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谈
林秋然想, 正经谈事,该去外面找个酒楼茶楼,安安静静的, 一边吃一边说。她做的菜, 徐远珩想借这机会谈生意上的事?
林秋然觉得不太舒服, 若是徐远珩和别人谈生意, 肯定不会这样做。不过转念一想,钱都没有, 还要什么体面。做菜又不是不给她钱,再说这是她自己做的, 不吃白不吃。她点了点头, 徐管事就带她过去了。
来徐家做菜有几次了,这是林秋然第一次去厨房外的地方,以往哪怕是徐远珩吃得高兴, 赏钱也都是徐管事带过来的。
越往内走, 环境越好,哪怕秋日,也有些应景的花和树。丫鬟侍从不时从二人身边走过,俱低着头。也有端着匣子托盘的, 见了徐管事道:“管事, 这个可要现在就送到二公子院中?”
徐管事道:“去吧。”
徐远珩是徐家二公子,也是庶出,但是能干, 还受徐家老爷器重,下人们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府里下人已分为两派,徐管事这几年不遗余力,终于成了徐远珩的眼前红人。
哪怕徐远珩不常回来, 也时常惦记,一回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院中景色好,打理得纤尘不染,屋内珠帘玉幕,美婢环绕。
饭菜已经摆好,桌上有茶水点心。徐远珩是坐着等的,他坐得很随意,姿态却好,椅子虽有靠背,却不是懒散靠着,左手放在搭在扶手上,右手把着手串,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光泽莹润,浑身透着股矜贵气。
眼睛总带两分笑意,看起来平易近人好相处,可林秋然觉得,他眼中不是笑意,而是藏得算计。
徐远珩见林秋然来了,左手轻抬,“林娘子坐。”
林秋然坐在了徐远珩对面,徐远珩给她斟了杯茶,“茶水可能喝?”
林秋然知道是问她有身孕能不能饮茶,她点了点头,以前总有人说食物相生相克,可做厨子久了,除了药性特别大的不能吃,更多东西一点点是不妨事的。
徐远珩把茶推过去,“我这也是才想起来有事要和林娘子说,又不舍得辜负这一桌佳肴,就借宴商谈了,还望林娘子别往心里去。”
林秋然道:“无妨,赚钱做事天经地义,二公子不是有事吗,那在这儿我只是跟你做生意的林娘子,并非给做厨子的林娘子。”
徐远珩笑了笑,“那好,我们边吃边说。”
徐远珩肚子饿了,先吃了红烧肉,倒不是他夸大其词。出门一个多月,他的确想吃林秋然做的菜了。尤其红烧肉,只中秋吃过一次,都不能算一次,他就吃了一块,就一直记到现在。
不过却也不是他吩咐要这道菜的,是前两日桌上有红烧肉,但不及林秋然做的好吃,徐远珩每次都是第一筷子就夹这个,但是吃过一口就不再动了,一点小事,就被徐管事记在心里了。
想上心,就会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红烧肉烧得红亮,淋上的汤汁恍若镜面。一盘十六块,旁边摆了个精致的萝卜花。
往日徐远珩会挑剔菜摆盘不够精致,可今儿却嫌这样摆盘红烧肉有些少。
他尝了一口,不禁道:“林娘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今日比上次做的还好吃。”
林秋然听别人夸她手艺好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今日在徐家做菜算得上超常发挥,肯定是比往外卖的红烧肉好吃,她笑了笑,“多谢二公子夸赞,做厨子每日想的就是把菜做好吃些。”
徐远珩赞同地点点头,夹了第二块,“和做生意一样,每日想的就是多赚钱,让客人高兴,异曲同工。”
林秋然笑了笑,没接话。她又尝了酸菜鱼,这个更好吃,汤底鲜浓入味,酸菜味道更是浓郁,颜色金黄,看着就有食欲。都谈到生意了,徐远珩也该说正事了。
徐远珩看了林秋然两眼,说道:“这两日林娘子可去街上看过,五香居新出了一样点心,叫桂花酒酿绿豆糕。”
林秋然面色不变,绿豆糕她自然知道。前两日孙氏和萧大石是提起沈榆不来了,萧家铺子还往前挪了,她知道沈榆是去蒋家铺子了,但未曾打听过是哪个。
不过只知道这些,但没想到蒋家的铺子是五香居。
县城有几家不错的点心铺子,但价钱贵,很少买。
林秋然道:“做生意是该推陈出新,不然总一样,客人总会吃腻的。”
徐远珩静静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道:“不仅仅是点心,还有一则伴着点心来的故事,林娘子可想听听?”
林秋然没说话,徐远珩又吃了口菜,眸光有些暗,可还是笑着的,“五香居卖绿豆糕,和客人说,蒋家老太太离世前梦中登上王母瑶池,同众仙一起品尝此等糕点,还得仙人点拨,得了方子。醒来后把方子告诉子孙,子孙做好,老太太尝了一块,说味道一模一样,然后登仙了。”
徐远珩笑了一下,他越说,语气就越冷,“蒋家子孙不忍这么好吃的点心被埋没,方子给了五香居的师傅,好让众人一同品尝从天上带回来的点心。这成全了蒋家的孝心,还给五香居带来美名,一举两得。”
林秋然眨了眨眼睛,“这种事也有人信?”
徐远珩道:“若是没人信,我同你说这作什么?”
他关心蒋家人尽孝?再有当初找点心师傅做,都没人做出来,五香居一有,百姓自然想尝尝。
林秋然吃了只干锅虾,青菜现在不常见,她吃得也多,她问:“那点心卖多少钱?”
有这么个噱头,不可能卖便宜吧。
徐远珩一边吃一边道:“的确卖得并不便宜,一两银子一斤。以往五香居的绿豆糕半两银子一斤,其他的铺子摊贩价钱比这还低。可还是很多人想尝尝,这羽化登仙糕什么味道。“
林秋然不由一笑,还羽化登仙糕,真以为吃了能登仙呀。
徐远珩看向林秋然,“原以为都是托词,也就味道平平,谁知尝过之后很是好吃,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就越来越好,不过两三日功夫,几处县城州城的五香居都卖起了这点心,连着别的点心也卖得好。”
林秋然没想到这么早的时候就有广告一说,别说,有这个故事,她要是没吃过,还真好奇豆糕是什么味道的。不过做出来时尝过味道,那就无所谓了。
要是她做生意,肯定想不到这个。难怪沈榆愿意去蒋家做活,估计卖得好,不止给月钱。
这还只是县城,若是别处也有点心铺子,不知赚多少钱。良禽择木而栖,要是从头开始,肯定没蒋家的生意好。
余安地处南方,这里人擅做点心,豆糕、米糕,点心铺子也多。
她原本还想,只一样糕点,值得再请个人过去。没想到还能借着老太太的死做文章,怎么说呢,也真是孝顺。
徐远珩跟她说这些,是因为影响徐家点心铺子的生意了吗。林秋然有些好奇,徐远珩都做什么生意。
香料、点心、杂货……徐家铺子应该不少。这是林秋然看到的,应该远不止这些。供给外邦,香料只是冰山一角。
林秋然道:“二公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徐远珩笑着道:“当日你爹娘被带走,我是想着蒋家就算行事张扬,也不可能对你爹娘做什么,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人放回去。那日的事多有得罪,今日我以茶代酒,敬林娘子一杯,权当是赔礼道歉。”
徐远珩态度看起来很是诚恳,能屈能伸,丝毫不避讳先说蒋家事,暗示自己有所求再道歉,更不避讳这一桌菜是他请林秋然做的,借着这桌菜以茶代酒道歉,看着诚恳,可丝毫诚意都没有。
林秋然明白,徐远珩并没有很看重她,道个歉而已,嘴上说两句就行了。对蒋家,他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在她这儿也是。
日后林秋然有不合他心仪的地方,也会不留情面,他如今道歉,无外乎觉得这点心和林秋然有关,这才赔礼的,否则他们的死活,徐远珩理都不会理。
林秋然道:“当日之事……不怪二公子,也不关二公子的事,赔礼就不必了。”
的确不怪,情分本分林秋然分得清。
“徐管事说二公子想谈生意,所以让我过来不单单为了讲故事吧。我这人笨,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徐远珩道:“当日,一同你爹娘被带去的还有一个卖豆糕的娘子,自那之后,她就去蒋家的五香居做活了。也是那之后,五香居才有的这个豆糕。”
林秋然她们是晚上回来的,杨氏也是晚上离世的。
徐远珩本想挑拨一下,说豆糕是两人一起做的,如今沈榆去了五香居,这方子日后和林秋然无关,林秋然心中肯定不平。
可林秋然说直说,他道:“如今五香居生意好,徐家的五芳斋生意受挫,不知林娘子可有法子。”
他若问这法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林秋然肯定不会承认,倒不如直接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五芳斋的管事愁眉不展,这五香居真是打了一场漂亮仗。
林秋然说道:“既然知道卖什么,其他铺子的点心师傅想学的话,想来并非难事。”
虽然林秋然也想过把点心方子再往外卖,可后来一想,沈榆很容易学会,别人自然也能,这是两者混的,徐远珩想做还不容易。
徐远珩道:“学简单,但若卖了,就一直被压一头。”
的确,方子不算难,可是蒋家先一步做已是抢占先机。再有便是,五香居为这豆糕编了一个神乎其神还十分孝顺的故事。别的点心铺子就算卖,可谁都知道不是五香居的绿豆糕。不管别处的味道好与坏,价格便宜与否,生意都会差许多。
真要做,还会让人觉得偷学,假如五芳斋以前生意比五香居好,那更不能学了。
学得了点心,学不了故事。
林秋然曾想过,徐家若真有点心铺子,没准会找来,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徐远珩总在外面,会关心家里点心铺子的生意,难不成以前是徐远程管的,想借机拿过来。
兄弟相争,别管这肉是大是小,反正得吃到嘴里才行。
林秋然又吃了块红烧肉,盘子里已经不剩几块了,她道:“那我也不知了,二公子,我不过是市井小民,蒋家家大业大,我不敢轻易得罪了去。”
林秋然不想太费心,又不是自己生意,让她帮忙,给多少钱呢,对她有什么好处。
徐远珩愣了愣,他道:“当日的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我以薄酒,给林娘子赔礼道歉。”
这回,徐远珩倒了杯就,还站起来了。
林秋然笑着道:“二公子坐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日不关你的事。说来也是蒋家不通情理,有事说事,何必逼人打人呢。”
徐远珩觉得林秋然还挺小心眼儿的,如果是真犯不着,她就不会提蒋家了。“下次有事,你接找徐管事。哪怕我不在,徐管事也会帮忙的。”
林秋然道:“多谢二公子了,不过生意上的事我的确不懂,但懂得一点做菜的道理。想要留住客人就得推陈出新,好吃、新奇,客人自然就愿意来了。”
生意上的事,徐远珩懂,讲故事也不知只有蒋家能讲。
徐远珩道:“推陈出新,林娘子可有主意?”
林秋然以前吃过桂花豆糕,吃过玫瑰花豆糕,还有加各种馅儿的仙豆糕,都能做的,但她没把话说满,“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想想。”
徐远珩知道,不可能一顿饭就把这事儿定下来,想办法只能慢慢想,也不急在一时,“若是林娘子想到办法,徐某必有重谢。”
林秋然点点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会做菜,二公子也别抱太大希望。”
徐远珩点点头,只不过这一顿饭他赔了两次礼,若是以往,他一定找机会还回来,可林秋然既是女子还有身孕,现在又有求于她,还回去显得他太小气,况且,他觉得林秋然有点意思。
徐远珩一边吃一边想,林秋然手艺好,也聪明,不知会想个什么法子。
她到现在都没承认酒酿豆糕是自己做的,性子也谨慎,哪怕他道歉,脸上却不见得意,好像不是故意的。
可分明就是故意的。
徐远珩又吃了一块红烧肉,林秋然心里一直有气,却能来做菜,性子沉稳能忍。
饭菜吃了七七八八,林秋然吃了八分饱,就不动筷子了。
她现在有意控制食量,不想以后孩子太大不好生。徐远珩也吃完了,“今日多谢林娘子肯赏脸,一会儿我让徐管事送你回去。”
林秋然点点头,别的事没多问,出府的路上,徐管事给了她个荷包,林秋然掂着,里面不仅二两银子。
徐管事道:“二公子说林娘子做的菜好吃,其他的是赏钱。林娘子,这并非是给下人的赏赐,只是二公子吃得高兴,觉得这钱是你该得的。”
以往一两工钱,二两赏钱,不过徐管事会贪一半,没道理这回只给二两工钱。当然,这次徐管事没有贪。
他懂得看徐远珩的眼色,如今他对林秋然很重视,若是贪钱的时被发现,他没好果子吃。
林秋然点点头,现在她是来做菜的林娘子,一点也不觉得徐远珩给赏钱丢面子,反而想越多越好。
到了马房,车夫驾着一辆更大更豪华的车等着,林秋然看了徐管事一眼,徐管事说道:“另一辆车别人用着,林娘子坐二公子的车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