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雨燕教的《农业基础》,是知识最多的一门,涵盖了《生物》,《化学》,《物理》和《农业知识》,可以说是这几门课合并而成。甚至如果是市里,学《工业基础》,那还要学‘三机一泵’。
刘宝井让赵永梅教《革命文艺》和《军事体育》,自然是因为这两门课她掌握的最多最好,也不多再多下什么功夫。
但是《思想教育》和《农业基础》这两门,赵永梅能学的还多呢,尤其当了老师,需要往外延伸的知识更是更多更广。
萧逸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但是知识面比赵永梅还广,赵永梅很喜欢和他讨论,从他那里总能学一些新的知识,或者多一个思考的角度。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讨论,进了生产大队然后分开,萧逸回知青点,赵永梅回家。
一进家门,赵永梅看见正在院子里看书的赵永山。当然不是赵永山变得多么爱学习,而是赵永梅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考赵永山当天在学校学的内容。如果赵永山没通过,那就继续看书,直到通过为止。
今天见赵永梅回来,赵永山乖乖走到赵永梅身边,把课本递给他让他考教。赵永梅随意给他出了两道题,赵永山在草稿纸上写,写完之后小心翼翼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看了点点头:“今天还不错,上课有好好听讲。”
赵永山见她点头,松了一口气,然后准备出去玩。
赵永梅喊住他:“永山。”
赵永山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看着赵永梅:“三姐,我这不是答出来了吗?”
赵永梅哭笑不得:“好了,不是还要考你,而是有件事让你帮忙。你去知青点帮我找一下曹华,帮我给她递个信。”
说完赵永梅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把这页撕下来折叠后递给赵永山。
赵永山接过来,小心问赵永梅:“三姐,我能偷看吗?
赵永梅微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不能。”
赵永梅点点头:“对,你不能,除非你能把我的折纸拆开,又重新叠回去。”
赵永山看着赵永梅给他的折叠成一只小乌龟的信,他很确定,如果他把这只小乌龟给折开,是一定叠不回去的。
他真的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三姐学习好就算了,怎么折纸也折得这么好。折纸这不是不爱学习的人才会钻研的吗?可他三姐,拿那么一张普通的纸,她居然可以把它叠成一只小乌龟。还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乌龟。
赵永山忍不住问:“三姐,你这个折纸是和谁学的啊?”
赵永梅看着他:“你忘了?”
赵永山有些怂:“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我刚去县里念高中的时候就从县里图书馆借了一本教人折纸的书。而我会特意借这本书,是因为你,我的弟弟。你那个时候连个最最简单的纸飞机都不会折,更不用说什么宝塔,飞镖,东南西北。”
说着赵永梅都忍不住叹气:“你甚至连风车都不会折。因为你这种最简单的都不会,被同学笑话,人家还不愿意和你玩,你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家,想让我教你。”
赵永山想起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还是三姐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我,才教会我叠这些。”
赵永梅想起来也很想笑,东南西北,这么简单的折纸,她弟弟硬是学了一个晚上才学会,甚至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把昨天学的给忘了。赵永梅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个气,真的是恨不得把弟弟揍一顿。
但是她还是忍下来,继续慢慢教。等把大队里这些孩子们喜欢玩的几样都教会了,赵永梅又特意找了书,书上教的还挺多样式的,而且还有详细的步骤说明。
赵永梅特意把书借回来,就是为了她弟弟多学几样,然后在其他孩子面前,来一‘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奈何她弟弟不争气,看见书就想打盹,赵永梅见状,也不好再逼他上进。
但是书已经借了,当然要把它看完,所以最后,赵永梅成了那个学到很多折纸知识的人。
想起以前的事情,赵永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拿着赵永梅给他的小乌龟,跑出院子,边跑边说:“三姐,那我去给曹华姐姐送信了。”
赵永梅见他走了,回屋把东西放下,又和大姐说了声:“大姐,我去趟老屋。”
赵永莲正在做针线呢,听赵永梅说要去老屋,问她:“你去老屋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曹华有事儿找我,我们在老屋说比较方便。”
赵永莲有些不解:“有事儿在家里说不行?老屋那边没烧炕,可不如家里暖和。”
“我知道,但我们已经约在老屋了。大姐,等会儿爹娘如果问起来,你帮我告诉他们一声。”
“好,你去吧。”
赵永梅去了老屋,先拿抹布擦了擦炕,拿扫帚扫了扫地,又去院子打扫院子。有段时间没来,这老屋里都积了灰了。
不一会儿,院子门被推开,曹华和秦穹走进了。
曹华一进来,见赵永梅在打扫院子,一把将扫帚拿过来,说她:“你都受伤了,还扫什么地。”
秦穹也很担心的看着赵永梅。
赵永梅笑了笑:“哪有这么严重,你呀也别嚷嚷,不然邻里听见了,还以为我去公社教书,结果被学生打了呢。”
曹华说:“我看呀,差不多。”
赵永梅知道她这是关心自己,拉着她的手,又看看秦穹,说:“来,咱们先进屋再说。”
屋门一关,曹华就忍不住问赵永梅:“永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教书么,怎么说身上怕是起了淤青,让我把秦穹喊来,看看怎么处理。”
赵永梅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和学生对练刺杀,有的学生水平不行,把红缨枪当棍子,打我身上了。”
曹华有些心疼:“严重吗?”
“现在还好,但我担心明天淤青严重了会疼。所以才让你帮忙把秦穹喊来。”
说完赵永梅又和秦穹解释:“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免得担心。所以想让你来私下帮我看看。”
秦穹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她:“疼吗?”
赵永梅笑了笑:“说实话,有点疼。”
曹华有些生气:“永梅,你这是什么学生啊,不会是故意针对你,故意整你吧?”
“那倒不是,如果他们是故意整我,那现在受伤的该是他们了。没办法,他们确实之前老师没好好教过,水平不行。我也有点心急,想让他们真学到点东西。你也知道,军事训练很多东西是既得训又得练。”
“那也不用你亲自和他们对练啊。”
“他们练习刺杀,但是只刺空气,或者刺稻草人,这是没有用的。让他们对刺吧,他们水平不行又不懂控制自己的力气,真互相刺伤了,也挺麻烦的,我也不想在我的课堂上出现这种事情。”
曹华有些无奈:“你这个人,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我这毕竟是当老师,还是想认真一些,负责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今天只是让他们感受一下正确的刺杀和防御,接下来就得他们自己练了。”
曹华可不会被赵永梅的话糊弄住:“那除了刺杀,学生们要学的军事项目多着呢,难道你也要这样一个个教过去。”
赵永梅抱了她一下:“放心,我有分寸的。”
曹华不信。
赵永梅说:“我是去当老师的,不是去当伤员的。最多也就是受些皮外伤,不打紧的。等学生们基础好一些,这种错误不会再犯了。”
曹华说:“你倒是对你学生挺有信心的。”
“这些学生虽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而且我毕竟只教文艺课和军体课,这两门课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
曹华笑着说:“这倒是,我高中最喜欢的就是这两门课了。”
说完她又说:“来,我看看你的伤。”
赵永梅伤多在腿上和胳膊上,她也有意识不让学生的棍子落在她身体其他部位。
赵永梅坐在炕上,把裤腿挽起来。她皮肤本就偏白,淤青落在腿上更显触目惊心。
秦穹看着赵永梅的身上的淤青,眉头皱得紧紧的。
曹华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又忍不住说她:“永梅,我真不知道你吃这份苦做什么。”
赵永梅说:“行了,现在有什么工作是不辛苦的。”
“但是你也可以让学生们自己练,不用这么负责啊。”
赵永梅说:“曹华,我现在身体上受些苦,但是能把学生彻底压制住,让学生不敢在我的课堂上捣乱,这很值得。而且我如果不这么做,那我就要被学生牵着鼻子走。”
“哪有这么严重啊。”曹华说。
“曹华,咱们也是从学生过来的,咱们现在的师生关系和以前可不一样。老师没有那么大的权威,我不可能只靠老师这个身份,就让学生乖乖听话。为了彻底管住这些学生,我自然是要费一些心思,吃一些苦的。”
曹华不懂:“那你为什么非要管住这些学生啊?”
对于自己的朋友,赵永梅的回答要更坦诚:“首先我觉得这是老师的职责,教书育人,我现在只是在模仿我求学生涯中那些我自己认可的老师。我遇到过的好老师是怎么对待学生的,我也想这么对待我的学生,我想当个好老师。第二,我想当个好老师。”
曹华有些糊涂了:“你不是首先就是想当个好老师吗,怎么第二还是想当个好老师?”
“首先当个好老师,是指我按照我心里好老师的标准自我要求,第二当个好老师,则是学生和同事还有校长的认可,我干什么都要干到最好,就是当老师,我也要是公社中学最好的老师。我不允许我比别人差。相比于刘雨燕和萧逸,我家里没有家人是老师,我没有生长环境可以耳濡目染,更没有家人给我开小灶,给我补习。我在这方面不如他们,但是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干得比他们好,不止比他们好,我要比公社所有的老师都好,我要当最好的那一个。”
曹华作为赵永梅多年的朋友,自然知道她是多么要强的性格。她如果不要强,根本不可能做到方方面面都好。而且赵永梅的要强不是外在的强势,而是性格里的,甚至是掩藏在她和善热情善良外在性格下的。
对于她不是很在意的事情,她一向是很好说话的,所以说起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好相处,即便这个人不是她的朋友。但是对于她在意的事情,她其实是很较真,甚至有些要求严格的。不过她一般只在自己身上要求严格,可以说得上一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了。
曹华忍不住看向秦穹,赵永梅能和她说这些,是把她当朋友。但是这屋里可不止她在,秦穹也在。秦穹会被赵永梅最真实的样子惊到吗?
毕竟永梅这样的性格,当朋友是很好相处的,但是如果更进一步,永梅的要求会骤然提高,有些人可经受不住。
曹华看看秦穹,他显然并不在意赵永梅说的这些,他只关心赵永梅的身体。在自己和永梅说话的时间里,秦穹已经拿出几条毛巾,又从背的水壶里倒出冷水,倒在毛巾上,拿着毛巾给赵永梅敷腿上的淤青。
毛巾放到腿上,赵永梅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冰?”
秦穹解释说:“一般这种外伤,刚受伤时候是应该冰敷。这几天天也挺冷的,所以我会每天在水壶里装一些冷水,晚上冻在屋外。这样如果有乡亲们摔倒之类的我可以有冰块能处理。”
“这水到现在也没化吗?”
“咱们现在室外的温度也最高时候刚到零上几度,避开阳光存放,化的会比较慢一些。现在这壶里水其实已经开始化了,不过先用着。等会儿我再去打一些井水,这几天的井水也很凉,给你冰敷是没有问题的。”
秦穹显然是很用心的在工作,作为大队里现在唯一的一位赤脚医生,他责任重大,所以操心的地方也很多。
赵永梅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我这点小伤还劳烦你特意跑这一趟。”
秦穹只很平静说:“你如果不劳烦我,我才烦恼呢。”
曹华看看秦穹,看看赵永梅,感觉他们两人气氛有些不一般。
对于秦穹的一些小心思,曹华是看的一清二楚。刚才她去找秦穹,说赵永梅受伤了,秦穹急的汗都出来了,就要去找赵永梅。一路上又嫌曹华走得慢,恨不得立刻飞到赵永梅家里。但是,等见着赵永梅了,他又立刻变成个哑巴了,不多说不多问,却在默默做事。
如果秦穹不是下乡知青,而是本地的社员或者县里的青年,曹华万分支持。哪怕秦穹是从本市其他区县下乡插队的,或者本省其他城市来这里的,她都觉得问题不大。
但是秦穹是下乡知青,还是离宁安市十万八千里的南安市人,光是这一点,曹华就不太看好。不是她对下乡知青有偏见,她本人就是下乡知青,所以她更知道知青们对回城的执念。
回城不仅意味着回到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更是回到父母家人朋友身边。最重要的是,回到城里,他们可以有一份正经工作。
就像曹华,她现在可以混日子,那是因为她年轻,更因为她知道她父母不会不管她。等再过一两年,她一定能回去,然后结婚成家。
秦穹想来也是这样,哪怕不为了家人,只为了自己。以他现在的能力,去城里医院当个医生也是可以的,那又何必窝在一个小小的生产队,当一辈子的赤脚大夫。而且秦穹虽然没有细说,也不爱炫耀,但平时一些小细节上也知道他家世很好。
以他家里的关系,再加上他自己的能力,当个军医应该是问题不大。
天平的一端是家人,前途,另一边是永梅,曹华觉得如果她是秦穹,都要犹豫犹豫,那换成秦穹呢?
曹华作为朋友,还是希望赵永梅的感情顺利,不要面临被人抉择的境地。但是如果对方又毫不犹豫选择赵永梅,曹华又不免怀疑对方的人品,连家人和前途都说不选就不选,这到底是痴情还是糊涂。所以,永梅还不如找个本地的,压根儿不用有这些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