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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
假设某县原来每年征收地税1万两银子,丁税5千两银子,总税银1.5万两。该县共有10万亩耕地。
推行摊丁入亩后,5千两的丁税就被摊进了地税中。
那么:
新的亩税率 = (10000 + 5000) / 100000 = 0.15两/亩
一个有地100亩的地主,原来可能要交地税10两,丁税(假设他家有5丁)1两,总税11两。
现在他需要交 100 * 0.15 = 15两。
一个只有地10亩的自耕农,原来可能要交地税1两,丁税(假设他家有2丁)0.4两,总税1.4两。
现在他只需交 10 * 0.15 = 1.5两。
——但是!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完全没有土地的佃农,原来要交丁税0.2两,现在因为他没有土地,所以连这0.2两也无需再交!】
【对地主而言,区区四两银子不值一提;对有田农户来说,0.1两咬咬牙问题也不大,如果丁多一点那还赚了;但对于完全没有土地的佃农来说,足足二百文钱,绝不仅仅是每年省下几钱银子那么简单。
这二百文钱,是悬在脖颈上的绞索,是压垮脊梁的最后一块巨石。
为了凑足这笔活命钱,他们不得不在农闲时去地主家做苦工,任由盘剥;不得不让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去做童工、甚至,一出生就溺杀;不得不在青黄不接时向地主借下可怕的高利贷,从此陷入永世难以翻身的债务泥潭……
这二百文,买走的是他们的尊严,甚至是希望,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生存喘息之机。】
【它让享有更多社会资源者,承担了更多的公共责任。
缓和了因税制不公而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让财富的流动不再是单向地从底层抽血,而是开始具备一丝微弱的、调节社会结构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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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时期
桑弘羊的眼睛此时只能用发光的500w超级大射灯来比喻:“朝廷的总收入并未减少,变化的只是税负在人群中的分布。
过去,财富源于土地,而税负却压在人身。富者田连阡陌却丁税寥寥,贫者无立锥之地却丁银沉重!
如此,正是达则兼济天下!”
一句达则兼济天下,把同僚们的千言万语死死堵在了嘴边。
一个个直接变成了紫皮茄子,好悬没给憋死!
愤怒的眼神从四面八方扎到了桑弘羊身上:见鬼的达则兼济天下,分明就是劫富济贫之乱政!!
至于为什么是堵在嘴边而不是破口大骂嘛……
视线转到龙椅之上。
刘彻在桑弘羊说完之后就笑了:“桑卿这可就低看了众卿,天幕说的不错,区区四两银于富户而言不值一提,如何能体现其为国为民之心?
依朕看,十顷与百顷之间,也该划分出多少!”
众臣哪里还有功夫去管桑羊那小卡拉米,一个个郑重跪地叩首:“万望陛下三思!”
刘彻讶然挑眉:“众卿这是作何,朕这只是依那后世形势说些闲话罢了,快快起身吧。”
一句话,噎的汉武众臣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如果他们学过网络用语,就知道这时候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心情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更可怕的是“流氓”连身份地位都给他们吊打了!!
很显然,他们是没有学过的,所以连在心里吐槽都做不到,最后只好默然起身。
面面相觑间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苦涩,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彻恍若未觉,仿佛之前一切的确是随口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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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年间
张居正看着纸张上写的摊丁入亩几个大字若有所思:听此释意,倒与昔日王介甫之方田均税法一脉相承。
想到这里他不禁放下笔头,往椅背上一靠后,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谁不知豪强地主家中堆金积玉,可为何王介甫之法未能成为定式传下?
无他,实是阻力太大太大!
他有些苦恼地按了按额心,一条鞭法推行,已是仗着他这“超级首辅”的威势了……若要双管齐下,怕是得让洪武陛下亲临不可。
第161章 明祖 正如张居正所想的那……
正如张居正所想的那样, 安禾这话落下,比先前还猛烈十倍的抨击、怒骂如期而至。
他们指着光幕上“15两”那个数字,几乎要晕厥过去, 声音凄厉至极:“你们看!你们看看!白纸黑字!我家却要凭空要多出四成的税!
天幕竟还说什么不值一提!!我家血汗钱呐!!这还有天理吗?!”
“不错!若是何方经济大才便也罢了, 不过后世区区一稚龄女子!牝鸡司晨, 惟家之索!
懂得什么朝廷经济、天下利弊?也敢在此妄议国策, 颠倒是非!”
“正是!”旁边立刻有人尖声附和, 言语刻毒,“不在闺中习练女红, 反倒抛头露面,大放厥词!说什么‘再分配’,分明是煽动贱民, 仇视乡绅!此等祸水之言, 乱政之论, 合该缝了嘴巴, 沉入塘底!”
那面容阴鸷者更是冷笑连连,语气极尽羞辱与恶毒:“诸位还没看明白吗?此女必是那等心怀怨望、不安于室的妒妇!自己名下无田无产, 便心生毒计, 要拉所有体面人一同下水!其心可比蛇蝎!
依我看,她怕是连‘丁银’二字如何写都不知晓,只会在那里信口雌黄, 蛊惑无知愚民!这等妇人,合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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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侧, 衣衫褴褛的‘黔首贱民’们, 却罕见地停下了劳作的动作。
骚动,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一个老汉伸出干枯的手,颤抖地数着:“四个丁……我家四个男丁, 每年八钱银子……八钱啊!” 他浑浊的眼里滚下泪来,“为了这个,老三送给了别人,老五……老五生下来就没敢留……”[1]
他猛地抬起头,望着那“0两”的字样,像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神明,喃喃道:“要是……要是早能这样……”
悲伤的气氛蔓延,谁家还没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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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自古以来就讲究个权责一体,就算是皇帝,也没有谁说是只享受皇帝的权力却不履行义务而不被推翻的。
但是地主,权责不匹配到了极点!】
【占有万亩良田,享受着佃户的供奉,掌控着乡里的话语权,读书做官,光宗耀祖……
但国家正税,想方设法优免转嫁;地方徭役,欺上瞒下金蝉脱壳;乃至修桥补路、赈济灾民这等积德之事,到了他们手里也能变成盘剥渔利的工具!
偏偏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国之根本!分明是最狠毒的一群蠹虫、贼子、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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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蠹虫?!她竟敢……她竟敢称我等为蠹虫、贼子、硕鼠!” 那身着朱紫官袍的老者浑身发抖,一口痰堵在喉头,险些背过气去,被仆役慌忙扶住捶背。以他的地位、他的清望,何时受过此等指着鼻子的辱骂?
这已不是议论国策,这是刨他们的根,揭他们的皮!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 有乡绅捶打着胸口,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这是要绝我等子孙之路,要让我等体面人家与那些泥腿子一同烂在泥里啊!”
有人更是气得眼角崩裂,血丝布满眼白,他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对着光幕嘶吼:“贱人!妖妇!你可知我是谁?!我族中进士及第者三人,举人五人,一呼百应!你安敢如此!我必……我必……”
他“必”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挫败感攫住了他们。
他们在这里骂得声嘶力竭,用尽了下作恶毒的词汇,试图用最凶狠的姿态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和利益。他们期待着看到天幕那女子惶恐、退缩,或者至少是有所辩驳。
但是没有。
一丝一毫也没有。
天幕依旧悬于高空,冰冷,漠然。
那女子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继续传来,仿佛他们这边掀起的滔天恶浪,不过是几只苍蝇在嗡嗡作响,连一丝微风都未能扰动。
这种极致的反差,比任何直接的驳斥更让他们感到无力恐慌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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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
安禾的声音又重新变得平和
【能发出声音的都是地主阶级,就算原本不是,在祂成长到能发声的地步的时候,也都是了。
就算是皇帝也是地主,还是最大的那一个……
阶级内的人天然就会维护本阶级的利益,这和性别、年龄等因素都无关。
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封建社会能出现这么一超级bug,甚至延续几千年,不仅没改,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也就能够理解了。】
【因为化生的实在太过厉害,谁也没啥好办法。
不过老朱的税收制度还真有一个地方可以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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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口气还没喘完,这下子又给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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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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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中二字如惊雷炸响,震得各朝君臣耳中嗡鸣。
正摩拳擦掌,准备天幕说些什么就抓其痛脚驳斥的官员士绅们,此刻皆怔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商……商税?”有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她方才说什么?商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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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