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一封又一封,三四五六七八封,转眼只剩一信封。
冉无忧已经不抱能开出沧海遗珠的希望了,裁信封的动作比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的人的手还利落,一抖一握手指一搓,厚厚一叠稿纸就跟花瓣般散开,她看向稿件的名字。
“半两油油?”
这什么破名字?
冉无忧连看笔名的念头都没有,直接看向了文章,手上已经做好将稿纸塞回去的准备,然后就僵住了。
“哗啦!”
“哗啦!”
翻动稿纸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格外明显,编辑们不自觉的被吸引了注意力,视线扫向声源处的瞬间,心里都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献祭情缘还真能看到好文章?】
有些已经成家的编辑心里蠢蠢欲动,更多的人悄悄凑近冉无忧,想知道是多好的文章,才能让她看的这么入神。
冉无忧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头看到尾,围过来的编辑正等着她抬头,就看到冉无忧倒吸一口冷气,将稿纸翻到了第一面,似乎是打算重看一遍。
编辑们:……
“小冉……”
他们终于忍不住开口,冉无忧被吓得一个向日葵抬头,看到熟悉的脸以后,尖叫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怎么了?”
被悬疑故事消耗掉脑细胞的冉无忧没反应过来,编辑们只能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我们看你一直在看这些稿纸,这篇文章……”
“好看!”
冉无忧斩钉截铁的说道,似乎还觉得这话的分量不够重,想了想又补充道:
“它跟白玉簪是一个级别的,不,应该比白玉簪更好!”
白玉簪只有一个故事,它有两个,还能合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使劲回忆冉无忧发誓时候的神情,语调,方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冉无忧已经将稿件交到了老板的办公室,他们只能一边等着抄写的稿件出来解馋,一边从冉无忧这边得到更多信息。
“这是一篇,不,两篇,不,还是一个很奇怪的故事……”
冉无忧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但说出来的话编辑们却听不太懂,到最后也只确定了作者的笔名:纸嫁衣。
“听着让人头皮发凉。”
众人评价道,冉无忧默默点头赞同,但一边觉得这个名字跟文章相配,一边又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外面的编辑部热热闹闹,里面的老板已经沉迷剧情无法自拔。
纸嫁衣寄过来的两个故事的名字都一言难尽,但不妨碍内容的精彩,半两油,一块瓜,瞧着随便的名字看完最后一个字,竟然意外的契合。
姚晓瑜对这两个故事的灵感来自现代的一个真实事件,油和西瓜都是其中出现的实物,只不过单位是半桶和半个,她在看到那件事情后,就默默将其储存在了素材库,准备选个好时候用上,但炸裂的瓜实在太多,她写着写着就给忘了。
直到来到这个时代,在她和陶笑笑出去采购的上午,姚晓瑜瞧着一个中年女子对旁边的男人连打带骂,问他的第三条腿是不是闲着就不舒服,才将这个素材从记忆力挖了出来,修修改改以后用在了自己灵机一动的文章上,结果意外的圆融。
半两油和一块瓜,讲的是两个完美罪犯的故事。
半两油的主角是一个中年女子,杀的第一个人是她的丈夫,原因有很多,但导火索是女儿死去之前想吃一个煎蛋,女子费尽心思借来了半两油,去拿藏着的鸡蛋的功夫,这些油就被连着罐子被丈夫端去了男妓那边,因为白房子的女人要收钱,而男人给点什么都行。
一块瓜的主角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第一个开刃的对象的是她的父亲,原因如出一辙——她跪着讨来的,母亲临终前想尝一口的西瓜被父亲拿去做了活塞运动的酬劳。
看完两个故事,再回到平淡的有些温馨的开头,一边是温柔的母亲给女儿做各种好吃的,一边是古灵精怪的女儿将学校奖励的吃食藏在袖子里,回家塞到母亲嘴里当做惊喜——亲生的母女?舔舐着伤口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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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油和瓜的故事早就想写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写出来以后感觉没怎么把这个悬疑故事的震撼和关联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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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嫁衣其实不太适合悬疑,但作者是个起名废,我觉得【纸嫁衣】比【夜女郎】要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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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姚晓瑜在把纸嫁衣的马甲的投稿寄出去以后, 就没再关心这件事了,这种质量的文章除非压根没被编辑瞧见,不然根本没有无法刊登的可能, 她从寄信的当天起,在半个月后的日期上画了个圈,决定到期还没收到回复, 就重新寄给别家去。
要是三次投稿都没收到回复,姚晓瑜就准备让纸嫁衣的马甲在皮编辑那边出道!
……
“来个瓦钵腊味饭,两个鸭脚煲打包带走。”
姚晓瑜坐在黄包车上, 看着拎着食盒的陶笑笑,觉得自己将人变成亲戚的想法简直就是神来一笔——有立了敢花钱形象的陶笑笑撑着,她现在是黄包车也能坐了, 衣服也能买了,馆子也能光明正大的去了,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卤牛肉还有吗?”
路过卤味摊子的时候,姚晓瑜示意黄包车夫停一停,小贩见了姚晓瑜和陶笑笑两张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有, 有,今个儿天亮才宰的牛,肉漂亮的很!”
姚晓瑜装模作样的瞧了瞧, 让小贩将牛肉都切成薄片,见牛肉片上泛着绿光,才悄悄松了口气。
嗯, 是新鲜的。
卤牛肉是个好东西,怎么做味道都不差,这家的卤料把控的格外好, 就是什么都不配,白嘴吃也不会觉得特别咸,配着买来的鸭脚包,够姚晓瑜整个下午的磨牙需求。
姚家不缺蔬菜,姚晓瑜也就没采购这方面的食材,只在路上买了些冰,又买了够她和陶笑笑两人吃的鲜面条,想了想又多抓了一小把。
姚晓丽正长身体呢,整天喝粥怎么行。
车夫跑得很快,连着容器拎走的瓦煲饭到家还是滚烫的,厨子是广东跑到上海谋生的,手艺很靓,香肠咸中透着丝丝的甜味,多嚼几下就是满口的鲜。
鸭脚包是用鸡鸭肠子捆好的鸭掌,指甲被去的很干净,主打一个除了骨头都能吃,滋味跟现代常见的卤鸭掌不大一样,却也是磨牙的上品。
姚晓瑜啃了一半,又嚼了好几片牛肉,便以极大的自制力将其推开,用湿布擦了手,开始继续今天的写作任务。
自从她从医院辞工后,每天给自己规定的两千字任务量就涨到了三千字,加上之前每周多出来的四千字存稿,虽然报纸上的苗五妮还在风风火火的做生意,但姚晓瑜这边却已经快要到结局了。
这就是存稿的快乐。
姚晓瑜一边在心里有些小得意的嘚瑟,一边快速的在脑子里将苗五妮离开的情节重新过了一遍,防止写着写着就走偏了——
苗五妮并没有离开上海,她离开家以后扮成男人,在租界附近租了个房子,成了从外地来讨生活的农民儿子张石头,这地方离苗家只有半个上海,但对于几年都没有出过附近几条街的苗家人来说,跟另一个世界没什么两样。
哦,对了,大哥没碰上好师父,虽然用苗五妮给苗母的钱交了拜师礼,但三年之期一到,就被扫地出门,靠去码头扛活为生。
初来乍到的憨厚农民张石头没急着做生意,她在好心邻居的指点下解锁了扛货赚钱的没本生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初步摸了摸这片陌生地方的脉。
第二个月,攒了一点点钱的张石头去车厂租了一辆黄包车,对这块地方的过江龙地头蛇有了更多的了解,顺便用走遍大街小巷的努力解锁了自己的活点地图,定下最适合张石头做生意的地方。
第三个月,张石头买回来一车柴火,东家借蒸笼,西家借板车的拼凑起摆摊的设备,找了个地方开始摆摊卖包子,真正跟三六九教打起了交道。
淳朴的张石头当然弄不明白其中的道道,每天都有人过来白吃白拿,还有人借机找茬,好容易挣点钱吧,张石头又是个心软的性子,碰上乞儿就给了出去。
这样的生意当然长久不了,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张石头就将东西归还给各家,然后垂头丧气的退租走人——辛辛苦苦一个月,到月底一盘账,除了混个肚圆儿,硬是一分没挣,张石头好面子,在这边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脸上没有疤痕,瞧着比张石头健壮些的苗十三在两条街外的房子安顿下来,花了两天把要用的东西买一买,在住进了房子的第四天,就做起了批发的行当,周围人都知道,这个汉子拼命的挣钱,是想买个小铺子给妹妹做嫁妆。
这个妹妹,就是苗五妮给自己准备的新身份,她看似摆脱了家庭,却只是认识到血缘关系并不可靠,思想上却依旧受着家庭的影响,觉得女子总要嫁人,小富即安就行。
苗十三有力气,懂人脉,会来事儿,生意做的很顺利,人渐渐就有些飘了——她原来觉得识字很重要,在苗家的几年虽然没什么条件,但也将斗大的字识了一箩筐,可现在却觉得不识字好像也没什么:她只认识数字,不妨碍她挣下一片家业。
然后苗五妮就栽了跟头。
卖铺子的人跟她在契书上玩心眼,一铺卖两家,等她发现的时候,卖铺子的人早就拖家带口的跑了,另一个买铺子的苗十三的得罪不起,辛苦挣来的钱直接打了水漂。
苗五妮遭了这么大的打击,直接病倒在了床上,好在她平时没亏着自己,也舍得花钱看大夫,吃了几天药好的差不多了,重新扎进了批发行当,又攒下一笔钱,这次她没置办固定资产,而是请了个老师给她从识字开始一对一辅导,完成她的第二次蜕变——
老师是个好老师。
仅对男人来说。
苗十三底子差,但态度认真,尊师重道,给钱也大方,相处的久了,师徒两也有了些感情,甚至还帮苗十三改了名。
苗十三认多了字,渐渐觉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和化名都不好,想给自己起个好听的名字,但她满脑子都是都是钱钱钱,但苗有钱实在太直白了,她便换了换一般等价物,成了苗有金,但老师听着还是觉得俗不可耐,最后取了谐音字,成了苗柚金。
改名事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在苗十三接收到暗示,给了肉痛的一大笔钱后,老师便开始教导一些除了知识以外的干货——如何吃女人。
这是许多男子无师自通,但绝不会对女子开放的一堂课。
每个例子苗柚金都能找到原型,每个结局都能惊起苗柚金的一身冷汗,她听着老师将女子吞吃殆尽的手段,就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女子受到的教育和男子受到的教育在苗柚金脑中不断冲突,逼着她完成第二次蜕变——家人不可靠,但嫁人也并不可靠。
而在苗柚金意识到婚姻对她并不必要后,那藏在骨子里的野心终于被她激发出来,她想要赚许多许多的钱,爬到更高更高的地方,看那最好最好的风景!
苗柚金重新进了商海浮沉,有实力,有人脉,再加上一点点风口和运气,虽然受过背叛,流过眼泪,但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吗?
马斯洛需求理论认为人的需求分五个层次,从低到高分别是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1]
奋斗完的苗柚金有钱有权有至交好友,应该属于标准的第四层,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在一场宴会上,她想成为国外产品的代理商,结果被日本人蹦起来抽了个嘴巴子,指着门口的牌子让她滚,而所有的人都在和稀泥。
苗柚金不懂英文,后来她才知道,那牌子上写的是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姚晓瑜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努力做着深呼吸,然后接着奋笔疾书。
苗柚金憋着气回去,却收到了一半的代理权,她去打探原委,才知道自己在宴会上的遭遇就是纯粹的倒霉——
在他们眼里,什么条约都签的种花是随便羞辱的存在,种花人自然也是一样,他们只是随便选了个人欺负,然后作为补偿或者说是施舍,将本来不打算给她的代理权分了些出来。
这个代理权跟煤铁一样,管着就是金山银山的往手里过,只要被羞辱一顿类似黄皮猴子之类的话,再挨点打就能拿到,在许多人眼中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他们觉得苗柚金也应该如此,甚至做好了苗柚金对他们感恩戴德的准备。
或许再过个十多年,等少年的热血凉下来,她真的会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但现在的苗柚金还太年轻。
苗柚金听到送代理权文件的人趾高气昂的话,悄无声息的完成了第三次蜕变——她真正意识到国家和国民的意义:从来没有什么特殊个体,向来是大国崛起,才有小民尊严。
那个动手的日本人三天内就死了,脖子被拧成了麻花。
之所以不是当天,是因为找动手的人,摸索行踪也要时间。
她没有接受这份代理权,但也没有拒绝,苗柚金将它卖给了宴会上的敌对势力,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然后带着换来的钱打听开办工厂的事情,准备实业救国。
姚晓瑜写到这里,翻了翻大纲,皱起了眉——给苗柚金准备的结局是成为千人厂的厂长,打响了国货崛起的第一枪,这并不是个很坏的结尾,但似乎还可以更好一些?
反正她写的是爽文,索性一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