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蓉沉默着没说话,她就算能求得动大伯,也只会将这微小的希望用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救整个永安侯府?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让永安侯府被保下来,但皇帝亲自下旨抄家流放,她大伯想保住永安侯府肯定会花费大力气,大伯肯定不会愿意的,而只救她一人,那就是大伯抬抬手的事情,两者难度不同,实现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同。
宁蓉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微微显怀的腹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孩子留下,若是留下,这孩子就是罪臣之后,日后前途极为艰难,她可能还要跟着夫家一起去流放。
不管是被没入教坊司,还是被发配流放,都是宁蓉所不愿的。
宁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搭理永安侯夫人,永安侯夫人见她一脸沉思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她,怕她是在想办法救全家,自己打扰了她,唯独不救自己怎么办?
永安侯府的所有人暂时都被看管起来了,无法联系外界,但宁蓉还是狐假虎威,利用自己成国公嫡亲侄女的身份,托之前对她态度好的一个禁卫军侍卫帮忙传递消息出去。
她将自己的那对金镶玉耳环都摘下来塞人家手里了,恳求对方帮忙传个话。
但对方根本不敢收她的贿赂,毕竟这是上达天听的大事,还涉及到夺嫡之争,愿意对宁蓉稍微优待一点就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了,更多的就不可能了。
宁蓉贿赂失败,她也没失去冷静,没再为难那个侍卫,她相信她母亲不会放弃她的,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毕竟母亲也只剩下她这个女儿可以依靠了。
事实上也正如宁蓉所想的那样,李氏在收到永安侯被抄家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冲到成国公府求见张氏。
司源和程氏都没拦着李氏去见张氏。
毕竟这个‘好消息’,总不能让司源和程氏专门去告诉张氏,把张氏起出个好歹来,有损他们经营的孝顺名声,不如让李氏去做这个把程氏推向死亡的推手。
也正如司源和程氏所期望的那样,李氏满心只有想办法救女儿宁蓉,根本顾不上这个消息会给张氏带来多大的心神损伤,直接扑到张氏病床前哭着求道:“母亲,求您想办法救救蓉儿吧,夫君他就剩蓉儿这一条血脉了啊!”
张氏瞪圆了眼睛,嗓子跟破风箱似的吭哧吭哧半晌才挤出一句:“蓉儿怎么了?”
李氏大哭道:“永安侯府被皇上派禁卫军围了起来,据说要抄家流放啊!”
她又痛骂起永安侯府:“那一家子的混账东西,之前欺负我的蓉儿,暗地里也不知干了什么坏事,竟要连累宁蓉身怀六甲还要被他们拖累流放,这不是要逼死她吗?我的蓉儿啊……”
李氏哭得真心实意,情真意切。
因为她是真的除了宁蓉,就再没有其他依靠了。
李氏生有两子一女,次子宁济被长子宁池害死了,长子宁池又染了脏病,如今就吊着一口气等死,只有宁蓉这个女儿还健健康康的,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了。
哪怕宁蓉的夫家已经被抄了,她不再是能给自己撑腰的永安侯世子夫人了,李氏也没想过放弃宁蓉。
张氏听见宁蓉夫家竟然被抄家了,顿时眼睛凸起,哧哧了几声就‘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然后眼睛一翻,整个人因为大受刺激闭过气去了。
李氏慌得连忙大喊:“快请大夫!”
负责伺候张氏的丫鬟不慌不忙的去请来了府医,府医也没怎么着急,毕竟张氏这些日子没少闹出昏迷病危的事端来,但每次他来诊脉都发现张氏还能继续吊着一口气活着。
好是好不了了,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但这一次府医没想到的是,张氏的身体就像一盏快要耗尽灯油的灯,终于要耗尽最后一滴灯油了,哪怕给她含了参片,府医也下了病危通知书。
司源作为家属收到病危通知之后,就带着程氏过来探望张氏,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吊着最后一口气马上就要噶了的张氏,反而第一时间对一旁担忧无比的李氏发难:“母亲病情原本十分稳定,怎么弟妹一来就把母亲气到病危了?”
被司源质问的李氏慌慌张张的说道:“这,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来求母亲救救蓉姐儿,没想到母亲会突然病发。”她突然对司源跪了下来,恳求道,“大哥,求求你,求求你看在蓉姐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份儿上,救救她,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要是被流放,肯定会死在路上的,求求大哥救救你的亲侄女吧!”
司源还没表态,程氏就冷笑道:“看着她长大又如何?你不也是看着元哥儿长大的吗?还不是照样狠毒的害死了元哥儿?蓉姐儿又不是我们害的,救她是情分,不救是本分!而且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她是我杀子仇人的女儿,只觉得她有此下场,就是报应!”
李氏听了程氏的话,她嚎啕大哭着说道:“千错万错也都不是蓉姐儿的错啊,孩子是无辜的啊!”
司源和程氏简直被李氏的无耻给气笑了,她以后谋害孩子的时候,可不见她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她那是专挑孩子下手啊。
现在倒是说起孩子是无辜的了?
无非是李氏知道,司源和程氏道德感比她更高。
司源看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动容的程氏,他面色不变,幸好他没有道德,不会被李氏道德绑架。
司源淡淡的开口:“永安侯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参与夺嫡,祸乱朝纲,罪不可赦。永安侯府仅仅只是抄家流放,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了。”
他也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了:“我忠君爱民,自然不会枉顾皇上信任,包庇自己的侄女。宁蓉既然嫁入了永安侯府,那就是永安侯府的人,怎可同享富贵,却不可共患难呢?”
李氏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她这是被气的,她很想说永安侯犯的事儿凭什么要她的蓉儿一起被连坐?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一人犯罪全家连坐,嫁入夫家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自然也要跟着夫家一起论罪。
有罪不及出嫁女的说法,就是因为大家都认为女子出嫁就不再是娘家的人,而是夫家的人了,所以娘家犯罪不会让出嫁女也连坐,但夫家犯罪就不可能放过嫁进来的媳妇了。
不然这两头不沾,岂不是不管娘家犯罪还是夫家犯罪,都不会连坐出嫁女了?那钻这个空子的人肯定很多,国家律法威严何存?
司源义正辞严的表示自己公正无私,绝不徇私。
李氏总不能直说一定要司源徇私吧?这话要是传出去,她也得吃挂落。
李氏心里清楚,司源和程氏一样都还记恨着她的杀子之仇,所以才不肯救她的女儿,但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张氏了。
第255章 偏心娘想让我过继弟弟的儿子!
李氏指望着张氏出头帮忙, 司源又怎么会不知晓呢?但他根本就不给张氏开口的机会。
司源从过来之后就一直没靠近张氏的病床旁,只对李氏开口质问,其实就是为了拖时间。
司源的神识感应到张氏的生机越来越弱了, 在最后张氏生机彻底熄灭之后, 他才佯装被李氏气到的样子:“哼, 你最好祈祷母亲不会被你气得病情加重,否则……”
司源脸上挂起担忧之色,朝张氏的病榻前走去, 俯身关心的问道:“母亲,您还好么?”
然而此时张氏眼睛是眯着的,欲睁不睁的模样,看起来好像还活着。
但不管司源说什么,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司源不由得后退两步, 紧张的说道:“大夫, 快来诊脉!”
府医上前, 将手指搭在张氏的脉搏处,没一会儿他就脸色大变,朝司源跪了下来,用悲戚的语气说道:“国公爷节哀!老太太已经去了!”
司源掩面而泣:“母亲……”就算在场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他与张氏之间曾经撕破脸了,但这副大孝子的表现还是要装出来的, 这属于政治正确。
程氏也是一惊, 她痛恨了大半辈子的婆母竟然就这么死了?她只感觉有些恍惚。
李氏才是在场得知张氏死讯后最伤心的那个人,她扑到张氏的床边, 紧握着张氏冷冰冰的手, 嚎啕大哭着:“母亲,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呀?您不在之后, 可叫我怎么办啊?蓉儿怎么办啊?”
李氏对张氏这个婆母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虽然在她和程氏这两个儿媳妇之间,张氏是无条件偏心她的。
但张氏对自己宝贝儿子的媳妇也是各种看不顺眼,婆媳矛盾依旧存在,李氏没少因为张氏给宁余成送美貌妾室心生怨恨,也没少因为张氏把她的子女抱走抚养而心生不满。
只是双方利益一致,所以才维持着还算不错的婆媳关系。
李氏对张氏更多的是利用心态,利用张氏对二房的偏心牟取利益。
如今宁蓉出事了,李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寻求张氏的帮助。
张氏跟大房关系闹得再怎么僵硬,但她是成国公府主人的亲生母亲,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李氏觉得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就算司源真的对张氏心存怨恨,那也是爱恨交织,张氏真的对司源提出要求,司源再如何不情愿,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应该还是会愿意去做的。
但是现在张氏死了啊!
在她开口向司源求情之前就死了!
李氏心中相当懊恼,自己在告诉张氏永安侯府被抄家的噩耗时,就该把大夫带在旁边随时准备给张氏吊命的。
张氏死得真不是时候,就算要死,也要吊着最后一口气把请求司源救宁蓉的话对司源说出口之后再死啊!
这样她就不信司源还能不顾自己亲生母亲的遗命,依旧选择对亲侄女怀着身孕被流放袖手旁观,不管不顾。
李氏却不知,司源正是防着张氏留下这样一道遗命,才故意拖延时间,拖到张氏死了再去探望她。
司源一把拉开在张氏遗体旁哭得比他这个正牌儿子还伤心的李氏,直接对她发难:“你气死母亲,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假惺惺的哭丧!来人,直接把她赶出去!”
司源毫不留情的命人将李氏赶出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门口发生了这么刺激的事情,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
李氏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成国公毫不留情的派下人给赶出来?
很快老成国公夫人张氏去世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那些好奇之人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成国公府内部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也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真是二房的李氏将病重的老成国公夫人张氏给气死了!
司源一副因为死了亲娘所以迁怒李氏连带着迁怒整个二房的态度,对跟随永安侯府一起流放的宁蓉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李氏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把家里的财产变卖一些拿去给宁蓉打点,起码让宁蓉在流放路上能好过一点,好歹能有几分生机。
至于更多的,李氏就做不了了。
李氏其实是个本性自私之人,虽然看重疼爱宁蓉这个唯一还健康活着的女儿,但这份看重到底还是越不过她自己去,她能拿出部分家产给宁蓉打点,已经是她能为宁蓉做到的极限了。
宁蓉拿到李氏送来的银钱之后,也从李氏那里得知祖母去世,大伯不想管自己的噩耗,她只能拿着李氏送的钱和自己悄悄藏的钱,想办法让自己日子过得好一点。
但她这点钱只够她自己打点的,要想带上永安侯府的其他人那肯定是不够的。
宁蓉本想还带上自己的夫君,毕竟她身怀六甲,流放途中也需要一个男人做依靠,不然手里有钱也会被人抢走。
但她夫君却是个被父母几句好话就能哄得晕头转向的蠢货,眼看着自己的钱都被夫君拿去贡献给他父母和弟弟,宁蓉自然是不愿意了。
宁蓉不愿意给钱,永安侯世子很生气,想动手从她手里抢钱,但宁蓉到底还是成国公亲侄女,那些负责看守流放之人的官兵们对宁蓉有几分看顾,这几分看顾让永安侯世子不敢真的动手,但态度却是大变。
宁蓉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在流放途中,即使有几分官兵的看顾,但也不可能代替她走路干活,她的日子依旧极为难熬。
最终她在熬到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被永安侯夫人一个推搡,跌倒在地见了红,偏偏流放队伍走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根本请不来大夫,宁蓉流产却又无法产下死胎,就这么不停的流血,一尸两命。
宁蓉一死,那些官兵很担心自己摊上事儿,毕竟宁蓉的亲大伯可是当朝位高权重的成国公,或许成国公为了秉公执法不徇私,也或许是为了不触怒皇帝,才没有出手救走宁蓉这个侄女,但宁蓉死了,成国公抬抬手就能弄死他们这些小人物为侄女报仇,哪怕只是为了维系宁家的颜面,成国公也很可能不会放过他们。
被自己的脑补吓坏了的官兵们,就开始针对起害死宁蓉的永安侯府的几人。
被押送自己的官兵们刻意针对,又没了宁蓉的银钱帮助和身份庇护,不过十来日的功夫,永安侯府的这些被流放的人,就几乎都死在了流放途中。
司源收到消息之后,就让人将宁蓉的死讯传给了李氏。
李氏大受打击,她的丈夫瘫痪了,子女一个个死去,染病的宁池也已经病逝了,她真正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李氏终于意识到,司源和程氏从未放下过杀子之仇,也从未想过不追究,只是他们的报复来得隐晦且缓慢,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一切。
李氏知道自己继续留在京城,只会在成国公府的报复下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李氏在得知宁蓉的死讯之后,就立刻变卖手里的所有在京城的产业,连夜逃往外地,想要谋取一线生机。
本来李氏在京城内住着不逃走,司源想解决她还得动用规则内的正常手段,但李氏这么一逃,那可就简单多了。
待李氏出了城,就被不知名的山贼掳走了,从此不知所踪,再也没了这个人的存在。
司源将李氏的最终下场告知了程氏,程氏恍恍惚惚的说道:“她死了?元哥儿的仇报了?”
程氏不敢相信事情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一时间她都有些莫名的空虚起来,没有了仇恨支撑,她整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司源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说道:“芙儿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了,你去英国公府照看芙儿吧,省得你留在家里胡思乱想。”
程氏从儿子的仇已经报了的喜悦和空虚中回过神来,想起身怀六甲即将临产的女儿宁芙,的确被司源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好,老爷,那我明日就动身住到英国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