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然把汤圆哄睡着,抱到厢房,然后才回屋看信。她知道萧寻不识字,所以没以为这信是萧寻写的。
但打开信一看,她虽没见过萧寻写字,但能明显认出是萧寻的字迹。
有点像林秋然刚学写毛笔字那会儿自己写的,字很大,她通篇大致扫一眼,有的是字,有的写错了,还有字直接用符号代替的。
就比如汤圆,萧寻就写了两次,第三遍再写汤圆,就糊成一团了,然后后头直接画了一个圆代替。
林秋然哭笑不得,这信可是难读。
但仔细看,也能看出来
———
秋然:
汤圆满月我不能回来,给汤圆选了礼物,盼他茁壮成长。我在胥州不能常回家,劳你费心照顾汤圆,照顾爹娘。
我学了识字,想多看书学兵法,日后打仗不再莽打,争取立功,把你们接到胥州来。
下次不知何时回家,若你、汤圆、爹娘有话想对我说,可以寄信到这里。
林秋然看信的最后写了一个地方。
汤圆在信里可是真的汤圆了,还好名字叫汤圆,要是真叫虎子,萧寻还不得画个老虎。
林秋然笑了笑,信没拿给孙氏看,估计看了会说这写得都是啥。如今太平盛世,今年他没去打仗,不管是为了升官还是为了打胜仗,自然要想办法提升自己,不做莽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挺好,若是升官圣上赏个宅子,也挺好。
家里现在钱不太多,林秋然也不知道胥州房子贵不贵。
她把信放回匣子里,东西一样一样收好,以后汤圆长大了,可以把这些东西给他看。
她去了书房,铺纸回信,她告诉萧寻她把隔壁茶楼买下来了,还告诉她汤圆正在学抬头了,等他回来,估计都能翻身了。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勿念。
林秋然写得不多,今儿太晚了,得明日才能寄。
她把信放进信封,用蜡封上,然后拿着烛灯回屋。外面漆黑一片不见月亮,林秋然仰头望去,天上有乌云,她又把院子里晒的衣裳和尿布收了。
夜里下了雨,林秋然醒的时候地上石板都是湿的。
汤圆月子间不出门,满月后还是第一次看雨,满脸好奇,林秋然都能想到日后他长大,去外面玩水踩水的样子了。
林秋然嘱咐了句,“雨停了也别出门,我怕又下。”
今儿她和林冬就是打伞去的,路上行人不多,林秋然估摸着生意一般,菜就少准备了些。
中午人不多,清闲,林秋然干一会儿歇一会儿,还能抽空和婉娘说话,不过下午王主簿来了一趟,史掌柜跟着说了会儿话,就来厨房告诉林秋然,说上面的人今天申时到。
林秋然道:“饭菜还是以简单为主?”
史掌柜:“是这么说的。”
正好,今儿人少,林秋然也能腾出空做驿站的菜,食肆鸡鸭都有,林秋然让史掌柜杀了只鸡一只鸭子,又从厨房找出干鱼干墨鱼,她一会儿吊高汤,还切了小块鸡肉打算一会儿煮了做鸡肉松。
婉娘看这么多东西,不由问:“不是简单吗,简单还不好说,驿站没厨子吗?”
林秋然笑了一下,“驿站是要看着简单,吃着不简单的菜,真简单还不乐意吃呢。”
婉娘愣了愣。
林秋然道:“要是官员清廉,就得看着简单的菜不让人难办,好吃只是厨艺好。要是那种谱大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看着简单吃着好吃才能体现待客之道。”
婉娘哑然失笑,“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林秋然:“那可说呢。”
春种都结束了,才过来。不过胥州这么大,下面好多县城,这处耽误两日,那处耽误两日,也没法都赶上百姓种地的时候。
看外面还下着雨,那些官员肯定受了寒。林秋然打算做盆疙瘩汤,然后蒸一笼大馅儿饺子,其他菜以暖和、家常、好吃为主。
林秋然从罐子里拿海米出来,让婉娘把这个磨成粉,一会儿炒锅小白菜。
食肆也有这道菜,叫海米白菜,现在不做手撕白菜,换成了这个。用的海米挺大,做出来咸香好吃,不然官员看见了,面上肯定说铺张浪费,不是家常菜。
炒这个的时候,林秋然在出锅前还淋了勺高汤,她给婉娘尝了,婉娘觉得比给客人做的还好吃。
火候到位,白菜很脆嫩,一点涩味都不见,而且又鲜又甜,不过想想这里面有一只鸡一只鸭还有鱼干的精华,好吃也正常。
难怪她煮菜味道不好呢,她哪里放这些东西。
小鸡炖蘑菇就是家常菜了,做的时候里面放了块五花肉,比干炖香,炖出来汤汁粘稠,盛的时候当然把肉捞出来了。
再把铺子里的红烧肉给弄一份过去,就差不多了。
都是家常菜,炖鸡里面还有鸡头鸡脚,等驿站的人来取林秋然才做疙瘩汤,不然汤容易乱了。
就收了一钱银子,比那会儿林秋然去驿站干活的工钱还低,连本钱都回不来,当真只是帮了个忙。
胥州的人是坐马车来的,李县令几人一直候着,不过没见知州赵进山,而是见到了州府的同知和通判,一个从五品官,一个正六品官。
同知说道:“赵大人忙着别县的农桑事,便让我们来了。”
也是因为年前赵进山来过一次,对这儿比较放心。
李县令点点头,“要事为重,几位大人先歇歇脚,饭菜已经备好了。”
钱同知嗯了一声,不过看着驿站,眼中有几分嫌弃。看了饭菜,目中嫌弃更甚。
李县令微低下头,“饭菜粗糙,二位大人先尝尝合不合胃口。”
几人还有随侍,就站在一旁伺候,李县令也站在了一旁,钱同知道:“上回尝余安家常菜,很是不错,家常菜都做得那般好,果然山清水秀,养人呐。”
李县令笑着点头,钱同知喝了碗疙瘩汤,眼睛一亮,又尝了尝炒白菜,他眉毛都快鲜掉了。
钱同知看着菜,就是普通的菜,却能尝出虾的鲜味儿,余安可不靠海。他不由一笑,“李县令,这菜不一般呐,你呀,也是个妙人。”
上次赵进山在,他没过多在意菜,但是细想,这几桌菜都是费了心思 。
钱同知笑着道:“我看地里也不用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这几天,就看看余安的风土人情好了。”
他还嫌去地里累呢,也就赵进山愿意去。
第七十章 体察
去年是七八月份来的, 那会儿正是热的时候。汛期,要去坝上,来来回回多少次, 走过去净是些小路不能坐轿子, 赵进山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
草都比腰高, 正是繁茂的时候, 叶子划脸划胳膊,谁愿意受那个罪去。
终于不用跟着赵进山了, 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了。
李县令自然明白钱同知话里的意思。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钱大人说得是, 如今春种结束, 是按赵大人要求买的良种,都已种下,前几日刚下了场雨, 今儿也下雨了, 春雨贵如油,相信过不了几日种子就发芽了。余安同沐赵大人恩泽,下官更感激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这几日就吃好喝好, 别的事不必操心。”
李县令也怕他们不懂装懂, 再让把地里的种子刨出来重新种,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钱同知笑了,“我刚不是说, 李大人是个妙人。”
通判也笑,李县令给倒了酒,就带着人走了,吩咐陈三在这儿伺候。
酒水管够, 估计得睡到明儿上午去了,一群酒囊饭袋。
走远了一些,李县令带人从驿站出去。
王主簿给撑了伞,他皱着眉道:“大人,就由着他们吃香喝辣,在余安作威作福?”
李县令看了眼天,下着雨,风不似往日和煦,他长吁一口气,“只作威作福胡吃海喝我还求之不得呢,就怕吃饱喝足、听歌唱曲还不满意,再狮子大开口想要孝敬。”
赵进山来的时候,他们虽然忙前忙后,跟着出去被太阳炙烤,可干了实事,去年秋日几场大雨,堤坝都无事。胥州还有县城被淹,当地官员少不了被问责。
可这二人张嘴闭嘴就是吃喝玩乐,若是花点钱买个清静也好,反正地也种完了,过几日给送走就成,可他们看起来胃口不小。
陈县丞道:“要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去年修了堤坝,今年买种子还贴了些钱,县丞财政不丰,若是孝敬上头有用,不管是对百姓好还是能升官加爵,那钱也算花在了刀刃上。可看二人的样子,俨然是无用的。
钱同知上头有赵进山,他又是个满肚子油水的草包。但若是装聋作哑,没准儿他回去就到赵进山面前上眼药,这可如何是好。
李县令道:“你去问问林娘子,可能做出和金元宝一样的吃食来。”
李县令盼着用不上,要是用得到只能先以假乱真,临走的时候给,再放些别的菜啊鸡蛋啥的,最好能把握时机,钱同知回去见到赵进山时,还没看,吃食还好好的。
后头就算发现了,几人也离开余安了。
这么做肯定也有风险,万一在车上忍不住就看,结果发现都是吃食,肯定气急败坏。
如果二人在赵进山面前上眼药,那就派人来查吧,李县令自认尽职尽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查。他更盼着赵进山可以趁此机会发现二人的嘴脸,朝中严惩贪官污吏,指定没好果子吃。
便是朝中这么查,还有赵进山压着,钱同知二人还是能钻钱眼里去,李县令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县令当然也想往上告,最好告得他抄家坐牢,可没有证据,再说下级状告上级者,先杖二十,他可不想挨打。若是设计他送假的,让王主簿等人告发,也要杖责,真真是难办至极。
街上阴雨蒙蒙,雨声淅沥,李县令几人的心情也不算明朗。
王主簿暗骂几句大蛀虫,又赶去了趟萧家食肆。
*
萧家食肆,林秋然诧异道:“做成和金锭子一样的吃食?”
王主簿也觉得这是故意为难,哪儿有这样的东西,他道:“倒也不用一模一样,反正颜色差不多就行。大致扫一眼嘛,而且寻常送东西也不会封一匣子金元宝。就算看起来没有,也会以为金子混在其中。”
王主簿把这事儿简单说了说,林秋然自然要清楚,总不能李县令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万一给家里招祸怎么办。
只知享乐的贪官污吏她也不想让他们好过,林秋然道:“味道还不能太差?”
王主簿:“自然,若是味道太差,那不就成了唬人玩儿的。”
林秋然道:“我只能试试,不一定能做成,他们何时走?”
王主簿道:“最早后日早上,最迟也就是后日下午,越早做好越好。从县城到胥州有两个多时辰的车程,若是到胥州后点心坏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儿。”
林秋然明白了,二人回胥州肯定先见赵进山,毕竟公事要紧,最好能帮着说好话,之后发现不是金子只能吃个哑巴亏,好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来。
她点点头,“那我想想办法。”
林秋然明白,之后坏了就坏了,那假如正好赵进山发现这匣子点心呢?金元宝一样的点心,赵大人看见了会无动于衷吗。
这个天气放半天可不至于坏,所以,她最好明日下午就做好,多放一会儿,没准儿就有酸味儿了。
今日也太晚了,顶多准备准备东西,做是做不成了。林秋然能想到的黄色的东西有南瓜,这是食肆做酸菜鱼熬金汤用的,味道不重,颜色很好看。
食肆现在也卖酸菜鱼,南瓜食肆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