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要知道以他的出身和家世,随便留在京都,进翰林院当个编修,再熬上几年资历一转任,做个五六品的官员是轻而易举的事。
将来更是有很大希望进入内阁,前途不可限量。
他父母双亲都是侯爷,母亲更是普天下第一位女侯爷。
一门双侯,何等风光。
更不用说他还与皇太女李天凤以姐弟相称,有这样的背景撑腰。
京都城里的好差事,简直是任由他挑任由他选。
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放着好好的锦绣前程不要,跑去了贫瘠荒凉的西北。
谢明珠一开始也万万没料到儿子会做这样的选择,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让孩子从基层一步步历练,积累实际经验,也是件好事,便没有反对。
只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儿子这一去西北,少不得要待上三年五载,他的婚事可怎么办才好?
为人父母的大抵都是这样,孩子小的时候,总想着将来绝不干涉他们的私事,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
可真等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尤其是像萧云宴这样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做母亲的还是忍不住要为他的婚事操心起来,整日里牵肠挂肚的。
也正因为如此,小时和小暖跟着谢明珠参加完商大萍的喜宴。
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发现谢明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神情闷闷不乐。
“娘,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了?”姐妹俩走上前,好奇地问道。
她们家目前还没有搬家,依旧住在原来的院子里,不过院子已经按照双侯之家的规格做了不少改动,大门修得气派了许多,看着就很有体面。
至于门前的那条路,如今也已经全部铺满了平整的石板,两旁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高大的椰树,而是错落分布着各家各户的门庭,热闹了不少。
她们家也不再是这条道的最后一家,道路尽头被打通,架起了一座小巧的石桥横跨河面,与对面的街道连接了起来,出行比以前方便多了。
都说美貌的人格外能得到老天爷的优待,这话放在谢明珠身上一点都不假。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岁,可容貌依旧停留在风华绝代的模样,肌肤细腻。
即便脸上带着几分闷闷不乐的愁绪,那份独特的韵味依旧美得令人羡慕不已。
她抬起头,看着两个女儿,语气里满是担忧:“你们大哥这一去西北,婚事就彻底没了着落。眼看着咱们身边那些知根知底的姑娘,不是订了亲就是嫁了人,我这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呢?”
小时一听这话,立刻笑着宽慰道:“娘,您别拿大哥跟别人比呀。您看卫家的那两个表哥,不也还没成亲呢嘛,再何况大哥这年纪不算大。”
“那能一样吗?”谢明珠立刻反驳,“你大表哥去年就已经订下亲事了,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完婚。二表哥虽说还没订亲,可我听说他和史大人家那位擅长农科的小姐走得很近,两人每日同进同出,一起探讨农事,那好事想必也是早晚的事情。”
谢明珠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句俗语,不由得自己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哟,人家当事人都没着急,我倒是先愁上了。”
小时见母亲刚才还一脸担忧,转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追问道:“娘,您该不会是已经给大哥想到什么好姻缘了吧?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一旁的小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并不怎么上心,她安静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从靠墙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书,慢悠悠地翻了起来。
不过翻了没几页,她就发现平日里总围着她转的小弟不见了踪影,便抬起头随口问道:“小鱼儿去哪里了?”
一提起小儿子小鱼儿,谢明珠就头疼不已,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无奈地说道:“别提他了,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祖宗。方才你们阿坎大伯家的扁扁来咱们家,说要回银月滩去看望他的爷爷奶奶,你弟弟一听这话,立马回屋自己收拾了个包袱,等我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他人都已经跟着扁扁跑没影了,我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谢明珠实在是没料到,自己的性子算是温顺沉稳,丈夫月之羡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可偏偏就生出了小鱼儿这么个“混世魔王”。
不过这孩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打架斗殴、欺辱旁人的顽劣性子。
他的“不省心”在于小小年纪就极有主见,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说一不二。
比起当年小小年纪就懂得做生意的小晴,这个小儿子简直还要“妖孽”几分。
更让人无奈的是,他长得粉雕玉琢,模样格外可爱,嘴巴又甜得像抹了蜜,连家里性子最冷、最不爱说话的小暖,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对他格外纵容。
小暖听了谢明珠的话,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他想去就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银月滩的沙爷爷和沙奶奶最疼他了,小时候您和爹忙着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没时间照顾他,都是沙奶奶一手带着他的,他在那边舒坦着呢。”
小暖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当年小鱼儿刚满月没多久,照顾他的沙婆子就回去了。
可后来小鱼儿断了奶,月之羡又因为要往高黎运送物资,常年在海上奔波。
卫无谨也还没回来,家里家外一大摊子事情不说,外面还好些生意,商栈更要个话事人。
谢明珠实在是分身乏术。
沙婆子那头晓得了,二话不说就收拾好包袱过来,从那以后一直帮着照顾小鱼儿。
小鱼儿两岁到四岁这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沙婆子的,祖孙两个感情格外深厚得很。
后来阿坎夫妻不甘心只有两个儿子,决定再赌一把,再生一个孩子,盼着能得个女儿,也算是圆了心愿。
沙婆子便经常把小鱼儿带到阿坎家去,让他和阿坎的两个儿子阿逖、扁扁一起玩耍。
一来二去的,小鱼儿和扁扁就更好了。
只可惜阿坎夫妻的心愿最终还是没能实现,这第三胎,生下来的依旧是个儿子。
阿椿当时那失落又绝望的样子,像极了当时三胎生儿子的叶幻娘。。
好在她也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快就认命了,一门心思地照顾起刚出生的小儿子。
她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自然就顾不上老二扁扁了。
沙婆子见状,便干脆把扁扁也一起带着,有时候还能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年幼调皮的小鱼儿。
母女三个正说着小鱼儿的事情,家里的管家娘子喜桂就匆匆走了进来禀话:“夫人,下月陈大人家的公子要办满月酒,听说陈大人一家三口都要从州府过来,就在陈家老宅,和陈夫人家的小公子一起办喜宴,到时候肯定热闹得很。”
谢明珠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陈大人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总算是成婚得子,了却了一桩人生大事。
他的妻子,还是当年订下的那位王姑娘。
说起来这王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当年为了给家里长辈守孝,硬生生耽搁了十几年的青春,等守孝期满,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老姑娘”。
连她自己都已经断了嫁人的心思,觉得这辈子大概就要独自过下去了。
人家也不称她作王姑娘了,如今都叫起王姑妈。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陈大人竟然还在等着她。
而且如今的陈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穷酸陈县令。
他如今是皇太女李天凤跟前的得力心腹,前途一片光明,想要巴结他、给他说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
众所周知,这天下将来迟早是皇太女的,所以陈大人即便现在只是个岭南知府,也早已成了不少世家贵族眼中的理想女婿。
尤其是他府中干净,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是难得。于是。
守孝多年的王姑娘终究是动了心,再加上陈老太太几次三番上门提亲,态度诚恳,她便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按照当年订下的婚约,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陈大人。
而在同一年,也就是喜桂口中的“陈夫人”,陈金平家的大女儿陈留香也嫁人了。
她的丈夫是个无父无母的北方行商,又恰好也姓陈,便干脆在岭南安了家,背靠着岳父一家的照拂,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眼下陈留香也刚好生了个儿子。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陈家一下子添了两个大胖小子,他们家老太太那里怕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谢明珠笑着说道。
随即又想着陈留香和自家大女儿小晴从小就是手帕交,关系格外要好。
便转头问喜桂:“这么大的事,已经告知大小姐了吗?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得很。”
喜桂连忙笑着回道:“夫人您放心,哪里还用得着咱们特意差人去告诉大小姐?她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件事呢。自己早就掐着日子算好了陈夫人的预产期,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回来了。”
谢明珠听了喜桂的话,心里愈发欢喜,随即又忍不住念叨起小晴来:“也不知道小晴这一次去京都,一瘦了没有,那头萧家也没个什么亲戚照拂。”
依谢明珠看,京都那处府邸不要也罢,空着就空着。
京都山遥路远,而且人员复杂,远不如岭南这边自在舒心,谢明珠是打心底里没打算再回京都去。
更何况老爷子如今也和他们一起住。
老爷子年岁已高,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更不能跟着去京都了。
再有鹿鸣书院也离不得他老人家。
如今,这普天下的学子,可都几乎聚集在这一隅了。
说起家里,宋兆安夫妻俩早几年前就已经搬出去,跟着他们的大女儿宋知秋一起住了。
萧遥子隔三差五打酱油一样,早出晚归,存在感太低。
盾山则跑去了北方边境。
至于宋兆安夫妻搬出去这事儿说起来,只因那一开始打定主意不打算自己生孩子的宋知秋,竟然意外怀了多胞胎。
最后一下生了三个儿子。
当时情况危急,宋知秋生产困难,还是小晚和小暖一起,联合汤保保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才总算保住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要是真靠她自己生,十有八九是大小都保不住。
三个小娃娃出生后哭声不断,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宋知秋那双做精细活的手金贵得很,自然不能用来伺候孩子。
家里虽说有奶娘和丫鬟,可终究缺乏一个既值得信任又有育儿经验的长辈看着。
偏偏那时候裴玉玉也怀了身孕,快要临产。
兰夫人在宋知秋这里陪完月子,就不得不赶紧去小儿子家里照顾裴玉玉这个小儿媳。
这样一来,柳施和宋兆安夫妻俩就顺理成章地在大女儿宋知秋家里留了下来,专门帮忙照顾这三个宝贝外孙。
宋知秋经此一遭,可真是吓破了胆,对生孩子这件事彻底产生了抵触心理,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后来不知她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找到谢明珠,托她帮忙去银月滩,找卢婉婉要那种专门给男人吃的避子药。
祭婆婆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走了之后,卢婉婉自然而然就接过了祭婆婆的担子,成了银月滩新的祭婆婆。
兰文轩是亲耳在外头听到妻子宋知秋肚子被刀片划开的声音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担忧他至今还记得。
他也怕妻子再受这样的罪,何况如今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了,自是十分乐意吃这种避子药。
反正这种药也没什么副作用,且看银月滩的那些男人们,还有月之羡,吃了之后身体都好好的,没出任何问题。
“对了,小时,老爷子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商家吃喜酒了吗?怎么就你们姐妹俩先回来了?他老人家去哪里了?”谢明珠忽然想起了老爷子,心中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眉头也皱了起来,老爷子那老身骨可经不起折腾,尤其是不能贪杯,要是没人看着他,指不定又要喝多了。
“娘放心,有阿力跟着呢,爹他们也在那儿,好几双眼睛盯着,出不了事。”小时嘴上安抚,还是起身,“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爹被人围着应酬,顾不上爷爷就糟了。”说罢便出门,顺路还要去自家铺子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