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一看那骡车,是衙门里的。
等他到跟前,连忙问:“管衙门租的?”
宴哥儿颔首:“今天下学早,我回来就看到小时一个人在家,问了见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就猜着多半一次挑不完,便拿了钱去衙门。”
末了又添一句:“娘您放心,我不傻,我知道跟他们讲价,就按半天的钱给。”
“聪明。”谢明珠忍不住夸赞了他一句,“你小舅还没回来?”
“他们从北辰门出去的,路过我们学堂的时候说,准备打柴,我寻思拉了这了这些秧苗回去,这骡车还能去拉一回柴火。”赚大了。
第66章 卫二公子
寒氏只夸他聪慧,赶紧将秧苗往车上搬。
豆苗在一旁听了,眼睛又亮了,连忙问他,“租一天多少钱?我一天给人挑东西,像是今天这样远的,一趟才一个铜板。”
“一天五个铜板,我下午才租的,就给了两个,但是要管骡子的晚饭。”宴哥儿说一半的时候,就猜到豆苗在想什么了。
豆苗想着骡子吃草,最多晚上给点粮食吃,但应该也花不了什么。
当即就下了决定,自己要攒钱去衙门里租车,给人运货。
这会儿,隔壁其他人也才知晓,衙门的车原来还对外出租,一时间络绎不绝。
谢明珠听了,只觉不妙:“以后怕是一天五个铜板租不到了。”
豆娘这些借鸡生蛋的法子,怕是不成了。
豆娘也听到隔壁人群里,有人说要租车,不免也丧气起来,“好不容易发现赚钱的法子,大家又都知道了。”
所以说嘛,这想赚钱,到底还是要懂得发掘商机,只要你是发掘的第一拨人,就能吃到这批红利。
谢明珠听到她的沮丧声,忙宽慰道:“挣钱的法子总是有的,倒也不用着急。今儿你这运费没挣到也不要紧,你一个下午和我们在田里,也不算你白干活。”
豆娘听到她这话,眼里又有光了,“姐姐你要给我开工钱么?”可是转头一想,她给人家来挑秧苗,人家也只给她一个铜板。
虽然不知道这边是需要自己拔,但到时候肯定也不会给自己拔秧苗的工钱。
所以自己这要是接了谢明珠的工钱,总觉得心里不道义。
所以又赶紧摇头:“算了,反正我还赞了几个铜板,饿不着的。”又回头和寒氏笑道:“反正寒姐姐也不会让我真饿着。”
这般勤快又充满活力的姑娘,寒氏也喜欢,“是啊,哪里还能真叫你给饿着。”
几人一边说,很快就将禾苗都整整齐齐码在车上,只不过带着些水泽,车板上湿漉漉的一片。
谢明珠见此,路边折了几片芭蕉叶过来垫上,“都上车走吧。”反正是花钱租的车,难不成还要走着回去?不坐白不坐。
何况今天下午,一直在田里弯腰驼背的,都累得不行了。
几人听罢,扁担撮箕全扔上头去。
寒氏先扶着腰上车去,只是觉得有些神奇,自家男人在这衙门里快半辈子了,这衙门的车还是头一次坐,而且还是花钱的。
顿觉笑起来:“我今儿也沾了你们的光,得坐一回衙门的车。”
豆娘也忙跳上车,满脸的兴奋,挤到宴哥儿旁边,看他手里攥着的缰绳,“这赶车好学么?”她还是不死心,“衙门就算是涨价,应该也不会涨太多吧?”到时候最多是去租车的时候,要提前打招呼,去晚了跑空而已。
宴哥儿听罢,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啊?不过也不要紧,倒也简单,也莫说什么畜牲,一样的生灵,你好生待它们,也是十分听话通人情的。”所以这骡鞭,在他手里其实是个摆设罢了。
谢明珠从来知道,自家这个大儿子有颗悲天悯人的心,尤其是对这些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对错的牲畜。
就自家那头骡子,他得空都要牵去溪边洗洗刷刷,村里所有的骡子,没有一头有自家那头清爽干净,油光毛亮的。
豆娘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莫要哄我,我怎么不知道,畜牲还能听得懂人话的?要真是这样,哪里还要下网打渔,直接招呼一声,不就给喊来了么?”
寒氏在一头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你个傻的,你喊鱼来,那是要它们的性命,鱼能来么?”
一路便是说着这般闲话,不觉竟然到了城门口。
只是这会儿却进不去,正好遇到叶家的打渔队伍回来,车里都装满了上好的鱼获,他们车子跟在后头,还能闻到那味道浓郁的鱿鱼干香味。
寒氏瞧见,不免是有些羡慕,“瞧这光景,这月又是一场好丰收。”
豆娘则抬着下巴,闭着眼睛,一脸贪婪地吸着这熟悉的香味,试图从中探索到更多属于大海的咸腥味。
她有些怀念在海面飘飘荡荡的感觉了,所以上了岸后,始终睡不来床铺,反而对于吊床情有独钟。
而谢明珠和宴哥儿一直盯着那连绵不绝的车队瞧,只因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城里的打渔队,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好奇。
以及他们这庞大车队,虽然也没有马,全都是骡子,但这数量和衙门里的车是不相上下。
不过更让谢明珠好奇的是,他们自己的鱼获这么丰盛,且这质量远超小渔村们的鱼获,那又是以什么途经出售呢?
反正就目前为止,谢明珠没有发现广茂县本地人对外走商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岭南外面来的商人。
所以等车队走完后,他们终于也进了城,谢明珠才问起寒氏:“他们的鱼获,是自己出去卖?还是有人来收?”
这个寒氏倒是清楚的,“州府那边,他们是有大掌柜的,专门会有人来收走,不用他们自己出去卖,州府那头一并做安排。”
说罢,又道:“州府那边的大掌柜们,除了他们的鱼获,其他县城里打渔队的鱼获,也是他们负责。”
她这样一说,谢明珠心里就有谱了,只怕是这些县城里的打渔队,都是州府各个家族扶持起来的,所以打来的鱼获,也只能卖给他们。
也难怪,自己在本地世面上很少看到好鱼获,去往商铺里售卖鱼获的,也只有各处小渔村的人。
感情,是打渔队的鱼获,从来是不对外出售。是不是也可以说,整个岭南的水产业,是被这些人给垄断了。
很快,前面的叶家车队分了道离开,他们的骡车也能在大街上疾步快行。
不过都是泥沙路,除了宽敞些,人少些,也就那样,能快到哪里去?
而且现在也已经天黑了,宴哥儿到底年纪小,能考虑到租车去接她们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记得住去拿灯笼?
所以眼下可以说是在抹黑走了。
好在这城里的人家,比不得乡下,天黑几乎都睡下了,又有那几座客栈里,或多或少还亮着些灯盏。
借着这些灯火,倒也勉强能瞧见路。
终于到了寒氏家这边,车是进不去那小巷子的,只能在路口边停下。
宴哥儿停好了车跳下来,“大舅母,可要我进去叫杨大舅来跟着搬?”
寒氏摆手,一来是考虑到自己男人伤势才好,白日既要忙衙门那许多事情,还要去参加训练,自是不忍他再来跟着干活。
二来,又想着有豆娘一起,两人一人各挑着一担回去是够了。
“不用了,我们俩就够了。”
本来她家那田里,也没差多少了。
如此,宴哥儿也没再做声,跟着谢明珠一起帮她们俩摸黑往撮箕里装禾苗。
很快,两担子都装好,寒氏知道谢明珠要忙着回去,也就没留她,“客气话我不说了,明日我这里的秧苗插完了,过来帮忙。”
豆娘也连忙喊道:“对,姐姐明天我也来给你家插秧。”
“好嘞,那你们快些回去。”谢明珠也着急回家,尤其是这车还要去城外拉一回柴火,得赶在戌时一刻城门关之前忙完。
如此,母子两个自是不多耽搁。
回到家里,只见楼上是亮着灯火的。
他们这车才停下,爱国和小黑就摇着尾巴从上头下来了,紧接着是小晚一手牵着小时,一手提着灯笼。
到底年纪小,那灯笼她提着在手里实在是费劲,都快垂在地面了。
几乎是车刚停稳,谢明珠就急忙跳下车冲进了院子,从她手里接过灯笼,“你姐姐们呢?”
“二姐三姐在煮饭。”小晚回着。
小时则已经冲到她面前,一脸神气道:“娘,今天整整一个下午,小时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哦,小时好厉害!都不要沙若奶奶陪,沙若奶奶在院子里干活呢!”
“对对,咱们小时真厉害,是大姑娘了。”谢明珠听在心里,却是一阵心酸,忍不住亲了小丫头的额头一口,这才得空问小晚,“你们卫小舅还在城外么?”
想到此,不免是心急起来,急忙转头和宴哥儿说,“也罢了,就将这些秧苗下在院子里算了。”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路虽然是留了出来,但不算是平整,也没有那宽阔。
又赶时间,谢明珠担心压坏了路边的荻蔗和菜,是来不及将秧苗拉到稻田边去。
宴哥儿应了声,牵着骡子准备调转车头,这时候只听得小晚说道:“哥哥不必去接卫小舅了,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去接卫小舅了。”
“客人?”谢明珠一脸不解,宴哥儿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可知道是什么人?”
谢明珠几乎以为是沙老头来了,“是你们沙爷爷?”
小晚摇着头,“不是,是个和卫小舅长得像的叔叔。”
这话直接叫谢明珠和宴哥儿愣住了。
是了,算着时间,若是快的话,凰阳卫家那边接卫无歇的人是该来了。
只怕人也是先去县衙找的卫无歇,没找着人家指了路,方来家里。
谢明珠正想着,小时就说道:“那个叔叔来的时候,咱们家爱国和小黑可凶了,逮着他就咬,好厉害的。还是杨大舅给拦住了,说是亲戚,小黑和爱国才退开的。”
听了这话,八九不离十。
果然是凰阳来人,而且来的还是宴哥儿的不知道哪个舅舅。
既然有他去接卫无歇,谢明珠便也没纠结,“我送你俩上楼去,天黑了就别下来,娘和哥哥去后门稻田边下秧苗。”
又问她:“沙若奶奶呢?”
小晚答着:“刚才在厨房里帮忙,这会儿该是去池塘赶鸭鹅去了。”
谢明珠听着,松了口气。
原来谢明珠在发现要出城挑秧苗后,立即就找了人帮忙去通知沙若,请她到家里看着帮忙看着小时。
而有些秧苗拔得早,又在车上沥了这么久的水,今晚能扔进田里泡在水里最好,不然一个晚上不知要起来浇水多少次呢!
小晚和小时倒也听话,当即跟着她上楼去。
等谢明珠提着灯笼下来,宴哥儿已经拉着车进了院子,谢明珠打着灯笼在前面照亮,宴哥儿牵着骡子从吊脚楼右边的厨房楼下穿过去。
如此,母子俩便去往田边。
几乎是母子俩人费力地借着那薄薄的一团灯火,穿过院子往后面池塘边的田里去时,一两马车也拉着满满的一车柴火,以及不少猪草驶入他们家这条路。
赶车的人和马,与车上以及车上的另外的一个人卫无歇,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