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尔雅熟知明珠的一切喜爱和习惯,说话讨喜,仅仅一天就让她多了些亲近,宋芳下班回来把人接走,她还让宋尔雅明天过来玩。
宋芳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她额头,她没多想,以为是妹妹退烧了,人就变得更精神自然就活泼起来了。
宋芳早几年在厂里上班,后面国企迎来下岗潮发不出工资,众人纷纷随着改革另寻出路,市区开起了大大小小的实体店,宋芳这个月找了一份在档口帮人买衣服的活。
今天港口有船拉来了许多东西,比平日价格低些,海边不缺海鲜吃,但像家禽蔬菜这些价格就贵了,只有货船拉过来的才会便宜些,粮票取消了后用钱就可以买到。
宋芳咬咬牙,买点排骨回来给家里的弟妹解解馋。
家连个煤气炉都没有,用的是一个铁桶倒入水泥制作而成的炉子,往洞上放入蜂窝煤点燃再架上铁锅就可以了。
宋尔雅自告奋勇地拿了一盒火柴去点,死活点不着一直在较劲。
宋芳见她小脸垮着,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宋尔雅说沈明松把她当狗栓起来了。
“你还想去海边玩?上次掉进去还不知道害怕!”宋芳差点要冲过来揍她。
宋尔雅防止自己被打赶紧说:“我后面一天都没出去,就和明阿姨待一起。”
宋芳过来点燃木屑再把蜂窝煤填进洞里,没多久就点燃了,她念念叨叨:“要去也等有大人在的时候,要是看见你明松哥在,你就跟着他,他水性好,别瞎跟你哥出去鬼混,他不靠谱。”
宋尔雅觉得那个凶巴巴的少年更可能把自己串鱼钩甩海里钓鱼。
暮色四合时,鬼混的宋国梁手里拿了什么回来,他先跑进自己房间内放好才出来去掀开锅盖看看里面煮了什么。
骨头汤放了很多莲藕莲子一起熬着,看起来满满一大锅,香味四溢,宋芳率盛出来一些装进桶状饭盒里面,让宋尔雅给隔壁送过去。
人情世故有来有往,人家帮忙看了孩子,总得送点什么回去。
沈明松踩着暮色从海边回来,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大桶,影子被暗黄色路灯拉得老长老长,鬼魅一样晃动。
他生长在这片土地里,靠海吃海,父亲曾有一艘很大渔船,八岁的沈明松坐在船上,听父亲吹牛船身用的是玻璃钢复合材料打造,比别人的都厉害。
父亲还特煞有其事的给取了个“启明号。”
十二岁时海面上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将那艘船连同父亲与其他船员一起卷入海底,无一生还。
接受大海的馈赠,就要承受它的索取,自此沈明松穿着父亲遗留下来的衣服胶靴跟随其他船队出海捕鱼,在不出海的日子里他就独自开着小船去近海钓鱼。
海水浸湿他全身,身上染了股海腥味,他一进家门就率先去拿水管,扭开水龙头冷水就往脑袋上浇。
水冰冰凉凉地一路顺流过发烫的后背,体温慢慢降了下来,他几下就将背心脱掉丢到一边,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视线不经意扫过门口后突然一僵。
隔壁家那个妹妹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他身后,两人目光交汇之时,沈明松猛地把刚松开的裤腰勒紧了。
“走路没声的?”他面上划过一丝窘迫。
宋尔雅也尴尬,怎么会有人直接在院子里洗澡。
幸好她现在是十四岁小孩,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语气平常说自己是来送东西的。
“等着。”沈明松不动声色穿好衣服,什么客套话都没有直接拿过饭盒,又走到旁边的水桶中弯腰摸出一条手臂长的海鱼。他把鱼装塑料袋里送到宋尔雅面前。
宋尔雅看看他袋中挣扎蹦跳的活鱼,又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沈明松也意识到她那身板估计抓不住这精力十足的活鱼,又抓着鱼尾拿出来往地面狠砸了几下,把鱼摔晕再给她。
宋尔雅目瞪口呆:“啊…啊?”
沈明松:“拿回去吃。”
她愣愣接过鱼才反应过来,收了她家东西,就回送条鱼,这个年代谁家都不容易,沈明松不喜欢欠别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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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灯泡亮起暖黄色的光,将屋子照得温馨。
那海鱼被沈明松摔得半死不活了,宋尔雅一拿回来宋芳就手脚利落地给蒸上了,用酱油调了些料汁淋上。
宋尔雅尝了一口,鱼肉鲜嫩滑口,酱油是附近小作坊晒出来的,也很香。
她这具身体胃口出奇的好,啥都想吃,可能是之前饿惨了,她猛猛吃饭。
宋国梁瞎玩了一天回来,精力耗光就拼命往自己碗里夹肉。
“你怎么光吃肉,今天不是还有鱼吗?“宋芳拨开他筷子,防止全都进他肚子里了。
宋国梁哼了一声:”他家给的,我不吃。“
“为什么?”
“寡妇家的东西,晦气!”
宋芳发火用筷子敲他头:“那就什么都别吃,滚!”
宋尔雅侧脸去看宋国梁,肥头大耳,一路胖到中年,最后因为赌博被人追债追得硬是瘦了下去。
听母亲说,宋国梁年轻时因为赌博还被人砍了三根手指,还坐过牢,他们的爷爷奶奶也是被他害死的。
而宋芳离世后,他出现在沈明松面前露出谄媚样卑躬屈膝地要钱,不给他就要抢走宋尔雅的监护权。
宋尔雅莫名想笑。
宋国梁是块滚刀肉,他又不怕被宋芳骂,可今天他居然说滚就滚,端着碗回屋去了。
宋芳给宋尔雅盛了一碗汤,宋尔雅默默把肉夹妈妈碗里去,原来这时候这么穷,居然吃块肉都能冒出不快来。
晚饭过后,宋尔雅继续和宋芳一起干家务,洗衣机宋家里自然不可能有。
宋尔雅不忍看母亲一人忙碌,站在大盆上用脚踩洗衣服。
父母离婚后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宋芳工作很忙,她都是自己去上学的,放学回来还能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好饭,宋芳下班回来就能吃上晚饭。
她倒是没怎么手洗过衣服,粗粝的洗衣粉磨得她白嫩脚掌发红。
宋芳看见了问:“瑶瑶,怎么把你哥衣服丢出来了。”
“我讨厌他,我才不帮他洗。”
“怎么了,吵架了?”
“我刚刚看见他躲房间里吃炸猪蹄,这么大。”宋尔雅用手比划出一个圆给宋芳看,“他不给我吃。”
宋芳闻言往里屋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宋国梁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猪蹄,桌面牛皮纸袋里也还装着几个油滋滋的大肉饼。
宋芳知道他一向护食,还是要求道:“你给妹妹一个。”
“不给。”宋国梁才不愿意,“奶奶给我一人的,又没说让你们吃。”
爷爷奶奶家生活条件还可以,极舍得给孙子花钱。宋国梁三天两头就往他们家跑,能得不少好吃的和零花钱,吃得体型庞大。
而宋芳当初抱着宋瑶想去借点钱买奶粉,都被老两口拒绝了。
这个年代的重男轻女都渗进骨髓里了,哪怕延续到后世,也不缺少这种长辈。
看宋芳两手空空回来,宋尔雅委屈地撅起嘴巴:“姐姐,我也想吃。”
宋芳脸色难看:“等姐姐发工资了给你买。”
想了一会儿,宋芳忽然捡起丢出来的脏衣服往外面走,扔出了院外。
宋尔雅平静看着,她并不是馋那一口,她单纯讨厌宋国梁而已,故意跑她妈妈面前拱火。
夜晚她和宋芳睡在一张床上。
月色如水,透过绿玻璃窗渗进来,她听见宋芳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隐忍。
宋尔雅从记事起就知道舅舅一直和宋芳要钱花,宋芳勤劳能干,也赚下不少家底,架不住舅舅总要钱。
父亲没少为了这个舅舅和母亲吵架,吵完之后父亲就拿宋尔雅撒气,成天阴着脸吓她。导致她最讨厌舅舅和父亲这两个人,后来父母离婚后她还偷偷开心了很久。
虽然父亲出轨跟别的女人跑了,但舅舅还是和狗屁药膏一样缠着她家,就连宋尔雅生病后,他都能在母亲伤心之际偷走了家里钱财去赌博,以至于她生病期间没了金钱支撑,宋芳着急贱卖了一套房子。
最后是沈明松出面把她转去了更好的医院,也找来了和她相配的骨髓。
二十岁的母亲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不愿分给她一个肉饼。
多年后母亲也依旧在难过,他们年少失怙,她长姐为母一个人拉扯弟弟长大,相依为命,不懂弟弟为什么那般无情。
宋尔雅猜想,可能是真正的宋瑶死亡了,所以宋芳更珍惜仅剩的弟弟,对他百般容忍。
宋尔雅从后背搂住她,贴在她耳边:“妈妈。”
宋芳赶紧抹掉眼泪,装作没事:“怎么又乱叫人?”
母亲经历过两段糟糕婚姻,和第二任丈夫才生下宋尔雅的,她对唯一女儿百般溺爱,可她的苦难并没有因此结束。
宋芳在宋尔雅治疗那段日子里宋芳愁得头发花白,后面遇上一场病毒大爆发不幸感染,先宋尔雅一步离世。
那她穿过来了是不是能改变母亲命运了?
宋尔雅不愿她重蹈覆辙,想改变母亲的命运也就意味着,阻止自己的出生,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母亲的一种苦难。
她把今天明珠那儿得来大白兔奶糖剥开往宋芳嘴里塞,小声说:“妈妈我爱你。”
宋芳破涕而笑:“是姐姐。”
穿到95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宋尔雅对这个年代只有网络上浅薄的认知,连买哪张彩票会中奖都不知道,根本没有金手指可言。
可未知总是用来摸索的,在后世的说法是这个年代遍地是黄金,下海经商赚得盆满钵满,沈明松就是追随时代潮流成为后来的风云人物那一批人。
事情还长着,她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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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城天气放晴了,天空湛蓝与海水相融,轮船和海鸥从远处鸣叫,唤醒月牙湾的晴朗夏日。
宋尔雅四处溜达,很快将周围的环境都摸了个遍。
上次穿回去好似闪电一样,就来那么一下,后面就没发生过了。
椰城是旅游城市,风景迷人,处处是景观,虽然在这个年代生活还比较贫困落后,但经济正随着改革慢慢被带动起来,宋尔雅已经看见好些外国有人背着旅游包在到处拍照。
她在路上遇上江玲她们几个女孩子喊她去玩,结果去了才知道,他们是喊自己是一起来写暑假作业的。
因为穷,宋瑶上学比别人晚两年,十四岁了才小学毕业。
小学毕业是没有暑假作业,但宋芳借初一课本给她布置任务,希望她不要玩着玩着就忘了,省得上初中后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