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钰坐在空位上，顺势插进话：“你们以前吃过卤牛肉吗？”

　　骤然听见了一道新声音，几人都朝邓钰看来，一人打趣道：“小邓今天怎么来食堂了？”

　　邓钰刚来单位不久，才来的时候同事们喊一起去招待所吃饭，吃了一次后，邓钰就不去了，说不爱吃食堂，那时候招待所菜单上还没有卤牛肉这道菜。

　　邓钰笑了笑：“不知道吃什么，随便来看看。”

　　她又把话题转回来：“你们说的卤牛肉是新菜吗？”

　　话音刚落，服务员便走过来，抱歉道：“方厨师说今天卤牛肉大约只剩下最后半份，如果你们要……”

　　服务员话还没说完，一名同事就说：“我们要，直接端上来。”

　　服务员说好，转身离开了，服务员想还以为今天最后半份卤牛肉卖不掉，他们这些招待所的员工可以带回家呢。

　　招待所有些时候准备的食物没卖完便这样处理，一开始所里的员工尝过卤牛肉后都非常喜欢，这年头牛肉很贵，普通家庭都舍不得买来吃，更别提这道菜味道极佳，所里员工就指望哪天卖不完自己带回家，结果从上了卤牛肉这道菜后，就没有剩下一星半点儿过。

　　没办法，太畅销了！

　　邓钰听了这话微许咋舌，有些奇怪有些疑惑地看了同事一眼，这名同事在办公室里以节省闻名。

　　要知道招待所里的菜就没有半份的价格，毕竟不好打单，便是半份也要打一份的价格。

　　这无比节约的，时不时还薅办公室纸巾带回家的同事，今天竟然心甘情愿浪费钱。

　　邓钰调侃道：“这牛肉是金子做的吗？”

　　“不是金子做的，胜似金子做的。”同事这样说。

　　“小邓待会你尝了就知道，味道不摆了，不过这道菜才上几天，招待所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每桌必点卤牛肉。”

　　听了这话，邓钰也不禁期待起来，不过她对卤牛肉还有些刻板印象，比如塞牙，冷硬，脑海中无论再怎么想象卤牛肉的美味也没个具体的概念。

　　没过一会儿半分卤牛肉就端上来了，看起来平平无奇，放在盘子里还比较少，邓钰拿起筷子想夹一块，但慢了一步，她的几名同事已经眼疾手快各夹走了一筷。

　　有的筷子张老大，一筷子夹了三块牛肉。

　　邓钰：……

　　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刻的荒谬感，大家平时在单位里都是体面人来着。

　　她也不想落后，于是迅速夹了一块，飞快放进嘴里——

　　这一尝，脑海中犹如盛大的烟花爆开，美味冲刷了她近期过分贫瘠的味蕾，像是干旱地区的一场骤雨，雨水把每一条干涸的河床滋润。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卤牛肉，弹嫩，咸鲜，卤汁香浓，带着微微的热感，回味极佳，完全洗刷了邓钰脑海中对卤牛肉的刻板印象。

　　她再次伸出筷子，一筷子夹起了四片牛肉，迅速放进自己碗中，夹起一块慢慢品尝，顿时有种血液沸腾，精神抖擞的感觉，她最近真是受苦了，难道以前种种美食荒漠都是为了遇见今天的卤牛肉吗？

　　邓钰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细细品鉴，觉得比她在永堰市吃的卤牛肉要好上几百倍。

　　她脑海中不禁畅想，买几份卤牛肉放在办公室里，想吃的时候夹一块，那该是多么幸福的场景，正好弥补了岭德镇上没有好吃零食的空缺。

　　她完全没在意此刻同事复杂的目光，这也太能吃了吧，最后半份卤牛肉，邓钰一个人起码吃了三分之一，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啊！

　　大家手上动作不停，在其他菜还纹丝不动时，卤牛肉已经彻底光盘。

　　大家吃完后统一的感慨是：“半份真的不够吃。”

　　邓钰问：“招待所什么时候上了这么美味的东西？”

　　“前几天，现在正火呢，每天准备得有限，来晚了就没了。”

　　一同事打趣道：“方厨师是去哪儿进修过吗，厨艺飞涨啊。”

　　因为这句话，邓钰对其他菜也抱有多的期待，但一吃，她就知道自己期待是多余的，味道根本没变嘛。

　　一同事打着哈哈：“可能x方厨师最近着重训练卤肉了。”

　　邓钰认真思索了两秒：“可能不是，我觉得这道菜不是方厨师做的。”

　　这话掀起一些波澜：

　　“不可能吧，招待所就方厨师一个主厨啊。”

　　“要是小厨做的，那方厨师肯定退位让贤了。”

　　邓钰仔细品尝了一番其他菜，最后确定其他菜是出自方厨师之手，这道卤牛肉不是。

　　卤牛肉跟其他菜风格都不一样，方厨师做菜颇有些大开大合，简单说就是典型江湖菜，但这道卤牛肉很细致，邓钰尝得出来，味道搭配得很和谐，回味微甘，做的人应该很细致，同时厨艺极佳。

　　“待会我们去问问方厨师就知道了。”邓钰这样说。

　　吃完后几人去找方厨师，方厨师听说他们来意就笑了：“你们舌头还真灵，这么多天你们是第一个来问我的人。”

　　一听这话，几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只有邓钰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她这些年吃遍美食舌头早已经锻炼出来了，这点基本的一尝就知道。

　　“方厨师，这卤牛肉真的不是你做的啊？”

　　“招待所里什么时候来了新厨师吗？”

　　方厨师说：“是我做的。”

　　下一秒，话锋一转：“不过卤汁是别人做的。”

　　这样一说，大家就都懂了，做卤肉自然是卤汁最重要，一些卤肉做得好的厨师还把卤汁配方当做传家宝贝呢，卤汁好吃随便下点东西煮煮味道都差不到哪里去。

　　邓钰在外面工作了几年，比较懂人情世故，夸赞道：“虽然卤汁是别人做的，但卤是方厨师亲手卤的。这卤牛肉吃起来肉质细嫩，方厨师在火候掌握方面十分了得啊！”

　　不得不说这夸夸到方厨师心坎上了，他对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还比较满意，笑道：“舌头这么灵，能吃出卤牛肉不是我做的，也只有小邓你了吧。”

　　邓钰谦虚道：“我只是喜欢吃东西。”

　　方厨师跟他们聊了几句也不再卖关子：“卖卤汁给我的是镇上卤肉摊的老板，不是我夸，她做的味道比我好多了！”

　　方厨师对宋新苒也极有好感，首先是宋新苒厨艺好，这是对同行的惺惺相惜；其次宋新苒大方不卖弄，自己的卤汁也没说藏着掖着，还拿来招待所让更多人尝到卤肉滋味。

　　一般人做不出这事，生怕自己的味道被模仿了。对于这种人方厨师也能理解。

　　但对于宋新苒这样自信大方的人，方厨师更加敬佩。

　　邓钰听了这话难免惊讶：“镇上还有能做出这么美味卤肉的老板吗？”

　　方厨师心想，他第一次尝到卤牛肉时的想法跟邓钰差不多，觉得一定出自经验老道，很有阅历的老厨师之手，结果和宋新苒一见面，人小姑娘年纪还没到自己一半……

　　那差点把方厨师干得道心破碎，后面也勉强劝和了自己，他们这行很讲究天赋，宋新苒有天赋也珍惜天赋，一个小姑娘竟然干几份活，堪称十分努力。

　　现在有人专门来问他，方厨师也一点不掩藏：“这家卤肉摊只有赶集日上午才出摊，地点在菜市场入口对面的抄手店门口，明天刚好赶集，你们早点去就能买到了，她家主要卖鸡爪鸭掌之类的零食小吃。”

　　邓钰眼睛都亮了，这就是她苦苦寻觅的美味零食啊！

　　不过……

　　“方厨，我以前也去过菜市场那边，没看见卖卤肉的小摊啊。”

　　方厨师了然一笑：“你是不是十点过才去的？”

　　邓钰“嗯”了一声，其实根本不是，她一般是十一点才去！

　　工作日要上班，只能中午下班去。周末要睡觉，一般去逛街都十点过接近十一点了，并且她周末在镇上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会回城里。

　　方厨师说：“人家生意好，基本上不到十点就卖完了，你们要去买的话要趁早。”

　　得了方厨这句话，四人便离开了，路上大家还夸邓钰真厉害，他们吃了好几次都没想到这层面，邓钰一尝就知道了。

　　邓钰说：“明早我去菜市场门口看看。”

　　另外三人一听，立刻说：“我们也去。”

　　几人便约定好，明天星期六早上八点到招待所，先吃点早餐再去寻找卤肉摊。

　　第二天大家都非常准时，只是招待所的早餐味道平平，大家喝了碗粥吃了个鸡蛋便放下筷子留下肚子准备去吃卤肉。

　　邓钰心情十分激动，她已经准备好了零钱准备大买特买，到时候也带回家去给父母尝尝。

　　说来惭愧，自从邓钰来了岭德镇，都是父母单方面投喂给她的，邓钰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美食能带给父母的，总不能拎一袋打包的炒菜回去吧，永堰城里炒菜馆也数不胜数。

　　只是好不容易找对菜市场对面的抄手店，才知道卤肉摊搬家了。

　　邓钰心想，要吃个美味卤肉就跟历劫闯关差不多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了卤肉摊的新地点，在确定没找错后，邓钰买了五十块卤货，发誓要吃个够，弥补一下自己的胃。

　　又听说同个老板开了麻辣烫店，邓钰也有些好奇，麻辣烫跟卤货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面，一个卤香内敛，一个麻辣张扬，不过凭借对老板的信任，邓钰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热腾腾的，麻辣鲜香，极为张扬霸道的滋味，邓钰眼睛就亮了，再看一眼招牌，竟然非常便宜。

　　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吃，邓钰还是比较收敛，四个人只选了两斤荤一斤半素，把菜交给服务员，称重算钱，然后找个位置坐下。

　　“这里环境还挺不错的。”一同事说。

　　邓钰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眼，的确不错，主要就是突出大方干净，无论是洁白的墙面，水磨石的地面还是光洁的保鲜柜都表现了这一点。

　　邓钰吃过不少镇上店铺，无论味道怎样，在卫生方面都有所欠缺，有些地面打滑，有些筷子脏污，有些桌上调料都布满厚厚一层油，光看着就让人没了食欲。

　　这家麻辣烫干净不仅体现在硬装上，还包括了桌上崭新的调料瓶，放着盐和醋；竹筷是最原本的颜色，闻起来一股竹香，连碗都干净无瑕疵。

　　“可能是新开业吧。”一同事说。

　　邓钰心想，无论是不是新开业，能把这些细节处理得这么好，证明老板是有心的。

　　几人刚坐下便听见了旁边一桌客人吃饭的声音，堪称狼吞虎咽。

　　客人往碗里加了小米辣，吃得斯哈斯哈，额头上浸出细汗，但完全停不下来，筷子不停在盆里夹菜，放在碗里米饭都被染得红亮，端起碗大刨一口：“这玩意太好吃了！”

　　“明明看上去跟我家做凉拌水煮菜差不多，但味道太不同了！”

　　“哎，你吃少点，大早上的吃这么多别胀得胃不舒服！”说这句话的人却丝毫没有克制自己，夹菜那夹得叫个欢快。

　　没两筷子，盆里的麻辣烫就没了，那人站起身，大步奔往保鲜柜，拿起不锈钢盆，飞快往里夹了新菜：“称重，赶紧煮好给我们端上来。”

　　服务员说：“好的。”

　　完全目睹这一幕的邓钰眉梢微微一挑，同事先说话了，噫了声：“这么夸张吗？”

　　“这么多麻辣烫呢，又不贵，还能吃得抢起来了。”

　　邓钰没说话，只心想，难道你们忘了昨天下午吃唯一半盘卤牛肉的场景了吗？跟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好歹是单位里的人，讲究体面，大家安安静静吃饭没说话，只是像默默比拼谁夹菜最多最快。

　　没让他们等多久，服务员就端着麻辣烫上来了，满满一盆麻辣烫像一副色彩浓烈的图画，红油汤底油亮得让人心喜，表面漂浮着细碎的红色辣椒，白色的芝麻点点，翠绿的小葱香菜叶，那些食材颜色就更好看了，嫩白的豆腐出没其中，半透明的粉条裹着油花，深绿的青菜叶边缘微卷，肉片舒展……

　　各种食材层层叠叠，让人挪不开眼。

　　香味就更不用说，不用仔细闻就扑到食客鼻尖，麻与辣交织得热烈又鲜活，紧随其后的是骨汤的醇厚鲜香缓缓溢出，带给人无限回味。各种蔬菜的清香和肉类的咸香混合，不冲鼻却极具穿透力。

　　邓钰眼珠子都不由得瞪大了几分，麻辣烫的滋味他们一进门就闻到了，那时候已经领略过什么叫做鲜香，没想到这刚出锅尤其是放在自己面前的，味道更是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