都别有太大反应,不然招祸。
万一说了是萧寻的家人,绑了他们怎么办。
林秋然给了小二小块碎银子,又问了些别的事,把茶喝完就走了。
从屋里出来,街上雪变厚了。
汤圆还没见过雪,在这边踩来踩去,孙氏怕他摔了,紧紧盯着跟眼珠子似的。
林秋然想说汤圆穿得厚实,摔了也不打紧,倒是孙氏,“娘,你别光顾着汤圆,自己也当心脚下。”
孙氏:“我一把老骨头了没事,汤圆小心点儿。”
汤圆脚下一滑,但很快站稳了,然后他就跟撒欢的小狗一样,在地上打出溜滑。
林秋然让柳娘跟着,“跟紧点儿,不能撞了人。”
汤圆呜呼呜呼地在街上跑,头上还戴着刘氏给做的虎头帽,等柳娘追上来让他慢点,他就听话地慢了些,还做了件好事儿。
有个年纪大的脚下打滑,汤圆把人扶住了,“白胡子老爷爷,你当心点呀!”
第八十七章 买宅子
“唉哟, 多谢多谢,多谢小公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得摔散架子喽。”吕郑揉揉腰。
汤圆看着面前的老爷爷, 担忧道:“下着雪你就不要出来了, 这要摔了多吓人。”
汤圆有点担心, 这个老爷爷, 头发比祖父的还要白。
柳娘也赶了过来,她先看了汤圆, 又看了看吕郑,轻声问道:“老人家, 你没事儿吧。”
吕郑摇头道:“多亏了你家小公子, 你家主人可在。”
柳娘拉紧汤圆,往后指了指。
林秋然和孙氏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见此情景, 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孙氏道:“老人家, 是不是孩子撞了你了,我替孙儿给你道歉。”
林秋然闻言眉头皱了皱,这是非对错还没问呢,怎能直接道歉呢。再说, 她看汤圆不像是撞了人的。
汤圆懵懂地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林秋然牵起他的手,“汤圆, 刚刚是怎么回事?”
汤圆说道:“娘,这老爷爷差点摔了,我扶了一把。”
吕郑也道:“没错,多亏了这孩子。”
林秋然看向吕郑, 倒不是她不信汤圆好心帮忙,只是这老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穿得好吃得也好,身宽体胖慈眉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