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不拿方子不放人,徐远珩这还不是刚来京城的小商贩,可士农工商,商人哪里比得过权贵。
从前打点的,没准儿也想分一杯羹。
这几日他常想,如果当初答应了,没准自己身边人会陆续出了问题。直接来找他,就是因为拿不到方子。
那人拿不到方子,只能关着他,可他也不敢保证林秋然一定会管他。
他们这些年有做生意的情分,徐远珩也自认对林秋然不错。可这种事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不敢强求,也没和人说自己不知方子。
他想过林秋然会为她奔波,她一向心软,但徐远珩却没想来的人是萧寻。
徐远珩点了点头,“好,京城这边我常合伙的有刘老板,许老板,我府里管事知道二人住的地方,可以看看他们是否和侯府有牵扯。”
萧寻:“嗯。”
徐远珩看向萧寻,地牢很黑,外面墙上的烛火只照得到一小片,有时狱卒会进出,但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在深山中不知年月。
他问:“我在这儿待几日了?”
萧寻:“你被关了四日,今日徐管事来了府上,这才知道你出事,若是早些来就好了。”
徐远珩点了下头,“多谢。”
萧寻:“你是汤圆干爹,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他看了眼徐远珩,从怀里掏出来瓶瓶伤药,放在里面。徐远珩看着没什么事,但萧寻闻到了血腥味。
萧寻没留太久,待了一会儿便走了。徐远珩听着他离开的动静,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神色有些复杂,在夜色中,一直看着萧寻离开的方向,好半响才回过头,最后看向地上的伤药。
他从前盼着萧寻因为自己的存在吃醋方寸大乱,最后牵住林秋然的脚步,可并没有。
日后,终究是再不可能了,他其实心里是为林秋然高兴的。
*
萧寻出去之后,先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天光。傍晚阳光不算刺目,但是相比于地牢内还是亮的。
林秋然在马车旁边等着,见萧寻出来松了口气,笑了笑。
萧寻和林秋然说道:“不算麻烦,今日有点晚了,官员都下职了,明日就能把徐公子放出来。大理寺不少官员,就说香料有问题,但香料只有做菜才吃,不能如此武断。人放出来后大约还要打官司,不过至少不用一直在牢里等着了。”
徐远珩总在牢里,时间久了容易把身子拖垮。
林秋然点了点头,“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吧。”
萧寻让林秋然先上车,林秋然没急着上,而是问:“你累不累?”
萧寻摇摇头,“出来一趟而已,有什么可累的。况且徐公子日后是汤圆的干爹,我于情于理都得帮忙,又是在京城,怎能不管不顾。”
林秋然低头笑了笑,话虽如此,但她觉得不完全是这样。
她反倒觉得哪怕和汤圆没关系,和自己没关系,只要徐远珩没做那些事,求到的萧寻这里,他也一样会帮忙的。和别的无关,是因为他人好。
不过这次帮忙,肯定也有自己的原因。
林秋然又看了萧寻一眼,萧寻笑着道:“怎么了,今日怎么总看我?”
林秋然先上了车,车内光线更暗,等萧寻上来,车夫赶车,林秋然才慢慢道:“就觉得你今日很不一样,其实也没有很不一样了,就是感觉又重新认识你一番。觉得以前对你的了解不深,认识不够。”
萧寻耳朵有些热,“怎么说这个?”
林秋然说道:“以前在我心里,你保家卫国,是百姓心里的英雄。现在的你……更看得见摸得着。其实这次你不管,我也理解的。可那日你还没等我开口,就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忙,让我很是意外。日后我有什么事,先和你说。”
她其实不用担惊受怕想那些措辞的,这样的感觉对林秋然来说很新奇,以前什么事都自己扛,她不由回想起从前的日日夜夜,虽然也走过来了,却也辛苦,现在,有萧寻在。
倘若林秋然不说这些,萧寻会以为林秋然这样是因为自己帮了徐远珩。可是后面那些话,分明是林秋然想对他说的。萧寻最高兴的,是林秋然没感激他帮这个忙。
他们是一家人。
他耳朵越发红,“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林秋然笑笑道:“你本来就很好,我说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有些时候时间过得太快,这些很容易就被忽视了,但不是没有。
萧寻又忍不住笑了,“那就好,在你心里我能这样,我也知足。”
二人牵手坐在一块儿,路过糖炒栗子摊子的时候,林秋然让萧寻下去买了一斤,也就一小包,还热乎着呢。又给汤圆买了根糖葫芦,萧寻选了个最大的,上面糖衣也大,薄如冰片。
回到家后,林秋然还是觉得萧寻不太一样,偶尔瞥见他,觉得他长相俊美,鼻子很好看。肩宽腿长腰也细,看着赏心悦目。
以前知道他长得好,却没有今日这般感觉。
就连睡觉,林秋然也忍不住想贴近一点。
床上一点点的距离,并没有多近,但呼吸近在咫尺,身边有热源,林秋然就觉得很热,还有些口渴,哪怕喝了水,也是渴。
等离萧寻远一点,这种感觉就有所缓解了。林秋然又试着靠近,总觉得萧寻很热,她更热,不得已,她又离远了点儿。
她这是怎么了,是喜欢上萧寻了吗。林秋然这个年岁,不会以为自己生病了。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
次日,天上飘起小雨,一早孙氏过来了,问徐远珩的事怎么样了。
林秋然道:“今日先把人放出来,其余的事得慢慢来。”
孙氏点点头,“哎,人能放出来就行了,在地牢那地方,时间长了受不住。”
萧寻白日要去军营,林秋然让府里小厮去徐宅知会徐管事接人,人也没到定远伯府,而是去了徐家在京城的宅子。
等人回来了,林秋然让林夏去看了看。
徐远珩没事,进去肯定得受点苦,但好在平安出来了。他本来是想回来歇歇梳洗再去大理寺的,可是没一会儿就有人提着礼物来了徐家。
来人是康平侯府的管事,提了好些礼物,进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腰都要塌下去,恨不得把脑袋扎到地底,“误会,误会一场!府里下人用着十三香做了些菜,老人吃坏肚子了,我们二爷一着急病急乱投医,这才告了官。儿孙孝顺,得罪徐公子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徐远珩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息事宁人的人,他没让人进来,徐管事好言好语把人请了出去,可礼物不送到,康平侯府的人不会安心。
若早知道徐远珩和萧寻关系近,他们怎么都不会出手。的确,萧寻就是个伯爵,可胜在得皇上器重。
而且这事本就他们理亏,自然要补偿。
可徐远珩的胃口比他们想象中要大,若是私了不成,还要见官的。
徐远珩身上有伤,这若是让赵进山知道了,帮他们做事的人遭殃,自己这也得惹得一身骚。
下午康平侯府的管事又来了一趟,这回提的重礼,可还是没进来。无奈康平侯府的管事只能往里面递信,说这回是刘忠良有事相求,从前侯府欠了人情,实在对不住。
若徐远珩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若是从前,徐远珩定然借力,但这回是萧寻帮忙,他不想欠太多人情,而且也不想给萧寻惹麻烦,让他在朝中难做。
徐远珩让人进来了,也意味着这事就此翻篇。
事翻篇了,可刘忠良不能全身而退。徐远珩进了大理寺,想结案不能一句抓错人了就了结,康平侯府把刘忠良推了出去。
这回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养病
刘忠良是京城的粮商, 手中大把大把的粮食,还经营着丝绸、瓷器、香料等……生意,在京城商行都赫赫有名。
往年他年年都会给康平侯府递孝敬银子, 在京城几乎横行霸道。但徐远珩这几日受的苦, 现如今都回报了在他身上。
他手底下的产业一半由徐远珩接手, 一小半被康平侯府收下, 其余的被其他商人瓜分殆尽,恨不得把他骨头给嚼碎。
短短几日, 二人的境况就大不相同。本来刘忠良还想着徐远珩把香料方子吐出来,他全盘接手,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以前做生意时, 他手脚也不干净,暗地里帮康平侯府敛财,比起栽给徐远珩的吃香料吃死人的罪名, 他犯下的罪名可就重了。
以前他给侯府送钱, 侯府为他打点擦屁股,什么强抢民女打死人,都安然无恙。如今康平侯府不管,还推了一把, 刘忠良自然少不了牢狱之灾。
好巧不巧, 刘忠良待的地方,就是关徐远珩的那间牢房。可是往后一眼望到头,他进去没多久, 就撞墙自尽了。死无对证,至少能保家里人平安。
家里人也不在京城待了,一家南下去,说是南方有宅子, 能饱以后无忧。这说无辜也无辜,说不无辜那也不无辜,毕竟刘忠良赚钱,家里人也享受过。士农工商,商在最底层,可是有权贵庇护,日子也潇洒,和普通的生意人不一样的。
而徐远珩做生意虽然也不择手段,什么钱都赚,可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出门办事不穿绸缎,私下也不乱玩。打点是为了做生意更方便,前几年做事不地道,后来有改好。
这番下来,徐家产业壮大。康平侯府虽然没得到香料方子,却也得到了不少钱财。不过一朝吃饱和日日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日后府上少了刘忠良打点,没那么多银钱,时间长了,府里日子就捉襟见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打点好府里产业,会做生意,总的来说,以后还是难的。
刘忠良爱惹事,可给的钱是真多。
康平侯有意和徐远珩继续这种关系,只不过徐远珩背靠定远伯府。再让人打听了打听,才知道徐远珩和萧寻都是胥州余安人。早先他怎么就不打听呢,这可真是……
两家走得近,以往还有人说是从小地方来的,别看圣上封了个伯爵,可是没什么底蕴,可现在看看,萧寻哪里像缺钱的样子。
不过这却是康平侯想多了,萧寻帮忙并不是因为平日给了多少孝敬,递了多少银子,而是因为往日的情分。
后面的事就是徐远珩自己忙活了,他身上还有伤,不像萧寻一个武将能扛能造,处理后面的事花了两日,回来就累倒了。
他高烧不退,梦里常说胡话,梦呓时喊过汤圆的名字,也喊过林秋然。
徐管事看着听着,一边难受,一边战战兢兢地伺候。他怕徐远珩想不开,而且徐远珩未成亲,年岁也不小了,身边也没个照顾他的人。林秋然再怎么好,可有孩子有夫君。
徐管事衣不解带地照顾两日,四月初八,徐远珩烧退下,睁开眼时好似又回到了地牢的日子。
他头有些沉,身上使不上劲儿,睁了会儿眼睛又要睡过去,徐管事赶紧喊了两声,“公子!公子!先喝点水。”
这几日他一直有给徐远珩擦嘴,徐管事掺着他坐起来喂水,徐远珩喝了两口不再喝了,“这是什么时辰了?”
徐远珩看外面天黑了。
徐管事:“戌时三刻,公子昏迷了两日。定远伯和夫人来了一趟,老奴说您不便见客,他们也没执意进来,只是说等您好了给寄个信儿。”
徐远珩神色还有些恍惚,看得徐管事心里难受得厉害,“您这怎么样,可还难受,我让人请大夫去”
徐远珩就是觉得身上酸痛,但头已经不疼了,身上脸上都是凉的,不是发烧昏睡的那两天,有时半梦半醒,都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好多了,不必担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受伤了,再加上一点心病,两日奔波,想不病就难。
徐远珩也想开了。
他又养了两日伤,终于能自己出门,天气越发暖和,初十晚上他约好和萧寻喝酒。
他来的早,先买了两壶酒,但萧寻一来就让小二把酒撤了,“你伤还没好,不宜饮酒。”
萧寻脸上带着两分春风得意,明明是武将,却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淡然。好像为他痊愈高兴,又不全是。
徐远珩笑笑,“我听你的,朋友到一块儿,就算喝茶水也能聊得高兴,没必要非饮酒。”
萧寻倒是认同这点,二相视人一笑,他问:“伤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