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给他告假。
“谁啊?”他房间对面就是方主薄的房间,刚出门就见对方已经在凉台上伸懒腰。
方主薄还呵欠连天的,正试图伸张四肢,去一去这浑身的疲惫酸痛,“不知道。”不过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哆嗦,“别是闹海贼了吧?”不然这三更半夜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的瞌睡都被吓醒了。
这破县城里,算得上是官的,其实就是陈县令一个,什么县丞都没得。
好在有方主薄这个得力助手,不然只他一个的话,只怕早就累死在案台上了。
这会儿来两人急匆匆跑到院子里,却见那门口上坐着一男一女,但满脸污垢伤痕就算了,还披头散发的……
尤其是那个男的,还一身白衣,这要是荒郊野岭看着,不得吓死个人?
“怎么回事?”陈县令问值夜的阿骏。
阿骏摇着头,“好像是俩疯子,来了就说什么公子什么郡主,一问路引,什么都拿不出来。”
竟然扯到了什么郡主!
陈县令倒吸了口冷气,和方主薄面面相觑,随后走到两人跟前问,“两位这是打哪里来?”
卫无歇一肚子的气,再也没有办法保持体面冷静了,倏然起身,只是奈何从未走过这么远的山路,这猛地起身,又因身上有伤,疼得他险没站稳。
晃了好几下才稳住了身形,越发显得狼狈不堪了。
“你们能说得上话?”他怎么看这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中年老头,哪里像是话事人?
柳颂凌也想问,这里这么破,真的是衙门们?
可她实在没精神了,现在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什么脾气,她也没精神发,只有气无力,犹如死狗一般坐在那里,背靠着柱子等结果。
心想最好赶紧给他们先安排香汤沐浴,然后准备一桌好饭菜,吃了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余下的事情,可以明天在说。
而坦白地说,陈县令很不满意卫无歇的态度,虽然自己是年轻了些,但也是真才实学靠自己考上的,要不是家里贫穷,没找到可攀的大树,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做县令了。
“我就是本地县老爷。”于是对这卫无歇也没什么好态度了,语气冷了许多,半点也不同情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了。
疲惫不堪的卫无歇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但对方身上这洗得发白的官袍,磨边的袖口和领子……
真的很难叫他信服,这就是本地县令。
不过想来也没有谁胆敢偷穿官服吧?哪怕是旧的。
于是语气也恢复了那一贯的高傲冷态,“你既然是本地县令,那如何治理?任由山民抢劫行人?”可事实上,他一介白身,却因在凰阳借着父亲的名望做惯了人上人。
这几年在外游历也有钱财傍身,早前有家中护卫在身边,倒也顺顺利利的。
以至于他已经养成了这种孤高倨傲的秉性,小小县令对他来说,更犹如蝼蚁草芥,不值一提。
“你谁啊?”陈县令冷不丁地将他质问的语气打断。
他们县衙就算是再穷,没有办公审案的地方,。但就算是再没有规矩,这报案人是不是要先禀明身份不是?
“凰阳卫无歇!”他想报上父亲的名号,可是想到父亲已经告老还乡多年,这县令如此年轻,又是这种偏僻之地,未必知道。
所以便将所有希望放在了柳颂凌的身上。
可是看她现在一脸的虚弱,只得开口替她介绍,“你可知道她是何人?”
陈县令倒也实在,面对卫无歇的这种态度,还好脾气地摇着头:“不知道。”
阿骏急了,心想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谁认得你啊?说了半天也不说重点,光问陈县令,他哪里知道?他又不是那算命的。
于是不由得推了卫无歇一把,“你倒是麻利的,大晚上谁有闲工夫听你闲扯,明天还一大堆活呢!”
八月节是结束了,可是那草市堆得小山高的垃圾,接下来还不知要处理几天呢!
卫无歇的话又被打断,而且还是一个从来都看不上的小吏,心中一股子怒火,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说:“她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开阳公主,父亲是镇西节度使……”
这次话仍旧没说完,不过不是阿骏打断的,是方主薄。
他说:“年轻后生,你别叭叭了,路引呢?”什么郡主节度使的?说了半天身份证明倒是拿出来啊!
卫无歇觉得自己简直是要气死了,他那些东西要是在,他怎么会返回这破地方?还不是因为都被抢了!
“我刚才不是说,被山民抢了么?再说要什么路引?难道我们的口音你们还听不出来么?何况你看我们,跟你们这里的山民分辨不出来么?”他要疯了,这些人怎么一句人话都听不懂?
陈县令这会儿倒是严肃起来了,但并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口音证明不了什么,岭南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贵人。”
岭南多的是流放犯,什么郡主公子侯爷的也不少。
若是人人都凭着一口京都口音来报身份,要求这那的,那这县衙成什么了?
又把朝廷当成什么?
所以他语重心长地看着已经处于发狂边缘的卫无歇,“这位兄台,你听我一句,我不管你是晒盐场逃出来的还是其他矿山逃到广茂县的,就悄悄回去,今日之事,我陈某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听说,晒盐场和矿山都有流放犯趁着前阵子的大风逃了。
现在还没全被抓回去,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哦。
前阵子可不就又送了一大堆流放犯么?
所以这两人拿不出身份证明,他可不敢乱来,不然回头自己还要不要命了?
说不定还牵连整个衙门呢!
谁不知道现在陛下老了,就喜欢连坐。
卫无歇听出来了,对方这是拿他当做那些乱臣贼子来看待了,气得两眼一番,竟然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靠在柱子上的柳颂凌,也被吓着了,顿时扑过去哭喊起来。
想象中的风花雪月游山玩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疲劳无助,她一边哭一边威胁,“你们要是敢让无歇哥哥出事的话,我要让你们给他陪葬!”
回头又继续趴在卫无歇身上哭:“无歇哥哥,呜呜。”
这会儿方主薄确认了阿骏的话,“还真是两个疯子。”
第53章 身份证明
可就算是两个疯子,也不能放任他们就这样在衙门大院里过夜啊。
方主薄发现陈县令看着自己,心有不安,“大人你别这样看着我。”可别想甩给自己。
“那你说怎么安排?”陈县令认真的问他。
这两个人,可能身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别处逃来的流放犯。
可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他赌不起。
“大人觉得呢?”方主薄将问题抛回去。
陈县令头疼,年纪轻轻的他觉得自己的发际线越来越像后移了,不戴帽子看起来实在显老,可戴上帽子又太热。
他这一辈子大抵是完了。
他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问阿骏:“还有空房间么?”
“马房算不算?”阿骏一脸真诚,并没有要羞辱谁的意思。
“那还不如送草市去过夜。”陈县令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二愣子。
最终,三人商讨一番,给他们俩一人挂了一张吊床在院子里休息。
柳颂凌自己蹲坐在卫无歇旁边哭得天昏地暗的,压根就没留意到在那边商讨他们安顿去留问题的三人,早就各自散了。
反而是卫无歇被她给哭醒了,发现身下还是沙土地,一股屈辱油然而生,挣扎着爬起来,怒声大骂:“这些狗官!”
柳颂凌是真的担心他,不顾自己身体不舒服,连忙掺扶着他坐起来。
这个时候的广茂县城里静悄悄的,万家灯火早就已经熄灭,偶尔一声声犬吠从遥远的巷子里传来。
如若不是这耳边不断鸣叫的知了声,柳颂凌真要被这种不见灯火的苍凉夜色给吓着。
她对于此刻的处境六神无主,显得弱小无助,眼眶红彤彤的:“无歇哥哥,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又饿又累又疼又困的卫无歇低声重复着她这话,怎么办?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大脑也慢慢恢复了正常运作。
这种情况下,他们拿不出身份证明,如果在别的州府还好,也许提起家中长辈,大家相互聊几句,是真是假,这底细一下就摸清楚了。
可这里偏偏是岭南,还是一处甚至在图上都还没标注上去的偏僻小城。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一下亮起来,“你那两个护卫呢?”不是给自己送药材的只有五个么?
还有两个呢?
不提还好,一提现在柳颂凌后悔又痛苦。
一路都好好的,为什么自己才将那两人打发了,就遇着这样的事情?
她哭了。
这让卫无歇很着急,声音不觉也大了几分,“你哭什么?那两人呢?他们在何处?”他们的身份路引总还在吧?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今天他们被山民围殴的时候,这两人都没出现。
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从他心底浮起,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抬手扶起柳颂凌的肩膀,还带着些幻想:“他们人呢?”
“我,我收到信,有事情另外给他们办,便打发他们先走了。”柳颂凌自知是瞒不住的,哽咽着告诉他。
但断然不敢告知他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将两人送走,还编了个理由。
亏得她才哭过,脸上的红肿也未消,所以说谎如果观察表情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卫无歇忽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半,两眼无神地朝身后的沙地倒下去,岭南的夜空可真美,而他也是真的蠢。
竟然到了现在才发现。
然后就笑起来了。
人果然在气急之时不是大吼大叫,而是无语是笑。
柳颂凌被他的反常给吓着了,一下都忘记了哭,着急忙慌地扑过来,“无歇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我命不由我只由天,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明明柳暗花明,为何又入这山重水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