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思,非在恢复,而在苟安。
我军越是胜,朝廷越是惧;我军越是逼近旧都,陛下……与那秦相公,便越是寝食难安。”
张宪倒吸一口冷气:“可…可若是因此自断臂膀,岂非亲者痛仇者快?金人狼子野心,岂会真因杀我一人而信守和约?”
岳飞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他望向南方临安的方向,眼神锐利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他怕的,从来不只是金人。他更怕二圣归来,他这皇位是否还坐得稳;怕我等武人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挟震主之威’……嘿,好一个‘震主之威’!”
他冷笑一声,笑声里尽是苍凉。
他猛地回身,目光灼灼扫视众将:“然,即便知晓如此,我辈又当如何?难道因君王猜忌,便置北地遗民于不顾?便任由胡虏铁蹄践踏我祖宗陵寝?岳某此生,只知尽忠报国,恢复中原,迎还二圣,至于是不是‘社稷之福’,非我所敢考量!”
不想他这句“迎还二圣”的话音刚落,人群中静默了一瞬。
突然,一名身着裨将衣甲、面容精悍的汉子猛地抬起头,他左右飞快扫视一眼,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却清晰:“元帅!末将斗胆!迎回二圣,固然是洗刷国耻,可……可天幕亦曾明言,二圣乃是致使神州陆沉之昏君!即便迎回,于恢复大业何益?只怕朝堂再起纷争,更添掣肘!”
岳飞目光骤然锐利,盯向那裨将。
那裨将却豁出去般,声音更低,几乎只有周围几位核心将领能听见:“末将听闻,天幕提及太宗血脉有异,而太祖一脉,如秀安僖王、如今那位在民间颇有贤名的宗室子……皆显仁厚英睿之象。
元帅,军中人心浮动,皆思大变!倒不如……我等……”
他话未说尽,但那股“另立新君”的意味已扑面而来。
此言一出,王贵、张宪等人脸色剧变,呼吸都屏住了。牛皋瞪大了眼,似乎被这大胆的想法震住,却又隐隐觉得有理。
岳飞猛地一挥手,一股凌厉的气势骤然荡开,瞬间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浮动的心思。他眼神如电,扫过那名裨将和所有面露异色的将领,声音沉厚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慎言!”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黑夜,看到那临安宫阙。
“我欲迎回二圣,非为奉还权柄,更非认其可为明主!”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为的是我赵宋王朝之尊严!为我中原华夏之脊梁!靖康之耻,乃千古未有之奇辱,非仅君王之辱,更是我亿万宋民、我华夏衣冠之辱!”
他踏步上前,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我等食宋之禄,披宋之甲,执宋之戈,岂能坐视君王蒙尘、宗庙倾覆而无动于衷?
迎回二圣,乃是为雪此国耻,昭告天下:凡辱我华夏者,虽远必究!
此志,关乎国格,非关龙椅上坐的究竟是谁!”
“至于嗣统之事,”岳飞语气稍缓,“自有太祖太宗在天之灵,自有朝堂法度公议!绝非我等戎马之人可置喙。我等之责,在于廓清寰宇,恢复旧疆!余者,非分内之事,徒招祸端,切不可再议!”
众将闻言,皆低头应是。
岳飞看着一张张坚毅的面孔,重重颔首,但眼底的忧色并未散去。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然今日之后,事恐有变。朝廷忌惮愈深,猜忌必重。诸位需更加谨言慎行,整军经武,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将来……”
他顿了一顿,声音沉如铁石:“若真有那‘莫须有’之日,飞一人当之!尔等切记,无论岳某如何,抗金之志不可堕!中原之地,必不可弃!”
“元帅!”
第113章 宋祖 在岳家军喊出那句“……
在岳家军喊出那句“直捣黄龙府, 迎回二圣!”的口号时,镜头专门给了赵构一个特写——
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猜忌和阴鸷。
种种心理活动也开始进行:
【‘二圣’?迎回来我往哪摆?】
【更何况, 万一我那不成器的老爹和哥哥, 被金人放回来重新当皇帝呢?】
【就算他们不当, 我这皇位还能坐得稳吗?我这‘中兴之主’的脸往哪搁?】
【这岳飞, 能打是真的能打, 但不懂事,也是真的不懂事啊!】
……
【于是, 中国历史上最自毁长城、最令人扼腕叹息的操作之一,上演了。】
天幕的画面变得沉重而缓慢:
【就在岳飞郾城大捷,前锋已进抵朱仙镇, 距汴京仅四十五里时——】
天幕画面陡然分割, 左右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对比。
左侧, 是岳家军旌旗漫卷, 铁甲寒光映日。将士们士气如虹,高唱《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阵前, “岳”字大纛迎风猎猎,马蹄踏起烟尘,直指故都汴梁。
河北义军纷纷响应, 地图上代表宋军控制区域的红色如火燎原,迅速蔓延。太行山八字军、梁山泊张荣水师、河东红巾军……无数支义军的旗帜在地图上亮起, 如同星火汇聚, 即将燎原。
【此时,金兀术已下令燕京眷属打包细软,准备北遁。
金军惊呼“撼山易, 撼岳家军难!”
黄河以北,金人号令不行,中原大地,光复在即!
这是南宋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北伐,亦是洗刷靖康之耻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右侧,却是临安行在的暖风醉人。画舫凌波,西湖歌舞不绝于耳。
赵构与秦桧对坐,几案上摆着的不是北伐地图,而是金国使者秘密送来的“议和”书函。赵构面色苍白,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桌面,眼神游离于那纸书信与北方战报之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的耳边,反复回荡着军士们山呼海啸般的“迎回二圣”,这对他而言,不是凯歌,而是催命符!】
***
汉武帝时期
刘彻猛地将酒樽顿在案上,美酒泼溅而出都浑然不觉。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他指着天幕右侧的赵构,气得几乎发笑,“前方大将已为你把路铺到这一步!金人胆寒,河北震动,民心所向!此时此刻,哪怕是一头猪坐在那皇位上,都该知道顺势而下,先收复旧疆,勒石燕然再说!”
“二圣?哼!”
“即便迎回,已成亡国之君,声望尽失,岂能动摇他这‘中兴之主’之位?若真不放心,迎归途中,或于安置之后,有多少意外可言?
史笔如铁,届时胜者书写,他便是光复神州、孝感天下的不世出的明君!竟被如此浅显的顾虑缚住手脚,自毁长城,真是……蠢的无以复加!”
霍去病更是直接嗤笑出声:“这完颜构莫非是金人派来的细作?我看金兀术都没他这般‘忠心耿耿’,急金人之所急,想金人之所想!”
***
【十二道金字牌,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如同十二支毒箭,接连从临安发出,射向如火如荼的前线!】
天幕画面追随着那一名名背插金字旗牌、疯狂鞭打坐骑的骑士,他们穿过欢呼的百姓,越过捷报频传的驿道,直抵岳飞的军帐。
【第一道:“大军班师!”】
岳飞愕然,眉头紧锁,挥退传令兵,继续部署进军。
【第二道、第三道……】
将领们开始骚动不安,岳飞的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直至第十二道,措辞已严厉至近乎羞辱,并明确命令:孤军不可久留,立返!】
【十二道金牌啊……】
安禾叹息,就连天幕下南宋之前,一直在叫嚣着把那赵皇当个屁放了的武将们此时也沉默了。
只要不是想造反,此时除了班师回朝,已没了第二种选择。
只是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局面、可惜了之前为此舍生忘死的将士们……
画面给到岳飞特写。
这位从未在战场上退缩的统帅,手指颤抖地捏着那一道道冰冷的金牌,虎目含泪,望向近在咫尺的汴京方向,最终仰天长啸,血泪交迸:“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十年心血,百战之功,光复河山的绝佳良机,就在这十二道催命符下,轰然崩塌。】
***
唐太宗时期
李世民久久不语,只是手指用力掐着御座的扶手,指节已然发白。
下方,魏征须发皆张,竟忘了君臣礼节,脱口而出:“昏聩!自毁干城,莫此为甚!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此之时,便是一道金牌都不该理会!先拿下汴京,造成既定事实,看他临安还能如何!”
房玄龄摇头叹息,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非是岳武穆不知此理,乃其忠君之心,刻入骨髓矣。他非为赵构一人而战,乃为华夏衣冠而战。若抗旨不遵,内部生乱,岂非予金人可乘之机?其心中之苦楚,非常人所能想象。”
杜如晦冷声道:“这便是赵构与秦桧算准了的!他们深知岳飞之忠,故敢行此卑劣之事。若换一枭雄,早提兵清君侧了!”
长孙无忌叹道:“君子,欺之以方啊……”
李世民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其心可诛,其行祸国。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这等君王,纵使偏安一时,亦必被钉于史书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
【朱仙镇班师。】
天幕画面这一刻已然悲凉到了极致。
铁甲蒙尘,旌旗垂落。
岳家军的将士们一步三回头,望着故都方向,泪流满面。中原父老闻讯,蜂拥而至,挤满了官道两旁。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跪倒在岳飞马前,双手捧起一碗浊酒,老泪纵横:“岳元帅!我等顶香盆,运粮草,迎王师,金人都知道相公就要打过来跑了,相公这一走,我等遗民还能有什么盼头啊!”
哭声震野。军民哭作一团。军队在无尽的悲愤与绝望中,缓缓南撤。
他们身后,刚刚亮起希望之光的中原大地,再次被绝望的黑暗吞噬。
【金兵卷土重来,对曾经助宋的义军和百姓,展开了疯狂而血腥的报复。地图上,代表光复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被代表金人统治的漆黑无情吞没。】
***
宋钦宗靖康年间
刚刚经历城破之痛的汴京百姓,呆呆地看着天幕上那即将到来的希望又瞬间破灭,看着南方同胞再次沦入黑暗,爆发出冲天的怨愤。
“赵构!你这鼠辈!你不配为皇!”
“我等还盼着你来救!你竟如此不堪!”
“早知如此,不如拼死守城,也好过受这希望又绝望的折磨!”
哭声、骂声、诅咒声,响彻汴京残破的街巷。
一些血性的太学生,更是目眦欲裂,恨不得穿越时空,去那临安行在,诛杀昏君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