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举人毫不犹豫的拿出全部身家,压了杜玉珩。
走出赌场,他的心中不住冷笑。
那杜玉珩可是未来的国舅,这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崇治十二年二月,天下举子共会上京,比试科艺。
此时,纪温三人纷纷出关,而王氏已贴心的为纪温备好了考篮。
三人修养几日,养足了精神,直至二月初八日,三人在纪武行的护送下,一路来到贡院门口。
会试流程与乡试大抵相同,只是会试参与人数远超当初顺庆府乡试人数,这上京城贡院也比顺庆府贡院大了数倍不止。
贡院门口已是人满为患,举子们正等候着逐一搜检,在场立时有人认出了多日不见的陶诸,惊喜叫道:
“陶师弟!”
这一声引得不少人看向三人所在方向,很快,不少认出陶诸的南淮书院学子开始围了过来。
纪武行牢牢护在纪温身边,不让旁人靠近分毫,程颉也在数名护卫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唯有陶诸瞬间被众人围在了中间,一脸苦笑。
南淮书院举子们纷纷说起了与国子监的比试。
“陶师弟,成败在此一举,南淮书院可就靠你了!”
陶诸一听,顿感压力:“各位师兄着实高看了在下……”
见到陶诸这副进退维谷的模样,纪温深表同情,想了想,还是出声道:
“我们南淮书院人才辈出,除了陶师兄,亦还有不少曾名扬江南的前辈,学问资历样样不缺,说不得此次便有高中一甲之人!”
这番话说的漂亮,不仅转移了南淮书院举子们的注意力,也令那些年纪稍长,学问深厚的举子心中十分熨帖。
会试当前,谁不喜欢听几句吉利话呢?
陶诸终于得以自人群中解脱出来,他第一时间来到纪温身边,吁了口气,轻声向纪温道了声谢。
纪温对他微微一笑,然而纪武行却突然对陶诸说道:
“你看看你身上是否多了什么东西?”
陶诸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快速将自己全身检查了一番,果真在袍内胸口处发现了一张写着蝇头小楷、薄如蝉翼的棉纸。
纪温悚然一惊,看向纪武行:
“爹,您何时发现的?”
纪武行紧紧护在纪温身边,答道:“方才一群人围上去,有一人神情与旁人不同,且鬼鬼祟祟的贴着他,我便觉有异。”
陶诸先向纪武行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感激,才问道:
“纪伯父可有看清此人相貌?”
纪武行摇摇头:“那人提着考篮,身量不高,始终低着头,得手后便淹没在了人群里。”
他手一指:“应当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其实以他的身手,本可以当场将人抓住,但他不敢离开纪温半步,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儿子最为重要。
纪温与陶诸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根本看不出什么。
程颉在一旁听着,顿时气道:“哪里来的无名鼠辈,竟敢行此等肮脏之事!”
他特意抬高了声音,好让围在旁边的这些学子都能听到。
果然,此话一出,立时有相识的南淮书院学子问道:
“程师弟,发生了什么事?”
程颉拿扇子指着陶诸,面上满是义愤填膺:
“有人往陶师弟身上塞小抄,欲构陷他夹带作弊!”
南淮书院众人顿时一惊。
“什么!何人如此歹毒?”
“定有人嫉恨陶师弟!”
陶诸后怕过后,已镇定下来,他朝着众人高声道:
“今日多亏高人相助,我已得知那人相貌,待会试过后,必会将人找出!”
纪温也在一旁提醒着:“各位师兄弟还是好好检查一番自身及各自考篮,以免遭人陷害!”
众举子一听,心下凛然,纷纷开始自查。
正在这时,纪武行望着一个方向再次开口:“有人要出事了。”
众人正对“出事”二字分外敏感,循着纪武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督察官强行撬开一名举子嘴巴,然而并未搜查出什么。
可下一刻,这名举子仍然被拖了下去。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喊叫冤声。
旁人隔着远看不见,但纪温却看的分明,在张嘴的那一刻,那名举子喉间滚动了一阵,显然吞下了什么东西。
第88章
下一刻, 督察官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见那位督察官浑然不顾一旁的哭喊,登上高位对还在排队等候的举子警告:
“考场禁止夹带,你们就是吞进了肚子里, 我们也能给你掏出来!若还有人心存侥幸,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完,那位考生便被两名衙役如同拖死尸一般拖了出去。
依大周律, 科考舞弊者, 将褫夺功名,流放边疆, 永生不得参与科考。
这一插曲着实震慑住了不少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很快,队伍又恢复了流动, 只是与方才的人声鼎沸相比,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高谈阔论变成了窃窃私语。
陶诸一想到自己险些被奸人所害,脸色一阵苍白,他的书童同样后怕不已, 再也不敢离开少爷半步, 甚至恨不得多长出几双眼睛,紧盯着自家少爷四周。
这种时候,拥有四名护卫的程颉便格外令人羡慕。
在四大护卫的包围之下, 连一只蚊蝇都无法靠近程颉。
陶诸苦笑道:“程兄勿怪,不瞒你说, 我本还觉着你未免有些太过夸张, 如今再看,该被笑话的竟是我自己。”
念及陶诸刚逃过一劫,程颉倒没如往常那般嘴欠, 他将陶诸拉进自己的包围圈内,斜着眼道:
“如今你可是上京城里的名人,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呢!不谨慎些怎么行?”
纪温站在陶诸身后,将他置于程颉与自己中间,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有他爹护着,比一队护卫更令人安心。
陶诸脸色沉沉:“我没想到人心竟险恶至此,是我太天真了。”
他年岁与程颉一般,自出生起人生便是一帆风顺,又一心沉于读书,几乎不曾经历过什么坎坷,性子较为单纯。
纪温担心此事给他造成阴影,影响后面几日的考试,劝道:
“方才人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后面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贡院里规矩极严,陶兄不必过于担忧,仔细做完考题便是。”
陶诸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此番多亏了纪伯父,待会试过后,在下定亲自登门道谢!”
前方队伍渐渐缩短,纪温三人也顺利通过搜检,进入了考场。
再次进入这间狭窄逼仄的“鸽子笼”,纪温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乡试之时。
但幸运的是,他既没有被分到“臭号”,也没有如上回那般有一位一直咳嗽的“邻居”。
第一日无需考试,对面那位考生竟然已经开始呼呼大睡,看起来似乎睡得还挺香。
在这样的环境都能适应的如此之快,可真不是一般人。
他一边对此啧啧称奇,一边心想着:只要此人不打呼噜就行。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多会儿,对面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呼噜声。
起初声音较为微弱,只有纪温这般离得近,听力又异于常人的才能听的清楚。
而后呼噜声愈来愈大,已逐渐开始影响到整条号舍了。
此时天色已晚,纪温也打算先歇息歇息,可在这魔音之下,哪里还能睡得着?
但显然被这呼噜声困扰的不止纪温一人,左侧一间号舍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瞬间将纪温对面打呼之人惊醒。
于是,世界安静了。
趁此机会,纪温抓紧时间闭目养神,没一会便在木板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第一场的考卷终于发了下来。
仍旧与乡试相同,这第一场以四书五经“命题试士”。
四书五经乃学子读书习字之基础,对于所有学子而言,是科考三场中最为简单的一场。
但会试似乎加大了这第一场考卷的难度。
纪温一眼看到考题上的“春秋”二字,立刻明白,这是一道二字题。
但四书五经中有关“春秋”的记载可不少,比如《孟子》中便有记录:“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又比如《中庸》里也曾有过吕氏春秋的记载。
仅凭这二字,如何能得出其出处?
纪温决定先将此题放下,开始看向其他考题。
另外两道四书题,一道为截搭题,另一道为截上题,都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题型,再加上第一题的二字题,会试考题难度果然超出乡试许多。
虽有些出乎意料,但纪温好歹还是答了出来。
直到答完了这两题,他才明白了第一题的出处。
第二题出自《大学》,第三题出自《孟子》,按科考一贯的规矩,这第一题便只能是《中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