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全守在殿外,隐约听见里头的对话,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天爷,这也太敢使唤了。
他提心吊胆,竖着耳朵听,一道脚步声沉沉跨出殿门。
回头一看,见卫璟神情阴沉朝太极殿的小厨房方向去了。
吴全连忙迈步跟上。
小厨房里候着几位厨子,从没见过卫璟踏足此地,惶恐站成一排,生怕是哪儿没做好,要掉脑袋了。
“去去,别站在这堵着。”吴全极有眼力地把厨子们叫到外头。
卫璟在原地站了会,走到灶前,下意识挽起袖袍,拿起颗嫩生生的菜。
“陛下,这些事让老奴来做吧。”吴全躬身想要接过他手里的菜,拿去清洗。
这话忽的点醒了卫璟。
他竟因为一句话,就被别国细作使唤到厨房来。
真是疯了不成。
那颗菜被掷回菜筐里,卫璟沉着脸拂袖而出,打算随便点个厨子做一桌早膳糊弄过去。
不就是要早饭,谁做的都一样。
正要开口,楚悠那句“你以前都会给我做的”无端端在耳边响起。
卫璟脚步骤停。
这一下停得突然,跟在后面的吴全没刹住,一个屁股墩摔倒了地上。
他捂着老腰龇牙咧嘴站起来,就看见主子爷脸色变幻,阴沉着脸又回到了灶前。
日上三竿,楚悠睡了个好觉,也如愿吃到了想要的早饭。
还是熟悉的味道,样式也是她爱吃的。
她大度地原谅了卫璟昨晚的恶劣行径,抱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道:“卫璟,你真好。明天还有吗?”
对上笑盈盈的眼,他不受控地颔首应下。
“明天晚上我要吃笋烧鹅和糟瓜茄。”
“……”卫璟额角跳了跳,真把他当厨子使唤了。
“不行吗?”
“……可以。”
*
日头缓缓西斜,暮色笼罩连绵殿宇。
乾明殿内的冰鉴融得只剩个底。
墨一匆匆走入,面色少有的凝肃,径直呈上一封密报。
“陛下,一个多月前,虞国二皇子秘密派出了一个细作,潜入我燕国边界,然后便失了踪迹。”
密报上记录了锦衣卫所查到的、关于这个细作的来历。
是个出自南疆的女子,擅巫术蛊毒,与二皇子母族有点渊源。
卫璟将这封密报逐字看完。
一个多月前,恰好是郦县出现神医的时候。
修长手指夹着密报,递到了烛火上。
跃动的火光映在卫璟眼底,他淡淡道:“派几人去盯着二皇子,寻到机会就杀了。继续查她的身世。”
墨一险些没控制住震惊的表情。
他不敢质疑圣命,沉默退了出去。
燃烧的密报掉落在地,转眼只剩灰烬。
卫璟漫不经心扬唇。
背后有人胁迫她,那就将人杀了,如此一来,就能安心和他过日子。
至于她从前的情郎,永远也别想再见一眼。
是她先招惹的。
无论情愿与否,都得受着。
*
太极殿内早早备好了晚膳。
楚悠等到暮色褪尽,晚膳送去热了一轮,才等到卫璟回来。
她在殿门前接人,熟稔自然牵住他的手,“回来得这么晚,你去哪了?”
卫璟眼眸低垂,抚上细腻脸庞,“宣了钦天监的人议事,耽误了些时间。”
“三月后有吉日,宜成婚。”
楚悠:“啊?”
想起上次成婚,累得骨头都要散架的经历,她一阵发麻。
“要不……晚一些,明年再说,多一点时间准备。”
楚悠想着,等到他记忆恢复,想起来以前成婚的场景,估计就会打消念头了。
殿内静了片刻。
卫璟缓缓扬唇:“有内务府操办,三月时间足够。”
话音稍顿,他垂首紧盯楚悠的眼睛,面上笑吟吟,“还是说……你心里惦记着旁的事,不愿与我成婚?”
第85章 不羡仙(九) 怜惜
楚悠一听就知道, 他的疑心病犯了。
“不是。”她握着卫璟的手轻晃,“成婚又麻烦又累人,皇室的婚礼更繁重, 有过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折腾。”
这一句里,卫璟只听见了四个字。
有过一次。
他神情冷静垂下眼, 盯着面前的白皙脸庞,不由想到她穿嫁衣的模样。
穿喜服, 带金冠, 同另一个男子拜天地。
妒火越烧越烈,卫璟面上越是平静,缓缓扬唇:“听起来, 不办更好?”
这话正合楚悠的意,连连点头:“对呀,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受累的还是我们。”
卫璟扯了扯唇角, 在心底冷笑。
若不是他查到, 虞国二皇子的确送了个细作过来, 或许还真信那套前世今生的荒唐说辞。
多么天衣无缝的演技,巧舌如簧的一张嘴。
他抚上细腻脸庞, 漫不经心按住饱满唇珠, 面上笑吟吟:“我甘愿受这份累。夫人不辞万里之遥,来到这里寻我, 想必是一往情深了。”
温热吐息逼近, 两人鼻尖几乎抵着,卫璟面上笑意更浓。
“定是愿意陪我一同受累的,对吗?”
楚悠:“……”
说不过他。
“算了, 你开心就好。”她勉为其难点了头。
这份勉强落在卫璟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惦记情郎的证据。
按揉唇珠的指尖稍稍用力。
无妨,他有的是法子令她心甘情愿。
*
内务府着手操办帝后大婚的消息一流出,满朝文武百官俱震。
最先沉不住的是左相一党,反对的奏折雪花般往上递。
在早朝上,左相出列直言:“陛下,皇后乃国母,立后之事需慎之又慎,择家世、品行出众的女子。怎可如此儿戏!”
龙椅上的青年姿态散漫,唇角含笑:“哦?先前你等催着孤立后,如今左相倒是挑三拣四起来了?
“难不成,只有立你宋家的女子为后,才算不儿戏?”
幽冷目光扫过殿内众臣,“诸位爱卿,亦是如此想法?”
众人不由想起,三年前群臣上书要求选秀立后,恰逢卫璟头疾发作,惹得他心烦,当日紫宸殿血溅三尺。
一人率先腿软跪下,很快接二连三跪倒了一片,只剩左相党嫡系和一干御史躬身站着。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
惶恐的请罪声浪潮般。
自卫璟宣布立后那日起,朝中分作两派,一派是卫璟的心腹与怕引火烧身的臣子,一派是左相党与不怕死的御史们。
立后的消息传到寿安宫,太后气得砸了好几套茶具。
她派高嬷嬷去请卫璟到寿安宫,回回都被吴全客气挡回去。
接连好几日,朝中都为这事争闹不休。卫璟冷眼旁观,谁敢反对便贬谪、罢免。御史要撞紫宸殿血谏,他也不拦,等人撞完了,禁卫进殿将人拖走送去太医署。
强硬镇压下,左相一派怨气愈发深重,多次去信宫中,催太后向卫璟施压。
太后请不来卫璟,几乎咬碎后槽牙,纡尊降贵去了太极殿。
一行人浩浩荡荡停在太极殿的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