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自是应下,“正巧,那些断裂的碎珊瑚要找人打磨做首饰配件,到时候他若是来了,我叫他来张罗。”这庄如梦年纪虽小,但是个话痨子,见谁都能说两句,到时候叫他去找这城里闲赋有手艺的妇人们正好。
他们这夫妻俩,如今月之羡行商,难得碰面,好不容易睡在一处,说的也尽是那生意之上的事情,什么情啊爱的,是不曾有半句,颇有些那老夫老妻的样子。
是夜,也不知说到了哪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月之羡又是要忙碌装货等事宜,也没着家里。
谢明珠也忙,因为那豆娘也着急明日就出海,她要的船还没着落。
所以谢明珠也去了叶家这边,找叶家的当家人叶从升。
虽大部份族人已经去海边准备打渔事宜了,但他作为当家人,自不可能奔赴在前线,而是坐在这大后方。
因此这正月十五他当然在家。
看到谢明珠来,自是十分疑惑,“不知谢夫人有什么事情?”一面有些担心,莫不是州府那边传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他这些天也急,就怕那卫家二公子为了他们在州府出事,也怕那边的主家施压,让他们放弃对书院的赔偿问题。
可说来也奇怪,主家那边竟然没有一点风声,好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叶家主不用紧张,我此番前来,是听闻陈县令说,你们族里有闲赋的船只,不知可租赁给我?”谢明珠这是头一次来叶家。
女儿们同叶家的小姑娘都玩得好,小姑娘们也去自家那头做过客,但谢明珠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叶家的家主,过的日子和自己所预想的,天差地别。
堂堂一个家主,家里除了房屋宽广些之外,其实和自家没什么区别,更无什么奴仆成群,就是鸡鸭鹅也要自己亲自饲养。
难怪早前小晴她们能和叶家的姑娘们一起去城外打猪草。
叶从升听得不是卫无谨的事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又有些好奇,谢明珠要船作甚?但人家是租赁,要给钱的。
而且船放在那里也是放那里,租出去还能赚些银子,他倒是十分愿意的,因此就没有多问,只点着头道:“是有几艘闲赋的,就是不只谢夫人要作何用?”
豆娘这次从海边来,还雇了他们叶家的马车呢!所以谢明珠也没瞒着,“我家夫君和疍人在海上交换物资,豆娘只换了一部份来,所以这次想找一艘大些的船,也不知你家里可有合适的?”
从还真有,用来跟在渔船后面用来装鱼的,为此那船舱还修得特别大,现在正好也闲赋着。
叶从升顿时满脸的喜色,“那巧了,正有一艘货船,大约能装五千斤的货物。”这要是租出去,一次少不得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激动得甚至都想领谢明珠马上去看船了。
然而这船却远在海边。
早前谢明珠觉得县城离海边太远,安全许多,真有台风暴雨的,还能有个逃命的缓冲时间。
可是现在又觉得不方便。
船是来不及看了,当下也是抱着些赌的成份,“我信叶家主的人品,如此这船你租给我,你看如何?”至于价钱,她心里还真没谱。
“谢夫人你不打算看船?”叶从升有些意外,没想到谢明珠竟就这样决定了。
谢明珠苦笑,“我倒是想看,只是时间来不及,明日豆娘就要出发去,不然晚了赶不上人家定好的时间不好。”
叶从升表示理解,“也是,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不过谢夫人你放心,船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就豆娘一个小娘子,可是能行?”
倒是想找人在跟着她去,但谢明珠信不过,不然豆娘疍民的身份还怎么瞒着?
当下只道:“时间紧促,来不及找人了,就叫了谢矅跟着一起去。”
叶从升听说过这个谢矅,可不就是方主薄的侄女么。
他们现在都还不明白,谢明珠怎将人买回去了?又丑又胖的,当初还想给月之羡下套。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问。
见谢明珠着急,也是约定了价钱,两人签订了租赁合约。
这事儿就这样办妥,明日他也要去海边,豆娘和谢矅正好赶车拉着货跟他一同去。
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巧遇到方主薄不知从哪里来,草笠也没戴,顶着一头的大汗,走得匆匆忙忙的,眼看就要擦肩而过了,谢明珠喊他,他才抬起头来。
见到谢明珠,便连忙说道:“丽水里不知哪里跑来一群猪婆龙,你可要小心些,别让孩子们跟前去。”
鳄鱼?谢明珠听得这话,果然有些被吓着。
不过很快就被丽水二字吸引了过去,只将方主薄喊住,两人一起到树荫下说话,“我听家里的老头子说,以前是可以直接乘船到海边去的,那时候顺风的话,一天两三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如今怎么干了?”
王机子早前说,从广茂县城里,直接坐船顺着丽水到海边,最快的时候,也就一个多时辰罢了。
以前可乘船直接去往海边的事儿,方主薄当然也知道,“几十年前,这丽水一路好几处山石坍塌,把各处水塘都给堵住了,就仅靠着咱们县里这股水,哪里能划船,一来二去的,也就荒废了下来。”
说到此处,他还在惋惜,“倘若有足够的银钱,将这堵塞处疏浚,到时候船只去往海边方便,不管人和物,都占尽了便宜,是大功德一件。”
谢明珠听到又要钱,有些头疼,下意识扶了扶额,“那算了。”心想要是这城里四大家没叫州府那边管制着,只怕三五年的,这疏浚的钱也是攒出来了。
到时候他们来往运送货物,不知多方便呢!
没准打渔完了,当晚就能回来,哪里用得着夫妻相离,父子分别?
第97章
她正想着,方主薄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除了咱丽水以前可行船之外,我听说沧水碧江长鹤河这些,以前都是相连的,想是因后来也是无人疏浚,各处山石击垮,堵塞方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沿途往顾州方向去,只得全靠陆路。”
谢明珠觉得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知道那沧水碧江等可行船又如何?当初她们一家子浑身的污垢,还是在长鹤河一处小小分流里洗的呢!
那时候听得杨德发他们感慨,听祖辈说可行船的长鹤河,如今分流还不如村中一条小溪。
由此可想,那堵塞得多严重!
因此没好气地瞪了方主薄一眼,“你和我说,我又有什么法子,这也不是咱家房前屋后的沟渠,自己拿着锄头掏两下就好的,到底还要朝廷来主持修缮。”
方主薄讪笑,“我这不是听你说丽水的事儿,方顺口提一嘴吧,何况这如今,阿羡来往顾州频繁,那顾州水域不差,咱们岭南水域更是发达,若真通了这水路,顺风而回时,那行程不知要缩短多少呢!”
谢明珠何尝不知道,可别说现在他们是个小老百姓,没有那资财妄想这等美事就算了,便是自己还真是镇北侯的夫人,也无能为力。
当然,在不指望朝廷的情况下,还有一种情况可将水域都打通,那边是本地的官员作为,主持起沿途水域周边的百姓们服劳役,自己挖山开渠。
但这无异于做梦。
本地老百姓下山的少之又少,要喊人服劳役,几乎是没人,不然他们立马就收拾包袱上山去。
即便有那犯法的,也是送往海边的晒盐场去,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口来参与这庞大的工程?
这让谢明珠不得不叹气,“还是指望着朝廷哪一日想起,咱这岭南也并非那不毛之地,愿意将水域打通,到时候来往行船一路南下,直入南海,不知能方便多少人呢!”
方主薄也只能点着头,“是了,就指望朝廷能想起咱了。”只是他觉得,自己只怕闭眼之前,都不用想这美事了。
不过说到晒盐场,谢明珠倒是想起了不少当初一起流放来的那些人,上次海贼来,死了几个,也不知现在如何?
但她好奇的不是这些从京城一同流放来此的人,反正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而且当初那流放路上,自己也将他们那丑恶人性一眼看到底。
皆是那自私自利之徒,死了就死了。
她好奇的是晒盐场一直风雨不停歇地晒盐,怎就不见广茂县得些美羹呢?
毕竟说起来,晒盐场离这广茂县也不是多远,而且也不是全指望流放犯们晒盐,这广茂县也出了人工的。
于是也压低声音,朝要走的方主薄问,“方主薄,问你个事儿,晒盐场那边,怎弄得和广茂县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方主薄听着这话,顿时扯出一张苦瓜脸,“你想个什么?咱这岭南就这么一处晒盐场,自然是由着咱州府来把持,跟咱有什么关系?”不过想到那些海盐的价值,也忍不住羡慕起来,“倘若指缝里能给咱漏点,咱广茂县的财政也不至于这样紧张。”
不用他和陈县令舔着脸来吃谢明珠家的。
“那咱们为什么不自己建一处晒盐场?”在她看来,这是守着大海饿肚子啊!沿海的村民们,倒是可以吃崖盐,是不必在这盐巴一项上有什么支出,但那些盐也仅仅只够自己吃罢了,完全没有多余的拿出贩卖。
这一次月之羡去往顾州,还特意管各家高价收了些崖盐,大约一斤左右,准备拿去送给那庾七公子。
想多收一来没有,二来太多,又恐被做贩卖私盐的贩子给抓了。
故而就只准备了那一斤左右。
其实在谢明珠看来,都是一个味道,但月之羡非说这崖盐比城里的精盐品质还要好。
她却没仔细研究过这所谓的精盐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来自己穿来时,才享了一天的福,就被连累流放了,侯府的厨房都没空去窜;二来原主的记忆里,也不怎么擅长庖厨,几乎没有什么对于所谓精盐的记忆。
所以直至现在,谢明珠所认为海边晒盐场里晒出来的精盐,其实都和自己后世所的雪□□盐是一样的。
因此也就不理解月之羡说崖盐比精盐好的话。
而接下来方主薄的话,倒是给解了惑。
只见方主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笑起来:“你来我们这岭南也快要一年了,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当真是侯府夫人,金枝玉叶,不食人间烟火。”
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你不必如此损我,有话直说便是。”
方主薄这才说道:“你想什么呢?你该不会以为那晒盐场,就是简单的用海水一晒,盐就晒出来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摆手:“哪里有这样简单呢!得先纳潮,待涨潮时候将那些尽量干净些的海水给引到盐田里去,可即便是如此,盐到时候也难免诸多杂质。”
不过方主薄觉得,他们这广茂县占据的海岸线是岭南诸多县府里最大最广的,掌握潮汐的大有人在,真要建造盐田,引潮入田,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又见谢明珠听得认真,继续说道:“制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咱这太阳好,只是结晶收盐之后,咱没有那洗涤的技术,莫说是残留的杂质了,就是那些卤水,咱们也没有法子去除,这样的盐喂给牲口还差不多,人哪里愿意吃?”
问题是,牲口也不缺这口满是杂质的盐巴啊。
只是谢明珠听着他这话,好像明白了个事儿,但又不是十分确定,于是只管方主薄问:“咱城里,可有晒盐场的盐?”
方主薄不解,“你要来作甚?”
“我看看。”也好确定,是不是这晒盐场少了一个步骤工序?也是最重要那一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制作出来的盐,岂不是根本就没有提纯?杂质没有去除不说,碘就更不用讲了。
不过这碘还得另添。
方主薄只觉得谢明珠莫名其妙的,心想这盐有什么可看的?但见她一脸严肃,还真没和自己开玩笑的意思,便问:“你这可是要回家?如若是这般,那一同去衙门里,衙门后厨里还有些。”
那再好不过了。
当即二人一同往衙门走,方主薄自是问起她今日忙碌什么?
谢明珠只将去叶家租船事宜告知,方主薄听罢,一脸的惋惜,“也不知是谁传下来的,叫我说若是大家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偏见肯放下,咱在海边和疍民们开个贸易集市,对两方都有好处。”反正日子肯定比现在要好过些。
就眼下大概统计,只算他们广茂县的疍民,只怕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有上万的,这还不算那些不知道的呢!
“你与其操心疍民,倒不如花心思,想着怎么让山民们下山。”山民的人口更多更广,一年一次八月节,就能给县带来半年的资产收入,要是一年多几次和山民们交易的日子,到时候不管对山上山下的老百姓们,都是有益无害。
“怎么花?你说得倒是轻松,也就是八月节那会儿瘴气稀薄,他们能出山罢了。”此事方主薄觉得对衙门来说,简直是犹如天鉴,“除非谁能将瘴气除去。”
“瘴气又不是不可除,左不过就是人烟稀少,林木遮天,下面枯枝腐叶与动物尸体腐烂,气味无法挥发散去,经咱们岭南特有的高温和充沛雨水一混合,好似大蒸笼里一般,如此这些有毒物质,自然是争先恐后生长,一二来去,倒是成了毒虫蛇蚁的温床。”谢明珠不以为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