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齐承明只剩一句复杂的结论:“……该组建民兵队了。”
第98章
组建民兵队……这是一个听起来简单, 具体怎么做却有些复杂的东西,它毕竟牵涉了兵权。
齐承明对这方面一点了解都没有,只能先把念头按下, 等空闲了去找秦先生问清楚。
“咱们是继续摸螺蛳,还是……?”白宣很是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齐承明瞥了一眼前面,那两家妇人还没走远——或者说马家三口人体弱乏累, 走也走不快。齐承明有些意动了, 看了一眼腰间空空的篓子,又有些犹豫。
这两个他都很感兴趣, 但发起邀请的白宣都注意力转移了, 他也不必考虑那么多。想摸,下回还能来啊。
但在齐承明犹豫的这一瞬间里,情况发生了变化——要不怎么说机会都留给有准备的人呢?
那两个编竹篾的护院不声不响已经卖得了一把小票了,还有的没带钱,干脆用自己从河里摸出来的小鱼小虾或者螺蛳换物的, 换过来的就装在竹篓里。其中一个护院看了看齐承明,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的提着两篓子鱼虾螺蛳过来了, 这就送上了求助:
“殿下, 这些新鲜刚得的, 离了水怕不是待不了多久了,现在送回去吗?”
这样的河鲜,当然可以由护院们送回去,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但他偏偏可惜的求助了齐承明——齐承明赞赏的看他一眼,下意识打开基建系统看了眼名字。
这个护院居然叫赵鹅毛。
虽说不像正常名字,但放在大字不识的小老百姓中间,估计也是个好听名字了。
脑瓜子真灵活, 齐承明记下了他。
要是齐承明想去听八卦,听了这话就能顺着台阶下来,拎着鱼篓走了。
要是齐承明想留下摸螺蛳,赵鹅毛作为看护的一群人之一,收来的这些鱼虾不耐放,请求先回去处置也正常。
“交给我吧。”齐承明解下腰间的篓子,把沉甸甸的那一篓系上,还把另一篓给了白宣,厚着脸皮就沿着大路走去,像是准备走回去了。
游子就在前面不远处走着,他手脚粗糙,穿着布衣,枯瘦发黑,一看就是个本本分分的不起眼百姓,正在兢兢业业的听着前面的人交谈。
“咱们也走。”齐承明和白宣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白宣好端端一个商人家族的大少爷、新家主,现在穿着沾了泥巴的旧衣,得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偷听,脑袋低垂着,手中拎着湿漉漉还滴水的篓子,一点脸面都没有。他脸上不见羞辱,全是兴奋和刺激,玩心起来了。
——跟着王爷就是好哇,又是夜探大牢,又是青天白日的犯法跟踪,这为非作歹的感觉,还真没尝试过几次!
只听见那马氏唏嘘的一路赞不绝口:“柳州好啊……这还看不见城门呢,里亭边上都有这么多人,居然还有这些小摊,我在郁林州都没见识过!太繁华了。”
齐承明差点没憋住笑,回头幽幽的扫了远处那一堆跟着的汉子——好嘛,看这误会大了。平时柳州偏远的里亭也不至于热闹成这样啊,这全是他王府上的人伪装的!
齐承明因此错过了游子二度恨铁不成钢回头瞪护院们的表情。
白宣倒是全都看见了,他低下头“嗤嗤”的,也努力憋了好半天笑声。
“大妹妹,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最近的变化太多了。”那胡家老妇人笑呵呵的附和,却不见一点惊讶,“去年我们这里被皇上封给了一位王爷当地盘,大家还怕呢,要是惹着王爷了,命怕不是都没了。”
胡鸿默默点着头,听不得王爷坏话似的很快补充:“但是王爷很好的,他没有欺男霸女,也没有从我们身上征各种钱,他连王府都是找了旧宅子……特别节俭!”
后半句话胡鸿压低了声音,齐承明差点没听见,下意识低着头走近了几步侧耳细听。
马氏听得不住点头:“对对,我听说柳州现在特别好,就是因为这位王爷是个好人!这里的官也好!”
“以前的官不好。”胡鸿还记得他们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我大兄在家里种地的时候……官府动不动就征什么税。一会儿说挑水路过大路妨碍出行,得花两个大钱,一会儿说天气炎热潮湿,毒虫遍地是因为百姓惹怒了龙神,又要钱和粮食去祭祀。”
他说到这里,胡老娘想起来什么也沉下了脸。
“……要是真祭祀也就罢了,他们收了钱就没动静了!”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当时的胡鸿还没钱开蒙入学,是在家里老实帮着种地的。
他庆幸的回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算好的,幸好大官们更去关注那些大户们,三天两头去找他们玩乐。有一回,我还听说有家老铺子关门了,他们家祖传的一颗大珠子被知府大人看上要走了,不知道那家掌柜的是被打没了,还是全家一起搬走了……”
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坐在胡鸿怀里,仰着头呆呆的听他讲话,听得津津有味。
马氏唏嘘不已:“都一样……这段和我们那里都一样。”
“王爷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胡老妇人指着地上光滑整洁的大路,自豪极了,“看到没有?这地也是王爷出钱修的,房子也是他在灾后帮我们建的,他还赶走了坏官,给我们打了很多吃水的井,我家再也不用每天走一个时辰去打水了!”
“我家原本是种地的,现在卖上豆腐以后,我都能去识字了!那学院里有王爷找大户一起办的‘奖学金’专门给我们这种家境贫寒的学子。豆腐也是王爷的人教的……对,他居然会派人四处教我们怎么赚钱,怎么学新活计……”
胡鸿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他看见马姨妈脸上已经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要是他头一次听,他也不信。
谁家的技术不是藏着掖着?连师傅带徒弟都得磨上几年慢慢熟了,才许你偷学,慢慢教些。偏他们王爷不一样,从去年到今年,多少东西不要钱一样的撒出来?那山上的学堂庄子,怕不是大半个柳州城的百姓都把路走熟了。
王府的人手把手教你学一门新本事回来,各自开店,谁也别嫉妒谁。只学手艺都够大家吃力的了。
要不是有这一些变化,他们胡家打死都过不上今天的好日子。
要知道,这才过去不到一年啊。
“这……”马氏听到这里已经不信了,但又不得不信,脸上神情矛盾古怪得很,她踟蹰的问,“照你们这么说……王爷不是比菩萨还菩萨?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善人?他图什么呢?”
她从小活到大,就没听说过哪个大人物会这么对百姓的!这……这这,能是真的吗?
白宣听到这里,揶揄的去看齐承明。
少年皇子耳根红通通的,平时很难听见,这会儿却被毫不掩饰的夸赞吹嘘得有些难以招架,只能一脸若无其事的努力板着脸瞪白宣。
白宣以前或许会惶恐的收起笑,不敢再这么得意冒犯。经过昨天的事后他痛定思痛,这会儿笑的更猖狂了,还小声的说:“王爷看我做什么?他们说的不对吗?”
齐承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往白宣肩膀上捣了一拳,“你净跟着温二学坏了!”
果然没生气。
白宣摸着后脑勺,笑容中竟然有几分傻气。他好像明白王爷重视的这点东西……为什么这么坚持了。
那边的胡鸿母子已经脱口而出:“王爷他老人家什么都不图,他就是天上的星君下凡来救我们的。我们送去的东西王府居然非要按价买……唉。”“可不是吗!我们家,还有很多人家里都给王爷供了祠,这才是真的祭祀呢!”
“刚才不是说我们柳州现在有很多新的活计,四处都是新开的厂子和店吗?那些都是和王爷有关的……”胡老娘记性真不错,说着说着就灵活的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每天城里城外都有好多新变化,我们慢慢都习惯了,所以看见里亭这里也开始摆摊,用不着惊讶……”
齐承明听了前半截,嘴唇动了动,很努力的憋住了想上前理论的话。
他才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大善人好不好!
说的好像他献出自己的一切,一门心思只为百姓了似的。
要想富,先修路。大灾之后以工代赈。这些政策哪里不对了?
而且原先的知府知州太过分了,又处处掣肘,齐承明想赶走他们换成自己的人手,也是为了方便和增加势力。还有那些系统给的五花八门的技术,他不拿出来给百姓变成真金白银的收入,难道要一直放着生灰吗?
有了百姓们五花八门的店和种了各种稀罕玩意,一开始吸引来的商人们不就都能变现,往柳州送钱了吗?
那钱难道没进齐承明的口袋吗!啊?!!
等听到了胡家母子说的第二段话,齐承明就开始着急了。
他不是处处借着官府的名义在做事吗?怎么还是全把事算在了他头上?立什么生祠,不准立!不准祭祀!!!
齐承明努力回想他一开始的坏名声,现在怎么全消失了?
“……”白宣敢发誓他从少年人脸上看到了点孩子气的委屈,虽然一瞬间就消失了,他转过头憋笑,忍得很辛苦。
“这位兄台说是不是?”胡鸿突然转过来对齐承明搭话,吓了齐承明一跳。
胡鸿见他们谈到王爷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年轻的行人神色微动,憋得厉害,似乎对王爷的事也有些见解。胡鸿就干脆扭头搭了个话,热切的等着听他一起吹王爷。
齐承明:“……”
白宣超小声:“……噗。”
-----------------------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笑死,我真的好爱微服私巡的狗血烂梗(可能自己还没看腻)
第99章
“呃……”齐承明硬着头皮, 在猝不及防的短暂沉默后,他勉强的说,“我不否认王爷给柳州带来了很多好的变化, 但是说他是什么都不图的大善人,有些太过了吧?”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胡鸿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客气的问。
齐承明敏锐的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找到了点斗志, 他飞快的思忖了一秒:“小弟姓齐, 在家中排行第二,唤我齐二就是。”
胡鸿比眼前这个少年人大上了估摸五六七岁, 他也看得出这少年人穿的虽然是旧衣, 脸和手却都白净,细皮嫩肉的,比胡鸿自己养的还精细,脚上的布靴也看起来精致,家境大约很不错, 不像他得罪得起的。
胡鸿说话就很客气,话里的意思却不减:“敢问齐兄, 王爷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难道不算施与我们的善事?”
“是, 但……”
“那些善举中能得多少利?若是王爷原本私吞,又该得多少利?从未见过如王爷这般爱护我们的善人,这些善举难道都该被无视吗?”胡鸿振振有词。
他的老娘惊奇的在旁边看着自家嘴笨的儿子现在滔滔不绝。
“这倒是,但我的意思不是……”齐承明的话语越发苍白无力, 他往前一瞥,游子正面不改色的绷着脸走着路,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他往后一瞥,白宣肩膀抖着, 也绷着脸瞪着眼睛走路,神色非常古怪凄惨。
齐承明有些面红耳赤,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的学子读书读出来的口舌全用到崇拜王爷身上了!他对青年讲道理,青年对他讲感情,他试图理智一点评判事情,青年只会觉得他口中理智的那一部分过于刺耳。
不要变成脑残粉啊!
齐承明心一横,放弃了:“这些我都认可,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私底下祭拜王爷,搞什么生祠,这样传出去,王爷的名声过盛了……对他不好?”
“我们……”胡鸿斗志昂扬的还想再辩,刚吐出两个字就反应过来,语气变得担忧了,“敢请教齐兄,这些都是我们对王爷自发的爱戴,如何不好了?”
胡鸿入读的学院有王爷的资助,学院里不仅学平常的四书五经,还教王爷那边的新式书,学院里的夫子许是为了让本地的学子尽早帮衬上王爷——前一批学子如今都入各县官衙做事了,尝尽了甜头。所以平日先生们还教许多实事庶务,都是与本地实际相关的。
这么大半年下来,胡鸿到现在只能说刚开蒙算是勉强认全了字,但同时他的物理却又学的极好,谈起庶务来也不会无从下手,肚子里已经有许多墨水。
这样的无形熏陶下来,现在胡鸿虽然第一时间没想明白,却也本能的意识到了这位年幼齐兄的见解恐怕比较重要,惹得他连忙虚心请教。
——青年人没有一点辩驳站了上风后的得意,也没有马上请教会平复了刚才酝酿起来的那阵气势的迟疑。
“你想想,王爷如果受宠,如何会被封到柳州?那大皇子破例留京,三皇子破例留京,怎么只有我们王爷被封出来了?”齐承明一见胡家母子都忧虑的盯着他,眼巴巴的等答案,就觉得心中有望。
赶紧想个办法把这些什么祭拜供奉都停了。
“不受宠的王爷在外如果有了好名声……”胡鸿喃喃着,“皇上会觉得,这个皇子也不错?”
“不错什么!”胡老妇人骤然一惊,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自家这傻儿子啊,读书也没把脑袋读灵光,天天呆呆的,“这小兄弟说得对,咱们以后得想办法……不能这么搞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王爷太有害了!”
胡老娘是按自己的思路想的。
就好比她家老大现在起早贪黑的磨豆腐,和她一起愿意供老二去读书。老大媳妇就嘀咕着有些想法,这还是老大家没生个儿子的时候。要是将来有了大孙子,能不供大孙子也读书?那鸿儿这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