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跑前跑后,去搬了些凳子过来给他们坐着,又厚着脸皮管那柳施要了一壶茶饮。
还将房间里的文娘引了过来,好叫她同父兄们团聚。
而他则继续忙忙碌碌的切果子倒茶水,可是将这文娘一家五口伺候得心满意足的。
柳施这会儿在竹楼上虽是离得远,但居高临下的好位置,眼看着长皋这鞍前马后的,不由得频频蹙眉,忍不住啧啧出声,“到底是谁在说生儿子好?你们瞧瞧这长皋,只怕待他娘都未必有这样体贴上心。”
宋知秋宋听雪在一旁见着,低笑出声,“娘你也不必担心,没准将来你闺女们也能把别家儿子喊来鞍前马后伺候您和爹。”
虽然柳施也期待哪一日能得两个这样的现成儿子,但这话从女儿们口里说出来,还是觉得十分不妥,忍不住笑骂起来:“你个没脸皮的,这话哪里兴说?”
母女三这样一闹,倒也没有了早前的紧张。
而也是这会儿,谢明珠终于回来了。
远远就听到了这大门口传来的热闹声音,听着一家子那闲谈言语,好不幸福。
可正是因为表现得太幸福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失真感。
不过好在他们的表演是成功的,因为谢明珠远远就看到笑得咧呀咧齿的长皋,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这一家五口,浑身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这让谢明珠忽然想到有一句话是那么说的,当平平无奇一无是处的你突然有个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的人对你嘘寒问暖,那该谨防杀猪盘了。
只是这些骗子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早,可见也是沉不住气的。
长皋看到了她,先是一脸欣喜,随即想到自己这也没打个招呼,就领着些许外男来,也有些心里没底。
又怕谢明珠不愿意,叫文娘一家听到了不好,于是等不及她走到大门口,就赶紧小跑迎出去,“明珠,我有一事相求。”
谢明珠的目光落到发现她回来的文家父子身上,此刻几双惊艳又带着些贪婪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叫人心生嫌恶。
但谢明珠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一般,“怎了?”然后才朝院门口那些人看去,“这些是?”
长皋连忙解释道:“我正是要同你说,他们是文娘的家人,因放心不下,我们一出城,他们就追来了。只是他们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安置在别处我也不放心,故而想找你继续借几间屋子。”生怕谢明珠不答应,又连忙改口道:“也不要多,两间便好。”
岳父大人也说了,他们不讲究什么,只是想在文娘未出嫁前,多陪几日罢了。
说完,满脸希翼地看着谢明珠。
谢明珠瞧着长皋,他虽是大哥,但远不如长殷机敏,也不如长殷沉稳,这活脱脱就是个傻白甜,人家不骗他,都对不起人家的职业。
“这,我家中女眷多,你是知道的,也就是晚上,老爷子和我二师兄才回来。”她故作为难地开口,毕竟太容易答应了,只怕反而叫那帮骗子生疑。
这点长皋也考虑到了,但是为了文娘,想到她从顾州跟自己到这岭南来,背井离乡的,觉得十分对不住她。
如今她也只想在出嫁前,和她家人多待一阵子罢了。
这又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于是,便硬着头皮继续求谢明珠,“明珠,我求求你了,他们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不会朝你们这边乱走动,一日三餐,我也会亲自送来。”
他想着,岳父大人他们,也只想要一席之地罢了。
谢明珠见着他一脸的恳求,可惜了,错付了一片真心。“好吧,不过你千万要记得,让他们别乱走动。”
长皋听得她答应,满脸欢喜,“谢谢你明珠,你的大恩大德,我和文娘永世难忘。”
“不必客气。”谢明珠淡淡一笑,“文娘旁边的那两间房便空闲着,你领他们过去吧。”又见现在也还早,“文娘初来,正好她父兄又来了,你领着上街多转一转去。”
长皋连连点头答应,然后迫不及待地朝文娘一家分享这喜悦之情。
待谢明珠走过去时,那文娘一家也客客气气朝她道了谢,如果不是这几个男人眼底那没能掩住的贪婪之色,的确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柳施母女在楼上看着,见长皋领着人去那联排竹篓,便晓得谢明珠是同意了,心里担心得不行。
待长皋带着那一家五口出门去,柳施便立即过来找谢明珠,“明珠,你不是说找大师兄家借了人么?”怎都没见着?
“早来了啊。”谢明珠回着,准备煮些甜水放着,等孩子们下学回来刚好能喝上。
而柳施听到她的话,一脸茫然地扫视了院子一圈,把自己觉得能藏人的地方都看过了,衣角都没发现半块,所以十分不确定,“真来了?”
“来了,你把心放肚子里便是。”而且谢明珠看这帮骗子,也是沉不住气的样子,没准今儿晚上就要开始踩点也说不准了。
柳施仍旧半信半疑,毕竟没见到人。不过看谢明珠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松缓了许多。
然后与谢明珠一起在厨房里搭手。
今天下学后,别说是宴哥儿他们回来得比往昔都早,连宋兆安这个出了名的慢性子也早早回来了。
早上的时候看他们还挺慌张的,这会儿大人小孩瞧着,都一脸的期待,甚至还有些小兴奋的样子。
反而是叫谢明珠有些担心起来,心说这四周虽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但那些个都是手上犯了案子的穷心极恶之徒,自家这些人,到底还是要警惕些才对啊。
可这帮人跟个没事的一样,一切按部就班,小时也依旧在楼下的院子里拿棍子戳乌龟屁股。
谢明珠见她玩得高高兴兴的,大的几个孩子又在做功课,也就没管了。
哪料想那小时不知何时,将李天凤送的那些玩意儿都拿到水缸边去。
她自己就有三个,小的两个两三斤重,大的那个估摸四五斤。
整齐地排在水缸边,那长皋领着文娘一家五口回来的时候,一个个的她被才浇了水的金疙瘩,在夕阳下金光灿烂,晃得刚进门的一行人眼花缭乱。
别说是文娘一家五口,就是长皋也被那璀璨刺目的金光吓得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来挡。
只不过挡过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什么,不免是瞠目结舌。
文娘一家五口哪怕也是见过不少金银珠宝的,可是这样大一坨金子给人带来的震撼还是不轻,大家的呼吸明显都急促了许多。
“女婿,那小丫头玩耍的摆件哪里买的,我瞧着真能糊弄人。”文娘爹嘴上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却是已经敢打包票,百分百的真金。
由此可见,这月之羡是真赚了大钱,不然这样的金子怎么能随意给一个三岁的小娃娃随意摆玩呢?
说不得,他们那一座吊脚楼里,藏着金山银山。
长皋也瞧出了不像是假的,黄铜可没有这样刺目的光芒,但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哪怕这是未来岳父一家,但还是下意识生出些防备之心来,“是挺能糊弄人的,那都是黄铜的。”
不想也正是他这一句话,让那文家几个兄弟眼里都闪过一条狠戾,这长皋并未完全信任他们。好在他们已经住进这院子里了,所以哪怕现在就恨不得想从小时手里将那些金子抢夺过来,但还是忍住了。
反正迟早是他们的。
小时仿若无人,玩了一会儿后,一个个抱着上楼放回房间,然后又去招猫逗狗的。
厨房里的炊烟飘起,后院的猪叫声鸡鸭声一片,又吵闹又热闹。
不觉间,夜色也逐渐浓郁起来,谢明珠家也开始吃晚饭了。
沙若是这个时候来的,但并不是送饭的。
她是才晓得亲家来了,但没料想儿子这个不懂事的玩意儿,一帮男人他也领着往明珠家里来,这像什么话?
于是赶紧去别处租空院子,然后急火急燎地朝谢明珠家过来接人。
谁料想那长皋也算是个孝顺儿子,想着老娘白日里都在为他的婚事做准备而奔波,自然是没得空做这么多人晚饭。
故而夕阳斜照那会儿,回来短暂歇息一会儿,又领着他们出去上酒楼包席,倒也是大方得很。
也是如此,沙若来扑了个空。
只不过来都来了,也到谢明珠跟前去替儿子的不懂事道歉,“明珠,我对不住你,长皋那个没脑子的,要不是听到别人说,我真不知他如此糊涂。”
又道家里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去,实在租不到像样的房子,就是多花些银钱包下一间小客栈也是可行的。
怎么就能将人带来这里呢?
谢明珠这会儿已经吃好饭,柳施带着一帮小孩在收拾残局,老头子和宋兆安喂了猪,关了鸡鸭鹅,还去捡了鹅蛋,故而这会儿该他们休息,师徒两个就在院子里下棋。
谢明珠便将她往楼上引,“你不来,我原也是要找你的。”又问她:“你见了长殷没?”
说起小儿子,沙若一时愁眉苦脸起来,“我知道这次他哥成婚,我将他存放在我这的银钱都动用了,他有些气恼是应该的。可是那文娘是他未来的亲嫂子,实在不该如此诋毁。”
所以长殷这是已经将文娘是骗子的事情告知沙若了,只是可惜沙若并不信,反而以为长殷是因为沙若动用了他的银钱帮哥哥娶亲,生气了才这样说的。
就在沙若为此事发愁的时候,谢明珠认真地道了一句:“沙若婶,长殷没有诋毁谁。”
两人面对面坐着,沙若听得真切,只是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但看到谢明珠满脸的认真严肃,又不得不信。
即将娶新媳妇进门的喜悦顿时一消而散,“我家长皋,有什么叫他可骗的?”别是弄错了吧?沙若此刻还抱着些希望。
可是谢明珠又没有道理骗自己。
“你看他们现在住哪里?”谢明珠反问她。
沙若顿时满脸惊骇,随即慌里慌张地环视了四周一圈,“这,这是冲明珠你家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说得通了。
但一想到儿子被人利用,来害谢明珠一家,沙若即是愧疚又难过,“那长皋那里?”她不敢问,自己这傻儿子到如今只怕还不知道自己被骗子耍得团团转吧?这以后要如何是好?
不想竟见谢明珠叹起气来,“我如今正是犯难,他到时候若是知道了,该是多难过的。”原本欢欢喜喜娶媳妇进门,真心实意的,哪里会想到遇到的是一帮骗子。
见谢明珠这个时候不但不怪自己的儿子引狼入室,反而担心他知道真相后难过,沙若越发觉得对不住谢明珠,一时没忍住,那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咒骂起:“你这个时候还想着没脑子的混账东西作甚?要不是你和阿羡,他指不定还在银月滩打渔,被大风大浪卷去了海里也说不准。”
银月滩的人其实很忌讳说海上事情,更别说是诅咒。
谢明珠知道她是恨铁不成钢,但被骗又不是他的错,怎么能将骗子的错误强加到他的身上来呢?何况那是沙若的亲儿子,她咒骂的同时,只怕那心里也痛苦万分。
反而劝解起她,“沙若婶你也莫要因一时气恼,说些胡话。”一面转过话题,与她说道:“这些人手里有人命,家里孩子女人多,我是不敢继续和他们周旋的,今日但凡他们敢动手,我就全拿下来,早了结早安心,到时候你多看着长皋一些。”
就怕他得知一腔深情错付,还险些害了自家性命后,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本来谢明珠想着,这些人这次为自家制定的方案肯定不是照搬柳施他们在北方冰原所见的那一桩,必然会在月之羡和萧遥子回来之前就解决好。
所以周期应该很短,那么近期就会动手。
但是她没想到,老头子这老不死的,竟然让小时拿着李天凤送的那些金玩偶去楼下玩。
那样多的金子就在眼前,就是菩萨也把持不住,只怕都恨不得弄来给自己塑个金身,更何况这些歹人,本就是冲着银钱来的。
因此谢明珠怀疑,没准他们今晚就准备速战速决呢!
沙若一边抹眼泪,一边应着,嘴里说着对不住谢明珠的话。
谢明珠赶紧劝着,“你快别哭了,没准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不你先回去,有了消息立马通知你。”又叮嘱她千万别露出破绽。
不过那骗子一家吃完了晚饭,应该不会去沙若家里的。
毕竟她一个寡妇人家独自在家里。
所以他们应该是不会碰面的。
果不其然,这帮人吃了晚饭,长皋殷切地给送回来,又是上楼下楼给打水递物,伺候这一家子真的是尽心尽力的。
看得那柳施满脸羡慕地和宋兆安说道:“相公,你可瞧好了,以后咱们找女婿,也别看什么家世了,就照着这样勤快,给咱掏心掏肺的便好。”所以生儿子作甚?生两个女儿捡别人家现成的不更好嘛。
谢明珠和沙若说话的时候,宋兆安和王机子在院子里下棋,虽没听到她们里说什么,但后来得知沙若也知道了真相,竟然没有半点怀疑,就相信了。
这让宋兆安觉得十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