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头一回指点摆设这小院的花木奇石,而经她摆弄过后,院子出奇的和谐顺眼,她们只当她在这方面是有一点造诣的,如今再指点,自然不会说什么。
阆九川坐在桌边用腊八粥,果然很甜,她眯了眼。
建兰在一旁瞧着,道:“姑娘,这甜度可够,若不够,奴婢去取了红糖粉来再加点?”
之前一碗红糖莲子羹,她就发现了,九姑娘嗜甜,那甜齁的羹汤,她却津津有味。
阆九川眼睛微亮,略有些矜持,道:“会不会太甜了些?”
建兰抿嘴一笑,道:“在自己的院子里,您吃多甜都可以。”
她取了装着红糖粉的瓷罐,往碗里多添了一勺糖粉,果然阆九川尝过后,狭长的凤眸都眯起来了。
古嬷嬷瞧着,道:“姑娘瞧着精气神好转不少,今日腊八,应当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个安了。”
阆九川似笑非笑的说:“你这是在提醒我要注意孝道么?”
“老奴不敢。”古嬷嬷说道:“老奴只盼着二房和美,夫人和姑娘亦事事顺遂。”
阆九川轻嗤,道:“夫人那边我就不去了,我们两人,天生不对盘的,我去了,也是碍她的眼,我又何必做这眼中钉?回头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是了。”
古嬷嬷皱眉,建兰连忙道:“对了姑娘,之前您有事忙,不让打扰,府中绣娘要给您缝制冬衣,倒还没量尺寸和选料,您看可要唤她们过来?”
“嗯,等我看过老夫人再让她们过来。”
建兰说了一声好,暼向古嬷嬷,微微摇头,欲速则不达,姑娘这性子,可不是吃硬的zhu。
阆九川只当没看见她们的眉眼官司,吃完把碗一放,就被建兰一件大氅裹上,往老夫人的院里去。
可等她出了院子,阆正平的小厮谷全就过来请她去前院书房,说是赵家来了人,请她过去说话。
阆九川的手微动,掐指一算,有功德上门了。
第77章 文人的嘴仗,杀人不见血
阆正平有些感慨,守孝不到一月,来家里造访的两个实权在握的高官,却都是找阆九川的,从前他只觉得魔幻,如今看来,怕是人家真觉得阆九川是个有大本事的,才来找她办事儿了。
至于那孩子的本事么,阆正平不免想到黄泉路的经验,入了黄泉还能全须全尾出来的,其实挺厉害的了吧?
阆正平灌了一口茶,和赵崑寒暄起来。
赵崑说道:“丁忧的奏折递上去,天家也已经批复了,等出孝后,我倒要和贤弟一道谋起复了。”
阆正平苦笑:“启宁兄可提起复,小弟却不好说了。你也知,天家对我们阆家,一贯瞧不上眼的,我能谋个闲职,就算是得脸了,如今只盼着大郎他们这一辈能出来一两个出息的,这爵位能平平顺顺地承下来,不然我是真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赵崑道:“贤弟不可妄自菲薄,今日不知明日事,人有三衰六旺,运有高低起跌,谁敢说阆家就一直低迷下去?说不定下一辈就有光耀门楣之辈,也不拘是男是女了。”
就好比他今日过来的缘由,不也正是应了人有三衰六旺一说么?
阆正平眉心一跳,看了过来。
赵崑又说:“承爵的事你也别愁,再过几日说不准就下来了,沈博裕也在帮着周旋,是不是按着那原等承袭不好说,但总归不会有差。”
阆正平心中一喜,博裕,说的不就是沈青河的表字嘛,他也算是天家跟前的红人,是直臣,他若能开口,那肯定有戏。
若真的能顺利承下,这人情很大了。
阆正平转念一想,沈青河本不会理自己,更不说帮忙了,难道是因为阆九川?
“可是因为我家九娘帮上个大忙?”他问赵崑。
赵崑点头:“她呀,是你二弟延续下来的大福运。阆家,有运道。”
阆正平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竟如此高的评价?
赵崑不再多言,他只看向门口,神情略有几分急切。
他知道沈鹏的事解决了,沈青河的差事也是办得漂漂亮亮的,全得益于阆九川,他本来也不敢相信那孩子真有能耐。
可事实就摆在这,沈青河没细说,但却对阆九川十分感激,那态度便说明了一切。
没有花出更大的人情和代价去寻求玄族的人帮忙,就这么把事办妥了。
可见阆九川是有些东西的。
赵崑又问:“贤弟当真不知九娘那孩子在庄子都学了些什么?”
阆正平脸上一热,讪讪地道:“我一个做大伯的,也没敢过问那么多。”
赵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那表情,多少有些不可苟同了,就算是大伯,既是同胞兄弟的遗腹孤女,更应该托举一二吧?
不过这么看来,怕是阆家自己,恐怕也不太清楚阆九川到底有些什么本事了。
阆正平见了这笑容,端起茶遮掩着尴尬,也看向门口。
“九姑娘来了。”小厮在门口回禀。
赵崑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
阆九川走了进来,看到赵崑,对方的屁股似要离座,许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坐了下来。
阆正平见状眸色微深,这么急切,看来他所求之事颇急。
“九娘来了,你赵家伯伯过来,有事寻你来着。”
阆九川向赵崑微微弯了弯腰:“赵伯父。”
“哎,不必多礼。”赵崑抬了一下手,道:“听说你帮着沈家解决了些奇事,沈大人对你极尽夸赞。这样,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个事,也不知你可有法子帮忙?”
阆正平竖起了耳朵,嗯,这薄胎瓷杯的素纹可真好看。
赵崑看了看他,见他端着个茶杯盯着装傻,既不走也不退,嘴角不禁抽了一下,对阆九川说道:“我有一个挚友,日子可谓顺风顺水的,可这一个月内,家中却是接连出事,说是霉运连连也不为过,也不知是不是坏了风水的缘故?我想你于这方面好像有点造诣,能帮着看一看?”
阆九川说道:“是谁,为人如何?您要知道,恶人自有天收,因果报应是很公道的,不是不报,时候未报。”
赵崑听出她话里潜在的意思,忙道:“肯定不是什么恶人……”他顿了顿,瞥了阆正平一眼,道:“我也不瞞你,我这挚友乃是先帝十六年的状元爷,他虽未入仕,但教书育人,教出不少栋梁之材,这年纪虽称不上桃李满天下,但其学识人品,亦可当一方大儒。”
阆正平惊道:“你说的莫不是鹿宁书院的薛师,薛士雍山长?”
赵崑点点头:“是他不假。”
“可这薛师自诩文人大儒,最是坚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你跟他说坏了风水运道,他没把你撵出去?”
赵崑咳了一声,道:“读书人谁不把这话挂在嘴边,但哪就有真不敬神佛的?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敬不敬的我不知道,但这薛师,最是不耐烦这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撵人是真的会撵。”阆正平看着阆九川,隐晦地提了一句道:“文人的嘴仗,杀人不见血。这薛师,可是能在先帝朝,舌战群儒的存在,那张嘴和你有得一比。”
一样的毒,毒起来,让人羞愤欲死。
所以小姑娘脸皮薄的话,别去他面前晃的好,免得被他骂出个好歹,泼一身墨,可就丢大脸了。
将掣飘了出来,兴奋地道:“教书育人的书院山长,还是状元之才,这文昌气可太养人了。毒不毒的算个啥,能毒得过你?必须接啊。”
文昌气,和正气一样,都是正而纯罡的红气,得了这样的人的功德,不比帮沈青河要亏。
阆九川说道:“听大伯父这么说,这位薛师,估计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走霉运,那赵伯父前来求助,他可知?可别咱们贸然登门,反被喷一脸口水花灰溜溜地出来。”
“这你放心,肯定是先和他通过气了再来寻你。”赵崑笑呵呵的。
阆九川暼过去,感觉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啊,不过管它呢,文昌气,她也馋得很。
“大伯父,赵伯父既来,那侄女就随他走一趟?”
阆正平一听这尊称,眉头一跳,完了,又得替她在后头行方便了。
第78章 文昌有运却遭污
薛府。
即便寒冬腊月,仍有不少人在薛府的角门候着,等着薛府每日倒出来的废纸,有些穿着仆从服饰的则是手持拜帖,想要代主家投到薛府上。
一个小厮拿了些纸张出来,被等候的人一拥而上,争相抢夺,而路过的人见惯不怪,毕竟这些废纸里,可能会有薛师闲着无事的习字贴,或是对某些文章的点评,要是运道好的,会有半张诗词画作的废稿,只要得来了,从中参悟一二,亦是受益匪浅。
所以,每日辰时末刻,只要小厮出门往角门的竹篓扔废纸,那便是薛师的纸稿,哪怕一团墨糊了的,大家也甘之如饴,万一捡到漏了呢?
那么有话说了,大户人家写废的稿或字帖,多半会在府中处理掉,或是烧了,以免流落在外,惹出什么麻烦事,而这薛家却不是,随意扔出来,就不怕给自家惹一身骚?
这是因为薛师认为,如果一张废稿能让一个人得到启发,亦是功德一件,是好事儿,毕竟每个人的参悟都不同,有的人或许会因为一个字一个词而豁然开朗,生出窍来,若能学以致用,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若是得之起坏心,对方敢用,薛师知晓,就敢怼敢怒敢与其为敌,敢摧毁对方。
而有没有人真这么蠢?有,曾有人抢了半副诗词,稍微改动,就变成自己的佳作在诗会上大出风头,被薛师得知后,当众严词批判其剽窃,后来那人已经变成查无此人的状态了。
所以要想剽窃那些废稿,最好是别让薛师知道,否则,一定是在文人圈毫无尊严可言。
当然了,薛府也不是真傻,能扔出来的,自是无伤大雅的垃圾,真正能引出风波的重要废稿,那是直接在火盆里成灰的。
如果真有人拿着这些废稿搞出事来,薛师是坚决不认的,咋的,区区一团墨迹,就说是他的,证据呢?
而字迹,世间难道没有模仿一词吗,他家四岁的孙子就能模仿他的字,那分明就是小儿写着玩的,哪能当真?
不信,当场写一个你看看,爱信不信。
总之一句话说了,薛师其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知识渊博,却是个泼皮无赖,你奈何他试试?
那张文人嘴,能骂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薛士雍此时是崩溃的,他也不明白,这过了小半辈子,都当祖父的人了,怎么忽然就倒霉起来了,非但是他倒霉,就连家中人,不是病就是伤,诸事不顺。
本觉得是因为天寒,所以一家子齐齐整整的病倒,但他喝口水都险些呛过气去,就不仅仅是因为天寒了吧?
呛气就算了,还因为剧烈咳嗽重心不稳向前栽去,直接撞在了桌子的角。
“嘶。”薛士雍吃痛抽气,暼向给他额头上药的书童,道:“力度轻点。”
书童连忙应了,动作更轻了。
“老爷,赵大人到了。”薛府管事进来回禀。
薛士雍身子微微一僵,眉心拢起,有些烦躁地道:“把人请过来吧。”
赵崑是他同窗挚友,只是他不喜官场那套波谲云诡,在翰林院当了几个月差,薅够了宫中的藏书,正好老父亲仙游,立即丁忧,后来也没起复,而是去书院当了先生,还成为了鹿宁书院的山长。
而好友则是喜欢在官海沉浮打拼,两人虽时有政见不同,但关系却极好,这次赵家老太爷仙游,他前去吊唁,不经意说起自家倒霉事,也没多说,结果赵崑却找上来,劝他看一看家中风水。
呔,子不语怪力乱神,薛士雍最是烦神神叨叨这一套,当时就发飙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他堂堂书院山长,搞神鬼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