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现在很黏萧寻,他活泼好动,萧寻又擅武,尤其才见孩子忍不住惯着,汤圆自然喜欢。
孩子有人看着,林秋然也轻巧不少。
很快,林夏就把匣子拿了过来。当日林秋然就看了几眼,毕竟自己有首饰,哪怕东西贵重,但对她来说还没稀奇都日日观瞻供奉的地步。
林秋然没急着打开,而是把匣子放在桌上,先看外观。今日再看,越发觉得匣子古朴大气。上头镂空雕刻着花纹,用料极好,对着窗外的天光看,能看着上面有金纹缠绕,闪闪发光。
林秋然记得,当初匣子上头就有花纹,只不过没想过匣子也值钱,从未仔细看过。
这花纹林秋然觉得有些熟悉,可当初那匣子长什么样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上头有金子,所以价钱贵。
若真是差不多的匣子,和她猜得一样……那秦夫人莫名另眼相看,老侯爷追着汤圆,秦夫人几次提起了萧寻,还有打听萧家的事就能解释通了。
一件一件地看,好似没什么关系,但连在一起,却能串起来。
林秋然又把匣子打开,里面首饰她一件件看过,并无奇怪之处。
首饰放好,她把匣子合上,这回又仔细看外面,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呢,可若不是因为这样,秦夫人为何那样对她,从初到京城再到现在,若非秦夫人,林秋然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林秋然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孙氏萧大石二人,跟老宅分出去了,其他的也不知道,就怀着孩子,守着孙氏萧大石过日子。后来萧寻回来了,只是偶尔觉得萧寻长得好,不太像孙氏和萧大石。
是不太像,可若因此就怀疑萧寻不是二人亲生,这也不好。
林秋然摩挲着匣子,若真不是亲生的,那秦夫人那般小心翼翼又热切的神色,大约是安阳侯府亲戚家的孩子。
像这些世家,谁家有了孩子,不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若是倘若丢失,早就大张旗鼓地找了,绝不会像秦夫人那般小心翼翼,一副想问却不敢问的样子。
既不是丢失,那极有可能当初出了什么事,不得已才把人送走了,不然能有什么顾及不找呢。又有谁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去萧家村那种地方。
倘若萧寻不从军立功,林秋然大约会先去胥州,而非来京城。
林秋然把匣子给合上,这些都是她凭空猜测的,也许只是像秦夫人所说,她和汤圆合老人家的眼缘。
林秋然低头看了眼匣子,又移开目光。她有汤圆,如今萧寻也封爵了,日子安稳美满,马上汤圆该去念书,金鼎楼也在京城开起来了……一切欣欣向荣。
她不该管这些事,不管是与不是,都该当不知道才是。
林秋然把匣子合上,“林夏,把东西拿回库房吧。”
林夏点点头,刚把匣子拿起来林秋然又道:“算了,还是先放妆台上吧,兴许以后用得上。”
林秋然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大氅去了寿安堂。
阳光好,孙氏正在窗前绣花,嘴里哼着余安特有的调子,她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炭盆,炉子也烧着,屋里很暖和。
孙氏穿了中衣,身上套着绵马甲,腿盘着坐,姿态悠闲。
见林秋然来了,孙氏笑着道:“快坐,你看看这花样子好看不,我出去看别人穿过,试着绣的,你以后常出门,得多做几身衣裳才行。”
林秋然倾身看了一眼,她还看见了孙氏脸上的皱纹,脸上还有几块小斑。这几年孙氏样子没怎么变,胖了些,看着也年轻些,不过脸上有些斑点,上了年岁都会长。
她头上也有白发,在家打扮简单,一根羊脂玉发簪挽着,戴着玛瑙石的抹额,很是大气。
林秋然在心里叹了口气,“很好看的,您这也当心眼睛,不能绣太久的。”
孙氏:“我知道,白日也没啥事儿做,就绣绣花,我这动作慢,好半天动不了几针。”
林秋然点点头,顺势坐下,“也不知信到了没有,爹快些过来,您也有伴儿。”
她有她的事,萧寻有萧寻的事,汤圆马上要去上学了,硕大的府邸,也就做活消磨时光。
孙氏:“你爹那做事不磨蹭,估计来了,就怕往这儿拉粮食啥的,你信里可嘱咐这个了?京城啥都买得到,可别把秋收粮食拉过来。没准儿还拉些菜啥的,怕一个人过来亏得慌。”
林秋然道:“这我倒忘了,还有个事也忘了。”
孙氏停下动作,朝林秋然看过来,林秋然欲言又止道:“老家那边我让爹去里正那儿看了看,可以出钱装潢村里祠堂、修路,敬重族老为村子做事是有好处的,怕就怕老宅的人又沾上来。虽然在余安离京城远,可是我还是怕影响夫君……”
孙氏“啪”地一声把绣棚放下,“他们还有脸,哪来这么大脸面!”
林秋然点点头,“是啊,当初传信回来,说萧寻不在,办事时老宅的人面都没露,还是知道我们搬到县城才赶过来。可到了之后连乔迁礼都没有,就让我们张罗管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哪里把我们当亲戚。”
提起这个孙氏就心有不满,“如果是真敢沾上来,我倒与她好好说道说道!难不成非要做牛做马,给她当一辈子苦力才成?”
萧大石常回萧家村,私下有没有补贴孙氏不知道,但若沾上来,影响萧寻的仕途,孙氏是如何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她受了白氏多少年磋磨,才过了几天年好日子,孙氏:“若拿孝字压人,我就把老家这些年做的事都抖了出来,实在不行,我就不认萧寻这个儿子,看她还打咋摆亲戚谱儿。
当初嫌我不能生,家里啥活都是我干,后来终于可算分出去了,捡了萧寻又不认这孙子,说什么养个白眼狼?没有不行有了也不行,萧寻长大没吃过老宅一粒米,我看她敢说啥!”
林秋然心跳如鼓,孙氏这般说,大约没瞒过原身,再者村里发生什么事,一传谁不知道。
这些事林秋然来到这儿没问过,自然就不知了,家中一个孩子,谁会想到亲不亲生上来。
也难怪,当初萧寻死讯传回来,孙氏和萧大石愿意让她打了孩子改嫁。若是亲生,大约拼死也要留住血脉。
这个时代讲养儿防老,萧寻不在了,孙儿也非亲生,刚成婚儿媳什么性子不知晓,二人又要找人养老送终,老家的亲戚靠不住,所以愿意卖个好。
若林秋然是孙氏,也愿意给她备份嫁妆出嫁,把她认作女儿,至少有人给他养老送终。
若强行把人留下,以后二人不在了,林秋然若不管,孩子也是受苦受难。
自然,林秋然愿意留下孩子,也是当初看二人性子不错,家里她能做主,比起回娘家再嫁人养别的孩子,当然还是养自己的好。
孙氏以前日子苦,如今也是苦尽甘来,林秋然说道:“萧寻拎得清,我让爹打点了里正族老,都不是心盲之人,您就放心吧。”
“就怕你爹是个糊涂蛋,是非分不清,那边哄几句又好了。他若敢,我就跟他和离。”孙氏嫌萧大石不跟过来,这会儿还得担心他。
林秋然道:“爹不会的,总得为夫君考虑,退一万步讲,若真这样,我们肯定是向着您的。”
林秋然一直打点着,就连汤圆满月也请了里正族老等人来,这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总归会念这些好。
但若真是臭不要脸沾上,如今他们搬来京城,老家的人想来京城也没那么多银子,难不成乞讨过来。
从寿安堂离开,林秋然不由想起从前的事,其实也不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的。当初她临盆,刘氏提前过来,一直嘱咐,说怕孙氏照顾不周,那时她也没往心里去,原来是因为这。
她看着天,长叹了口气,如今该怎么办?
萧寻并非亲生,怎么来余安林秋然不知,可安阳侯府有所顾虑是真。
一边是安稳的日子,汤圆很好,府上很好,孙氏也很好。另一边是萧寻,倘若她是萧寻,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一直找不到也就算了,可身边人知道此事,却有意瞒着,她是不会高兴的。
孙氏和萧大石为人敞亮,能给萧寻起这样的名字,若是明知亲人在此处,当初也有苦衷,却不知不认,那该如何自处。
林秋然到了正院,汤圆和萧寻也回来了,三人就在正院吃的。后日就搬家了,汤圆兴奋地和林秋然说宅子收拾成什么样了,“娘,我选了个有竹子的院子,爹说那边离得近,还能日日练武,景色很好。”
林秋然笑着摸了摸汤圆的脑袋。
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就来京城一个多月了。
林秋然:“今日辛苦你和你爹了,若下午睡醒了还想去,那就再去一会儿。”
中午汤圆要睡一会儿,林秋然不困,就在窗边看账本,萧寻在一旁看兵书。圣上还未给他安排职务,闲散时光,他不想光在家里待着。
是个知上进的人。
看到一半,萧寻说道:“今日赴宴可还顺利?”
林秋然把书放下,“还顺利,但我觉得安阳侯府有些奇怪,有件事没同你说,今日细想,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前些日子我去安阳侯府,给帮着筹备宴会,秦夫人送了我一套头面做谢礼。”
萧寻蹙起眉,“送你的,这事儿不用同我说的。”
林秋然道: “你也听我说完,当时我收下没多想,不过今日赴宴,又遇见秦夫人了,她问了汤圆,还一直跟我打探萧家和你的事,问老家在哪儿,你可还有兄弟姐妹,秦老夫人说话时很是激动,一家待我都极好……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想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就想到了之前的事。”
第一百零四章 旧事
林秋然看着萧寻, 阳光洒在他脸上,这些日子他一直喝药,吃得也好, 气色好了些, 这会儿凝神认认真真听她讲话。
她道:“不光这件事, 还有一件……当初知道你不在了, 我又怀着汤圆,不想总在村里住, 想汤圆生下来就住好宅子,就打算去县城买房。只不过家里没余钱, 我那时在菜地除草, 挖到一个木匣子,里面有只金手镯和一对金耳铛,为了买宅子就给当了, 我是没想到装首饰的匣子也很值钱, 总共当了三十七两银子,正好够在县城买下第一处宅子的。”
萧寻点了点头,“这有何关联?”
“今日我又看了看秦夫人送我的那套首饰,那匣子上面的花纹和那日挖出来的匣子花纹有些相似, 我就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些才对我那般好的。”林秋然看萧寻面色发沉, 又道,“当然,这些也只是我胡思乱想揣测的。”
其他的话林秋然没说, 这总归是萧寻自己的事,她说出来是不想萧寻日后知道了后悔难过,秦夫人和老侯爷看着年迈,也许等不了几年, 所以她才选择说出来,把选择权交给他。
林秋然相信萧寻并非莽撞之人,他读过书,上过战场,战场上那般凶险,如遇大事,当知该怎么处理选择。
但林秋然不能帮他擅做决定,哪怕二人是夫妻。
萧寻怔了怔,问道:“我听你说过,汤圆曾救过安阳侯府的老侯爷,后面老侯爷为了谢你,才请你筹办的宴会?”
林秋然点了点头,“是,说来也巧,遇见老侯爷那日下了雪,汤圆在前面跑闹,老侯爷差点摔倒,我没看清,赶过去时老侯爷说是汤圆扶了他一把,然后就一直追着我要道谢。当时我不知他身份,又是初到京城,怕遇见乱七八糟的人,就赶紧带汤圆离开了。
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知后来我带汤圆又吃了一次铜锅涮肉,在铺子又遇见了老侯爷,那日他自报家门,我这才知道他是安阳侯府的人。”
林秋然回忆起当初的事,“之后老侯爷执意要道谢,我推脱不掉,那时琢磨酒楼的事,就往安阳侯府递了帖子,让我去侯府做菜,也让侯府还了这个人情。”
高门大院的人情,林秋然哪里敢欠。
萧寻皱着眉道:“你是说汤圆把人扶起来了?”
汤圆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呢。
林秋然点点头,“没错,这便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汤圆今年四岁,若论周岁算还不满三周岁,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老侯爷我见过,样子是很有福气的。”
萧寻摩挲着手指,道:“以前的事我已不记得,但听娘说,捡到我时我三四岁大,和汤圆如今的年岁差不多。”
在村子附近捡这么大的孩子,孙氏和萧大石还去四处打听,不见谁家丢,正好二人成婚多年无所出,就收养了萧寻。
萧寻没抱太大期望,一来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萧家村了,二来如今爹娘俱在,孙氏萧大石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自然不能见到侯府就攀上去认亲。
而且家里和睦,有时候他自己都忘了这事,数月经年也想不起来。
如今林秋然一番话,像火苗一般,点燃了萧寻对模糊的记忆。
萧寻低着头,“京城离余安甚远,我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疑惑。”
林秋然道:“你先别多想,兴许是我想岔了,我看侯府暂时没有恶意。”
萧寻道:“嗯,我不知安阳侯府的事,这几日可以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出什么来。”
林秋然看着萧寻,点了点头,她想提醒萧寻小心行事,还未开口,手就被萧寻握住。
萧寻道:“你别担心,我知家里爹娘年迈,汤圆年幼,不管发生何事,都会先念着家里的。”
林秋然这数年吃了不少苦,萧寻当下顾虑也多。当然,不仅是顾虑,不管结果如何,他没什么好怕的,家人都在,结果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林秋然心下松了口气,“嗯,你也别担心,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往后也是,我陪着你。”
萧寻冲着林秋然笑了笑,“嗯,不过安阳侯府那儿还得你多留意。”
府上人情往来都是林秋然打点,孙氏不懂这些,她也上了年纪,哪怕搬进京城来,可村子里走出来的心里依旧怕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