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路在哪里?
“那里挂了吊床,你去休息吧。”他记得,之前他们来时,那里空荡荡的,如今却挂着两张吊床,很显然是这衙门里的人给他们留的。
倒也算他们还有些人性。
他一面也挣扎起来,费劲地爬上吊床去。
柳颂凌吸着鼻子,见他不言语了,也只能去睡觉。
月色很美,谢明珠他们第一次去银月滩时,休息的芭蕉林在大风后,月之羡带着阿畅他们往城里送果干的时候,就给砍得干干净净。
毕竟这种禾本植物,已经被风摧毁得七七八八,那就只能是砍掉,让其重新发芽长出新的,才会有望结果。
这条路就只有他们银月滩的人在走,到时候结了果子,也是方便他们。
可是如今砍了,这里显得空荡荡的一片,有些荒芜。
好在不远处就有松林,所以大家今晚便在这松林坡里过夜。
这里地势宽广,也无旁人,全都是本村人,自然是各家睡在一处。
半夜里忽然醒来的谢明珠一睁眼,就被吓了一跳,只见睡在自己对面吊床上的月之羡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给了个警告的眼神,也不知这月色下他是否能看得清楚。
月之羡睡不着啊,白日里他一直都在刻意去忽略发横财这件事情,而且人一多,大家聊着天,话题还广,倒是很容易就叫他忘记了这件事情。
可这都睡下后,山林里除了虫鸣鸟叫,没有了人声鼎沸,这件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立即从自己的脑子里钻出来。
他就激动得如何也睡不着了。
只恨不得快些到家,好将这件天大的喜事说给媳妇听。
忽然被睁眼的媳妇吓到,又见她警告的眼神,只能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但第二天果然还是被她说了一顿,好几次想找机会开口,可总有人来蹭车,都是村里的婶子嫂子,车也的确能坐得下,他自不好赶人。
于是继续憋在心里。
只不过被山民们误以为,买走他们沉香,被打又被抢了的卫无歇和柳颂凌两人,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一早天才亮,两人就被阿骏喊醒了。
这个时候的卫无歇哪里还有昨晚的半分傲居?一言不发,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可怜。
阿骏心软,又见他还带着个姑娘。
于是便朝他建议,“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怎么证明?”这话使得原本死气沉沉的两人都一下抬起头,眼里又充满了几分期待。
阿骏说:“找人给你们证明啊?”
柳颂凌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还是问出口,“我们相互证明可以么?我真的能证明他是卫老太师家的公子。”
阿骏扯了扯嘴角,“姑娘你别闹,你们这没法证明,除非你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才能给他证明。”
末了,生怕卫无歇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特意看了卫无歇一眼,“你也是,想给她证明,就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卫无歇倒没那么蠢,而且他真想到了谁可以给他们证明,“我们之前住的地方有登记,那边的掌柜和小二可以证明。”
于是管阿骏问洗漱的地方,还借了个头绳,梳了头。
跑去此前住的客栈。
巧了不是,有人走运就有人倒霉。
总不能人人都走大运!不然这事事还怎么平衡?
两人兴致冲冲跑去客栈,谁料客栈今天换了牌匾,虽然还是客栈,可是掌柜和小二也都全换了。
一问才知道,小二和掌柜是亲戚,人家早就把客栈出售了,昨天下午就是交接日子。
巧了不是,他们昨天下午一走,人家就交接。
原来的掌柜和小二的也出城,往州府去了。
而现在这里的掌柜和小二,都是头一次见他们,哪里能给他们证明此前住在客栈里是他们?
这等偏僻之地,街道上摆摊的又少,客栈门口更是清冷,不然还能找到摊贩什么来帮忙证明。
现在,真真是走投无路了。
没有路引,州府他们也去不了。
甚至是要出这城都是问题。
无奈又只能回县衙。
阿骏已经下职了,这会儿换了阿来,领着他俩去见陈县令。
陈县令不耐烦见他们两个,但又怕真是什么郡主的,只能答应让他们写信送去凰阳,又因他俩分文没有,自己还倒贴几文钱。
不但如此,还要去晒盐场和矿场里确认他们是否是逃犯。
反正这两人的出现,无端给衙门带来了不少麻烦。
陈县令方主薄看他俩哪里都不顺眼,又因不能确认身份,关又不能关,两人也无处可去,便叫阿来给喊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但白养是不可能的,你带着去去对面草市清扫垃圾吧,回头喊来衙门和你们一起吃饭。”
晚上的话,陈县令觉得照例让他们的院子里过夜。
但想到那个自称郡主的姑娘,还是觉得不妥,想了想,实在不行,还是找个屋子给她吧。
而谢明珠一行人,顺利回到了银月滩。
很显然肯定是有苏雨柔的督促,所以谢明珠家的鸡舍里很干净。
庄晓梦每天早晚来赶鸡鸭鹅进去的时候,特意打扫了。
谢明珠从城里带了些山民们从山里带来的野味。
但这种炎热的天,不管是他们从城里带来,还是山民们从山上带下来,都不易保存,所以全都是肉干。
兔肉干最多,不知道是不是用辣蓼草和柠檬一起腌制过的,酸酸辣辣的感觉。
她还挺喜欢吃的。
不知道苏雨柔是否有胃口,打算明天一早就拿去看望她,顺便感谢一下他们对家里这些鸡鸭鹅的照顾。
因为家中几日没有住人了,所以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吃过饭后,孩子们就都各自去休息。
谢明珠也催促着早些休息。
不是她多累,而是一联想到昨晚半夜醒来,看到月之羡睁得大大的眼睛。
她不免是忧心起来,莫非他是因为那些药草贩卖的事情而愁得睡不着觉?
想来也是,这些药材需要运送出岭南贩卖,这对于一个连州府都没有去过的人,的确是过于困难了些。
而且到了外州府,是否能顺利卖出去,会不会被地方的地头蛇为难等等,都是未知数。
他才十七岁,睡不着倒也实属正常。
谢明珠有些自责起来,也许是自己太急促了些,赚钱这个事情,也许可以再等一两年。
于是打算等月之羡进来后,和他重新商量一回。
那些药材只要保存得当,可以放很久。
‘哐当’的推门声响起,已经吹灭了油灯的谢明珠,看到门口那里出现的虚影。
立即就从床上翻身爬起来,“阿羡,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月之羡比她还要着急,“媳妇,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这次让我先说行么?”
这样大的秘密,他捂在心里快两天了,荷包里那几张一千面值的银票,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交给媳妇。
谢明珠犹豫了一下,想到素来他都是听自己的,让他一次又何妨,“那行,你说吧。”
月之羡连忙将那个皮荷包献宝一般双手捧上。
这个皮制的荷包,还是他跟果商签了合同后,特意为了装纸质的合同重新缝的。
为的就是怕被汗水或是突如其来的雨打湿。
却没有想到,这荷包做得好啊!如今立马有了大用处。
谢明珠不解,拿着这针脚均匀的荷包看了又看,没瞧出什么?而且也没摸到上面有什么花纹。
带着些疑惑,她伸手进去,好像摸到了折叠起来的纸张,她以为又是什么合同?但那质感与纸张似又有些区别。
这时候,月之羡终于反应过来,这黑灯瞎火的,媳妇哪里看得清楚里面的银票?
所以忙转身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举着朝她凑过来,喜悦的语气催促着:“媳妇你拿出来看看。”
谢明珠其实已经猜到了些,但又觉得不可能,他哪里来这东西?
但随着银票一角从荷包里出来,谢明珠看到的那一瞬,还是大为震撼。
动作也一下快了不少,将那一叠银票全都抽出,仔仔细细地在灯下看了又看。
把脑子里各种发财的途经都给想了一遍,哪怕他们的沉香有傻子来买,但好像也凑不到这么多啊!
这是五千两,不是五百两。
她开始有些慌起来,一把拉着月之羡在身边坐下,神情严肃地问:“你哪里来的?”打劫?可就这广茂县多穷啊。
就是衙门,怕是一千两,不,应该是一两百两,现在喊他们拿,也都拿不出来。
月之羡看到她紧张又担心自己的神情,唇边一直忍得颤抖的笑容,终于可以放心笑开了,“说来你必然不信,那些药材,除了沉香,我全卖了。”
“全卖了?”谢明珠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满脸的难以置信。
下一刻反应过来,生怕惊扰到隔壁的孩子们,连忙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震惊的目光仍旧看着月之羡。
不可能,方才她还想,那些药材就是加上沉香,也卖不到了这么多。
何况他什么时候卖的?
昨天在城里的时候么?那么短的时间,上哪里去找这样的冤大头?
可眼下月之羡如捣蒜般点着头,“真的,我遇到了一个傻子,拦住我要金木芫,我说两千,他竟然就一口答应了……”
然后细细地将此事一一和谢明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