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小笼子里的小鸡仔们感受到了如今被人围着,一下变得活跃起来,叽叽喳喳地叫不停。
宴哥儿去抱了好几芭蕉叶过来,月之羡已经将竹竿放到院子里了,也明白了谢明珠的打算,“随便围起来,我一会儿就给编个栏,咱先围在楼底下养。”
不过还是要在茅房那边修个鸡圈,不然等着长大了又吵又臭,媳妇肯定受不了。
他说干就干,手里的刀已经开始劈竹竿,准备削竹篾。
谢明珠看着他这一路扛着竹竿回来,脸上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不说,水也没喝一口,就马上动手干活。
到底是心疼的,“你别急,先歇会儿吃了饭再忙。”反正这些芭蕉叶暂时围在这里,小鸡们也跑不出去。
月之羡倒也没有拒绝,“行,我把竹竿劈了就去。”
小鸡仔们被放出来,看着还是十分活跃,几个孩子在一旁拿椰子壳装水来喂,一个个在旁边瞧着,叽叽喳喳地问月之羡从哪里得来的。
反正比这些小鸡鸭鹅都要吵闹几分。
原来是月之羡从疍人们手里得来的。
说起的时候,还不忘朝谢明珠看过去,“我今天上了他们的船,看着他们还养了猫儿,回头我给你抓一只回来可好?”
不等谢明珠点头,五个声音已经不约而同地替她答应了。
谢明珠听着,这些疍人好像东西还挺多的,不但蔬菜种子齐全,小家禽也不少,还养猫。
海上难道还有耗子?
当下见这些小鸡鸭鹅都暂时安顿好了,便赶着孩子们上楼吃饭,也催促着月之羡,“你也快洗手来,等你好久了。”
月之羡听了这话,心里头更高兴了。
原来不是自己带这些小鸡回来,才等自己吃饭的,而是一开始他们就在等自己。
这和自己想的一样,家人就是要等没回家的人回来了,然后一起吃饭。
心里美滋滋的,干起活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一面回着已上楼梯的谢明珠,“就来。”
吃过晚饭,早在没天黑前谢明珠就带着娃们洗了澡,顺便将白天的衣裳洗了,这会儿都穿着当初流放时候的衣裳去休息。
月之羡把桌子移开了些,将修好的竹篾都拿了上来,放在凉台上编围栏。
自也看到了桌上海螺里的睡莲,心想回头得空开始烧制瓦罐的时候,给媳妇也烧几个花瓶。
花瓶的模样他心里有数,在城里看到人家店铺里摆着,就是些长着长脖子的瓶子。
此时的谢明珠正在挑灯芯,身后的围栏上,挂满了傍晚洗的衣服。
天气炎热,一个晚上衣裳就干了。
白日里温度更高,大家都穿这些轻薄的麻衣,就更凉快些。
她一边拨弄灯芯,一边想着月之羡上疍人船的事情,始终是有些担心。
村里的人对疍人都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态度,一边愿意和疍人们交换东西,但一边又不愿意和疍人们多接触。
更别说是上他们的船了。
他们的眼里,疍人是被厄运缠上,所以终身无法上岸,只能一生都在海面上漂泊着。
至死也只能死在海里。
所以生怕和疍人多接触,也被厄运所牵连。
但现在月之羡为了给自己换种子,还上了疍人的船。
也不知月之羡是如何想的?他心中可是忌讳?
眼下见着孩子们也都睡了,便趁机问道:“你不怕疍人们么?”
月之羡的动作很快,只见谢明珠觉得会划伤手的竹篾在他手里变得柔软灵活,随着他手指翻飞轮换间,一根根竹篾就在他手底下交织,密集地链接在一起。
谢明珠觉得就这密度,用来遮风挡雨也足矣。
“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月之羡回了,才反应过来,心想莫不是媳妇害怕?
于是连忙纠正:“你要是不喜欢疍人,那我以后就不和他们来往了。”
谢明珠见他反而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着村里人都那样说,怕你为了给我找东西,委屈自己。”
如果不是疍人肯拿出那样大的珍珠,村里人只怕是不同意给他们木材的。
月之羡见她这样担心自己,心里是高兴的。
但更怕她为此自责,连忙辩解着:“村里人都是瞎胡咧的,什么厄运不厄运的,那谁生谁死,叫我看来,都是命中注定。”
就像是自己,百般不愿意去抽签,不也抽中了么?
到了县里,也拖到最后才去,媳妇也还没被人选走。
这不就是实打实的命中注定。
所以跟接触谁有什么关系?
于是反而劝着她,“所以你别瞎想,就是沙老头他们不开窍,要是肯和疍人多来往,也就不用苦哈哈地等那些奸商来收海货了。完全可以乘着疍人们的船,去往州府,也省得冒险走鱼尾峡。”
那里常年都笼罩在瘴气里不说,里面还有吃人的大蛇。
反正他都想好了,他们不跟疍人来往,那是他们的事情,可自己按照银月滩的规矩,又不能出海打渔。
如此生活也没个什么来源。
虽说在这银月滩,吃喝是不愁的。
可惜谁家媳妇身上没有一两件银饰?只有自家媳妇身上,走路都不会叮当响。
所以他自己都打算好了,没有办法出海打渔,那就弄些山货,到时候疍人们到这边的时候,就和他们换。
反正这支疍民和别的疍民不一样,并非其他的疍民族群,守在一片海域就不动。
而这一支是来回顺着海岸线移动,所以隔段时间就会路过银月滩。
若是可以,他还想直接乘着疍人们的船,去往县里呢!
但这估计不行的,和疍人们交易换东西,也许村里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没法出海,家里又这么多人要吃饭。
他们应该不会说什么。
可真叫他们知道自己上了船,肯定还是会有人闹的。
两人守着油灯,远处潺潺溪水声里,夹着蛙声蝉鸣一片,时不时裹挟着茉莉味的夜风拂过,谢明珠拿了些牡蛎来开。
月之羡一看,就立即阻止了。“牡蛎壳伤手,等我编完了我来。”
虽然她也不想开牡蛎,但到底要晒些牡蛎干,平时忙起来抓一把泡一泡,就能煮粥煎蛋,方便着呢!
而且守着灯多浪费,自己就在这里闲坐着,又帮不上月之羡的忙。
但拗不过他,而且小刀都被收起来了,只能双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看他竹编。
干活的男人是真养眼。
她撑着瞌睡,等月之羡编好了围栏,下楼掌灯看他将小鸡鸭鹅都给围好,清点了数。
月之羡去洗瀑布边洗澡洗衣服,她也先回去休息了。
只是爬上了吊床,还是有些怀念能躺平的床铺。
但看这样子,得月之羡将疍人们要的木材和竹竿都弄够了,才会得空。
想着这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快天亮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动静,她心头一喜,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早起了。
却发现今天没有那么亮,纯水是因为阴天,而且看样子要下雨。
月之羡自然已经出门去了。
村子中央那边,传来敲敲打打的锣声,她有些好奇,喊了宴哥儿去看是怎么回事。
听这声音好似做法事一般?
别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村里的男人们昨天大部份都出了海,今天看样子会下雨,这不会是在海神庙里作法祈求海神娘娘保佑风调雨顺吧?
果然,没多会儿宴哥儿就回来了。
跑得气虚喘喘的,“是祭婆婆和阿奶带着村里的人在烧香。苏姨也在那看热闹,说今天敲锣是想怕海神娘娘听不到……”
这有待考究。
就宴哥儿自己听了都觉得有点不靠谱,所以他是不信苏姨这话的。
谢明珠听了自也不信,而是生怕下起大雨,月之羡还在外头呢!“你今天也起得早,可知道月之羡在哪里砍竹子?”
宴哥儿摇着头,不过知道母亲是担心便宜小爹,“母亲不用担心,我虽不知在何处,但听长殷他们说,就在海边,他们砍了树和竹子,就直接礁石上扔进海里,疍人们自己来取。”
所以他们不到海上去,不用太担心。
谢明珠听了,松了口气,趁着还没下雨,拿了镰刀去割了不少野草来,扔进吊脚楼下的鸡圈里,给这些小鸡鸭鹅啄。
又检查了一圈自家篱笆四周的水沟。
就怕哪里落了树叶来堵塞住,回头下起雨来,雨水冲进院子里来,这些家禽们会遭殃。
几个小姑娘则在院子里剥苎麻皮。
前天谢明珠扔溪里的苎麻,她一早去溪边的时候,就发现可以脱皮了,便给捞了回来。
泡发过的苎麻,皮很容易就脱落。
那些无用的茎,也处于半腐烂的状态,谢明珠可没扔了。
直接又吭哧吭哧地拖到自家的地里,埋上些泥土,想来过几日,这里温度也高,就能彻底腐烂成为天然粪肥了。
到时候加上鸡圈里的那些鸡粪鸭粪,不怕菜种不好。
也不用担心白浪费这些辛苦得来的菜种子了。
然就这样忙了一早上,这天仍旧阴沉沉的,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风倒是刮得挺大,远处椰树林的叶子哗啦作响。
几个小丫头坐在凉台上,叽里咕噜地说着早上海神庙门口的祭祀,觉得肯定是海神娘娘收到了大家的消息。
于是都说今天不会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