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钱婶子又过来了,径直走到门前,取了门闩拉开。
门外站着个青年书生。
他眉眼俊秀,气质和煦,手提一个小竹篮,里头的东西用荷叶裹紧,香味勾得人心痒。
“……李先生?”
他定定看着楚悠,温然一笑,递出竹篮,“在下姓李,单名宣。听闻小悠姑娘除了蟒妖,特来上门感谢。一点薄礼,希望姑娘不嫌弃。”
对方有一双点墨般的清润眼眸,看人时温和极了。
不知为何,楚悠脊背微微发麻,下意识推拒:“顺手的事,李先生客气了。”
李宣垂下眼,似有失落之意,“是我唐突了,这样拿不出手的礼,的确不适合送人。”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如此,便是不嫌弃了。”他面上雨过天晴,笑着把竹篮送到楚悠手里。
温凉指尖擦过她的手心。
“往后我们是邻里,还请多多照顾。”
他似乎只是来送一份感谢礼,送到后客气道别,回了旁边的院子。
楚悠拎着竹篮站了半晌,终究没抵挡住它散发出来的香气,带着它转身关上了院门。
竹篮里装了一只窑鸡。
用荷叶包裹,膛内填满米饭和杂蔬肉粒,每一口下去都有淡淡荷香。
楚悠在这个陌生的镇子,独自吃完了一顿晚饭后,决定在这落脚。
手环里装了不少衣食住行的物件,她花了些时间,将常用的取出放在竹屋,简单布置了一番。
在这里沐浴,得自己打水烧水。
楚悠忙活了一阵,终于痛快洗了个澡,把身上巨蟒的臭味洗掉。
新铺的被褥柔软舒适,床头挂了安神香囊,月光照入窗棂,映着简陋的屋舍。
她窝在床榻上,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这里就是新的家了。
以后,会一点点变好的。
漂泊困倦的心寻到了落脚处,楚悠合上眼,很快睡去。
香囊幽幽散发香气。
一缕微乎其微的灵光注入,香气愈发浓烈。
床榻前多了一道修长身影。
炽热到恐怖的目光凝视着床榻上的她,一瞬间,玄离以为自己又在梦中。
百余年,实在是太漫长。
长到他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半响,他终于动了。
玄离俯下身,指尖虚虚描摹沉睡的脸庞,一寸一寸接近,最终落于眉眼。
指腹轻轻摩挲流连。
癫狂的、偏执的念头难以克制地涌出。
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将眼前的人,囚于早已建好的华美宫殿,锁上金链,让她日日夜夜只能看他一人。
玄离按住抽痛的额角,目露赤色,下颌线条紧绷。
死死盯了楚悠很久,直到她在睡梦里都不安地皱起眉头。
他竭力压住癫狂念头,褪去外袍上榻,动作轻缓将人揽入怀中。
温软身躯贴在身前。
刹那间,荒芜了百年的心被一点点填满。
玄离沉默抱紧楚悠,垂首埋在她的颈侧,任由淡淡香气将自己包裹。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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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情侣重逢,失去老婆一百年的鳏夫阴暗爬行中
章节名来自——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第61章 山似玉(二) “我教你。”
楚悠这一觉睡得极沉, 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掉进海里的梦,被巨型章鱼缠住不放。
醒来后,她心中莫名发憷。
细致检查了身上、屋内, 都没有第二人的痕迹。
她随后把院子仔细看了一遍,意外发现和邻居共用的那堵院墙上有道不起眼的木门。
这头有门闩,她取下试着推了一下, 推不开,那头也锁了。
昨日钱婶子提过一嘴, 说隔壁李先生和她住的两座小院, 是镇上商户屋产,举家迁走后空置下来。
这扇门,大约是原主人打通院墙留下的。
楚悠重新把门闩放好, 想了想,又搬了块石头抵着门。
刚忙活完,钱婶子敲响院门, 送来自家包的包子。
楚悠吃完后到镇子上转了一圈。
落霞镇不大, 约上百户。她住的这一带都是民居, 往前走过青石街巷, 是镇子上最热闹的街市,沿途开了茶馆酒肆, 寻常铺子都有。
宽约两丈的河流穿街市而过, 河面上架了一座石拱桥,形似弯月。
桥下春柳依依, 开了家酥酪铺子, 楚悠要了一碗,沿着街市慢慢走,慢慢吃。
不时有人笑着同她打招呼, 闲聊几句家常。
走到老槐树附近,稚嫩的朗朗读书声传出。
学堂窗未关,一道雪青身影行走在桌案间,不时指点弟子。
楚悠驻足看了片刻。
对方似有所觉,顿步侧身望来。
春风徐徐,老槐树枝头缀满花串,雪白花瓣簌簌飘落。
两道视线隔着一扇窗交汇。
李宣所在之处日光照不到,望着春光下的身影,手里的书卷被捏得死紧。
他面无异色,面露和煦浅笑。
楚悠对这位邻居印象不错,弯起眼眸招了招手,当做回应。
整座镇子浸在春光里,邻里和善,风景秀丽,她很喜欢这个新的落脚点。
熟练了四周后,楚悠开始上山打猎。
落霞镇附近山多,妖兽也多。位置太偏远,几乎没有愿意来清理妖兽的修者。
仅一日,她就猎了三十多只,下山路上意外猎到两只野雉。
回到镇上,灿烂落霞映在河面,几十缕炊烟袅袅飘远。
楚悠送了一只野雉到钱婶子家。
一人高的土墙围成院落,三间瓦房并排,竹竿上晾着半旧衣裳。
钱婶子喜笑颜开,非要留她在家里吃饭。
楚悠正要推拒,钱家大郎风一般跑进来。
“娘!二妞又欺负我!”
他急着告状,一时没看见楚悠,等看见了才急忙刹住脚步,结果一屁股摔在地上,把布包里的书和笔墨都给摔了出来。
钱婶子打了一桶井水,麻利处理野雉,“谁叫你去惹她?该。”
“疼,疼死我了!”钱大郎捂着屁股哎哟叫。
楚悠憋着笑把人扶起来,弯腰帮他拾起书本笔墨。很快发现他的千字文是新的,几乎没有翻阅痕迹,笔记也很少。
一股淡淡的违和感生出。
“大郎,李先生讲学问一直用的这本吗?”
钱大郎老实道谢,接过千字文,“对啊,先生说我们底子太薄,先学点简单的。”
楚悠瞥了眼崭新的书封,悄悄说:“我看你这书是新的,都没怎么翻过。是不是平时不用功?”
一只黄蝴蝶飞过院墙,擦着钱大郎而过。
“没、没有……”他怔了怔,随后急忙看了眼钱婶子,小声道,“我前天散学之后去河边玩,把书掉河里了,这是先生新给的。小悠姐姐,你别告诉我娘,她会打死我的!”
违和感渐渐散去。楚悠眨了眨眼,轻揉一下他的脑袋:“行,保密。”
她扬声道:“婶子,别做我的饭,先走了。”
“别急着回去,吃个饭啊!”
钱婶子的声音远远落在身后。
楚悠踏着暮色往家的方向走。春日多蝴蝶,回去的路上时不时见到几只。
途径李宣院门口时,她脚步一顿,抬手叩门。
“笃笃”两声后,院门很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