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事,尽在人为......
再一次来到养心殿,殿内却多出了一人。
纪温面上带笑,与皇帝行礼过后,恭敬向着那人见礼:“下官见过瞿大人。”
此人正是曾向皇帝进献美人的礼部左侍郎瞿大人。
瞿侍郎亦笑着点头。
见两人已见过礼,皇帝示意瞿侍郎继续方才未尽之言:“纪温是可信之人,你且接着说。”
瞿侍郎看了眼纪温,才接着道:“此番是皇上登基后头一回大喜事,其中意义自然不言而喻。礼部本欲在册立奉迎当日以红毯铺路,使宫内外人人穿红戴绿,各个宫门高悬彩灯锦绸,但太后娘娘道其过于铺张,驳回了礼部的提议。”
他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语气中带着些委屈:“不仅太后娘娘这般斥责,就连杜阁老也一同附和,微臣不过是想要皇上的大婚办的盛大些,好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留下一段珍贵的回忆,左不过也就这一回......”
皇帝本不觉如何,听到杜阁老附和太后之言,语气顿时不佳。
“这也是他女儿的荣耀,他有什么好拒绝的?”
瞿侍郎低着头,试探着道:“微臣斗胆猜测,或许,正因此提议乃太后娘娘所出?”
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纪温低垂着眉眼,不动声色的以眼角余光看了眼瞿侍郎,他的感觉没有错,此人果真居心叵测!
第99章
皇帝心中存着气, 冷哼一声:“那便如他们所愿,诸事从简吧!”
瞿侍郎似乎尤嫌不够,继续拱火道:
“皇上也是想给皇后娘娘一份体面, 旁人劝阻也就罢了,这杜阁老……”
他拖长了话音,一副想说又不便说的模样
果不其然, 皇帝面色更加难看了。
此时, 瞿侍郎突然看向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纪温,问道:
“不知纪大人对此事可有看法?”
纪温面色如常, 淡淡看了瞿侍郎一眼:
“皇上既已有明示,自当遵循圣意。”
这是在暗指他越俎代庖呢!
瞿侍郎定定看着纪温,忽然笑了起来:“纪大人所言极是。”
待他退下后, 纪温心中千头万绪, 一时担心年轻的皇帝被奸臣蒙蔽,一时又不停告诫自己谨守臣子本分,言多必失。
可上首的皇帝却忽然变了个脸色,脸上的愤怒已尽数褪去。
他端坐在龙椅上, 神色一派轻松:“朕知道, 你不喜欢瞿侍郎。”
皇帝情绪的转变让纪温有些怔忪,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躬身俯首, 说出了实话:“微臣总觉得瞿大人——心术不正……”
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坏, 不过是有些私心。总之, 若你想要与他作对,日后怕是要吃些苦头。”
纪温的心无限下沉,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 令他大着胆子问道:
“皇上既知此人目的,为何还要如此纵容?”
皇帝沉默了许久,幽幽道:“纪温,你与朕一同听过璋南先生讲学,应当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纪温心中一紧。
他当真是活回去了,仗着与皇帝的那点情分,不知天高地厚,竟问出了如此愚蠢的问题。
帝王的心思,岂容他人窥测?
反应过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请罪:
“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皇帝看着深深伏在地上的纪温,目光中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良久,他再次笑道:“起来吧,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瞧你吓的。”
纪温脸色有些难看,他先朝着皇帝行了拜礼,才缓慢站起身。
他明白,这一次是皇帝给他的警告。
无论两人交情如何,天子之威绝不容旁人冒犯。
皇帝已在不知不觉间迅速朝着一位合格的帝王成长了。
见纪温神情略显萎靡,皇帝沉沉道:“纪温,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先生曾说,身为帝王,绝不可轻易信任一人。可那种日子太过孤独,朕想要信任你,朕能相信你吗?”
纪温不知此刻的皇帝有几分真、几分假。这短短的一刻钟里,皇帝频频出乎他的意料,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对他的认知。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敢随意猜测了。
他小心斟酌道:“微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不负朕,朕亦绝不负你。”
走出养心殿,纪温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李总管在一旁轻声提醒:“纪大人?”
纪温收回目光,歉然一笑:“抱歉,李总管,这宫里的云彩都与外头不同,让本官看的有些挪不开眼。”
李总管抬头一看,空中阴云一片,哪里有什么云彩?
他了然的笑了笑,仿佛不经意道:“纪大人年纪轻轻,已与皇上有了非同一般的情分,比这天底下无数人都幸运不少。多少人想看看宫里的云彩,终其一生也得不到机会。纪大人是个有福之人!”
纪温笑着点头应和:“李总管所言极是,本官竟是一叶障目了。”
可不到最后,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准呢?
及至年底,上京城愈发热闹起来。
因着来年开春便是帝后大婚之日,甚至许多异族人不远万里前来,只为一观盛景。
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之后,冬至日前,太后娘娘携皇帝及一应官员至太庙行告庙仪,祭祀宗庙的同时向诸位先祖宣告帝后大婚之日。
年节过后,崇治十三年二月初,宫廷命使带领一众女官,手捧皇后典册、宝级、朝服等至杜家行册后之仪。
自此,杜家嫡长女正式被册封为当朝皇后,统领后宫事务,并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奉迎入宫当日,黄昏之时,皇宫内外严阵以待,无数民众站在街道两侧翘首盼望。
皇宫使臣进入杜府宣读制书后,在一应宫人的簇拥之下,杜皇后身着皇后朝服,登上重翟车。
一应随同的文武百官紧紧跟在銮驾之后,再其后,是装扮喜气的仪仗队伍。
长长的队伍一路自人群中穿过,众人的喝彩与锣鼓声响彻天地之间。
此时,朝堂之上,皇帝身着冠冕高坐于龙椅之中,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随着皇后銮驾入宫,宫廷内外钟鼓齐鸣。
皇帝带领百官亲自至大殿之外迎接,此时的皇后带着厚厚的妆容,全然辨不清真实容貌。
依着规矩,皇帝伸出一只手,牵引着皇后一同走上宴席。
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两人喝过“合卺”酒,随后宫人便带领着皇后来到临时搭建的寝宫。
当皇帝来到寝宫,看到那位已换上常服,洗去铅华,露出一张清丽秀容的皇后,不由有几分恍惚。
这便是他那位“性情古板,貌若无盐”的皇后?
杜皇后与皇帝年岁相仿,前不久才刚及笄,面庞还带着些许幼童般的圆润。
听到皇帝走进寝宫的动静,她心中一阵紧张,却强自镇定,回忆着嬷嬷教导的礼仪,半低着头端正屈膝行了一礼:
“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静静站了许久,杜皇后便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蹲了许久,直到她白皙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皇帝忽然伸出一只手,勾起杜皇后的下巴。
黛眉远釉,绿鬓朱颜,许是因此略显轻佻的动作,此刻的杜皇后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四目相对之间,皇帝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撩拨,他迅速收回了手。
“起来吧。”他背着手淡淡道。
杜皇后随即起身,收起有些失态的情绪,静静站于一边。
皇帝想要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解释一番,思来想去,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抬起手,僵硬的抚了抚杜皇后的秀发,不自然道:
“方才,是朕不对。”
杜皇后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皇上这是在道歉么?
可是,父亲母亲和兄长都曾多次告诫于她,她是太后娘娘选出来的皇后,皇上对她并无好感,日后在这宫里,她需尽力做好一位皇后,保全自身,不可奢求皇帝的爱重。
她只能是大周的皇后,无法成为皇上的发妻。
面对皇帝的歉意,杜皇后轻声道:“皇上并无不对之处,是臣妾不好。”
内室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皇帝随意灌了口水,强忍着心跳故作镇定道:“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杜皇后霎时红了双脸,她捏紧帕子,屈了屈膝:“臣妾为您更衣。”
她一步一步靠近皇帝,几乎要与其贴近,一双素手开始为其宽衣解带。
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皇帝垂下头,看见杜皇后脸颊上的红晕已蔓延至耳根,他心跳的更快了。
烛火渐旺,夜幕已深。皇帝紧紧揽住杜皇后,一同坐在塌边,与之进行晋江不可描述之行为。
大婚次日,皇帝携杜皇后一同至寿皇殿行庙见之礼,以示周氏皇族对杜皇后这位新妇的认可。
自这一日起,空悬了十三年的后位也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皇宫也终于迎来后宫之主。
庙见礼毕,皇帝逐渐开始接触朝堂政事,在太后有意放手之下,满朝文武奏请的折子经内阁之手开始送入养心殿内,皇帝变得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