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簪子,这才看到下方还有一封信。
“苏小姐:
纪某冒昧打扰,还望见谅。自那日杜府一别,至今已三月有余,然小姐一颦一笑,纪某仍铭记于心。
能与苏小姐结此良缘,实乃纪某三生有幸。此中万般思绪,不知从何说起,唯有赠尔发簪,聊表心意,还望小姐笑纳。
温。”
苏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的脸颊早已红透,可却忍不住又一次拿起信件。
过了两日,纪温终于收到了苏婉的回礼。
那是一支上好的狼毫,可除此之外,苏婉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纪温明白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矜持保守,尤其二人还未成婚。
他并不强求苏婉的回信,只是仍旧每隔一段时间便给她捎去一个小礼物,回回都会附上一封信件,从生活琐事到政事,纪温都会主动在信中与对方分享。
就在两人感情逐渐升温之时,一件大事的到来打破了所有人的计划。
这日,纪温再次应召入宫。
不同以往的是,此次宣他入宫的小公公看起来十分急切。
进宫路上,纪温给小公公塞了只荷包,随即问道:“陈公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公公犹豫片刻,想到眼前人是皇上跟前的新贵,便透露道:“皇上今日看了一份折子后,大发雷霆,已砸了好几只杯盏。”
看来是朝中之事了。
纪温想再问的仔细些,可旁的,陈公公却是一概不知了。
进了养心殿,崇治帝憔悴的模样令纪温吃了一惊。
他按耐住异色俯身行礼,崇治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道:“起来吧。”
纪温关切道:“皇上瞧着有些劳累,政事虽要紧,龙体更是不可轻忽,还请皇上以自身为重。”
崇治帝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他松开眉心,忽然向纪温问起一事:
“朕记得,你曾经说过,有些地方易生疟疾?”
纪温心神一凛,莫非地方上出现了疟疾?
他沉容点头:“是,云南、琼州、贵州、徽州等地虫蚁遍布,极易生滋疟疾。”
皇帝又问道:“那你可知,该如何治疗疟疾?”
纪温理了理思绪,答道:“据医书记载,若患疟疾,取青蒿汁服之,可现奇效。然疟疾大多通过飞蚊叮咬传播,若不防蚊驱蚊,再好的方子也是无用。”
皇帝看了纪温半晌,心中反复考量,终是下定了决心。
“地方上来报,琼州府疟疾肆虐,近千人深受其害,至今已有八十二人死于疟疾之下。”
不待纪温惊骇,他又抛下一记重磅:“朕欲命你为琼州同知,率领太医院御医及众医士前往琼州治理疟疾。”
琼州同知,正五品!
虽然琼州府贫穷且偏远,但直接让纪温从正七品升至正五品,连升四级,在整个大周朝都极为罕见。
然而琼州此时深陷疟疾之中,朝中恐怕少有人愿意冒险前往,更何况懂得治理疟疾的官员只怕唯有纪温一人。
最重要的是,以皇帝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通知。
这一瞬间,纪温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他跪下叩首:“微臣——叩谢皇恩。”
崇治帝见他应下,长长叹息一声:“纪温,朕就托付于你了。”
纪温怔了怔,皇上这语气……
回家路上,纪温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向家人及苏侯解释,他这一任少说三年,婚事怕是要往后延了……
第102章
回到纪家, 纪温先来到松鹤院,告知了纪老爷子他即将前往琼州府赴任的一事。
纪老爷子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皇上为何将此事交付于你?”
纪温年纪轻轻,如今在翰林院待了还不到两年, 资历尚浅,就是将朝中所有大臣都轮一遍,他也应该是排在最末的那位, 怎么就指派他去?
纪温如实答道:“昔日备考会试时, 孙儿曾学过一点医书,其中刚好包含了疟疾的治理方法, 此事皇上也知道。”
“难怪。”
纪老爷子眼神悠远,令人辨不出情绪。
“如今皇上骑虎难下,琼州一行, 还真就非你莫属。”
纪温一头雾水:“祖父此话何意?皇上怎么了?”
看着孙儿一脸无知的模样, 纪老爷子顿了顿,沉下了语气:
“看来翰林院果真清闲,连朝政大事都不曾耳闻,既然如此, 早些离开也好。”
纪温顿时汗颜, 因简在帝心,他在翰林院的这些日子的确十分安逸清闲,大部分时候都呆在藏书阁里看书, 又因官职低微,每日也无需上朝, 自然也无法得知朝中政要。
他羞愧不已:“是孙儿懈怠了。”
纪老爷子心中盘算着, 是时候该给孙儿安排几个人手了,没有耳目如何能行?
一边想,一边说起近期朝中发生的一些事:
“琼州的折子数日前就已到达上京, 如今皇上亲政仅仅半年,便出现此等天灾,不少人认为是皇上触怒上天才引来天罚。今日早朝之时,甚至有大臣请求皇上下罪己诏,以平息天怒。”
纪温一时恍然,难怪皇上如此憔悴,难怪他语气不同寻常……
才亲政半年,便被逼着下罪己诏,此诏一出,帝王威信全无,日后更要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
纪老爷子看着纪温,问道:“皇上此举,无异于将所有希望尽数交托于你,你可有信心?”
纪温思量再三,谨慎道:“若是单纯的疟疾,孙儿有办法,只是不知当地实情,孙儿无法保证。”
“可你若是治理不当,令皇上颜面扫地,他必不会再信任你!”
纪温心下一惊,几番考虑,躬身道:“孙儿想要了解琼州实情,还请祖父助孙儿一臂之力!”
纪老爷子虽不世出,可无论纪温说起什么,他总能比纪温知道的更多。
故而纪温猜测,祖父定有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来源,使其足不出户便可知天下事。
果不其然,纪老爷子似乎就等着这句话,纪温的话一出口,他便抬手招了三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过来。
其中两人气质相似,均沉默寡言,面容冷厉。另一人始终弯着嘴角,看似笑的十分和气。
“纪家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寻常人等近不得身,可你不同。按纪家惯例,本该在你及冠以后再为你安排人手,眼下看来,只能提前给你了。此三人均曾与我纪氏一同上阵杀敌,多年跟随纪家出生入死,你大可放心。”
纪老爷子指了指那两位面容冷厉的男子:“他们是纪牧、纪风,日后将隐在暗处护你周全。”
纪牧与纪风一言不发,却同时向纪温行了一礼。
纪老爷子又指了指那位面上带笑的男子:“这是祝籍,曾经是你大伯的军师,日后就跟在你身边当个师爷吧!”
纪温还未开口,祝籍笑眯眯说道:“大将军,祝某只懂战术,可不懂政务啊。”
纪老爷子沉默一瞬,板着脸对纪温道:“纪家历代远征沙场,只有指点战事的军师,没有治理政务的师爷,你且先将就用着,不合适再换。”
祝籍终于笑不出来了:“大将军,若当真被退回,叫祝某颜面何存?”
纪老爷子淡淡看他一眼:“那你就争取别被退回。”
祝籍讪讪笑着对纪温长揖:“日后便仰仗小少爷了。”
这副不太靠谱的模样竟纪温不由开始怀疑,他真能当好一个师爷?
然而面上,纪温显得颇为客气。
“该是我向先生讨教才是。”
去了一趟松鹤院,领回了三个人。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纪温便打发纪牧快马加鞭赶至琼州,打听当地情况。
自己则洗漱一番后,亲自去向爹娘告知这一消息。
王氏听闻纪温竟要前往琼州治理疟疾,顿时大惊失色。
“琼州蛮荒,偏僻遥远,又有一海之隔,你如何能去得?”
纪武行则是关心另一个问题:“人命关天的大事,皇上怎会派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翰林去?朝廷没旁人了吗?”
纪温先是向他爹解释了皇上此举的原因,又安抚王氏道:
“娘放心,祖父已为我添了人手,此行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儿子能周全的回来。”
王氏轻轻拍打着纪温的手背,横他一眼:“瞧你说的是什么话!”
可她心中明白,既然连父亲都都同意了,儿子此行是少不了了。
可这样一来……
“你与苏家小姐的婚事岂不是要延期了?”
纪温朝王氏拱手作揖:“还请娘带儿子前往承恩侯府一趟,此事须得儿子亲自向苏侯解释才行。”
王氏敛容斟酌片刻,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纪武行凑了过来:“届时我与你们娘俩一道。”
纪温看了看他爹,身形高大威猛,目光如炬,行走间能带起一阵旋风,气势凌人,这副模样去了承恩侯府,苏家人不会以为他们一家是去找茬儿的吧?
犹豫半晌,他到底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翌日至翰林院当值时,纪温没再去藏书阁看书,而且刻意留在了堂间。
果然,有同僚说起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疟疾一事。
“据说琼州染上疟疾者已达数千人,死亡人数数以百计,绝不止折子里报的这些!”
“还好琼州独立成岛,若不然,这疟疾还不知要蔓延至何处!”
“如今琼州民不聊生,人人自危,当地大夫束手无策,多少人冒着被海浪打翻的危险也要乘船渡海离乡,如今还留在那边的可就指着朝廷派人去解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