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晓瑜将原来的结局画了个框框表示待定,抄起钢笔翻开新的一页:
国货运动如火如荼,东洋工厂的低廉成本引起了苗柚金的注意,她在探查以后,发现了原因——包身工。
那些被骗过来的,衣食住行上被虐待的,三年减员快一半的小姑娘,用自己的性命和血泪,将纺织厂的成本压低,再压低。
于是那些东洋工厂易了主,饲养小姑娘赚钱,对人命毫不在意的带工得到了他们的报应,而求天不应告地不灵的包身工们,也终于得了自由。
然后苗柚金借助这些东洋工厂为跳板,将整个纺织业都掌握在手中,将被日本夺过去的市场抢了回来,整合了上下游,规范了劳动报酬,让多收了三五斗的事情在纺织这一行不再发生,万家女子为其悄悄立了生祠。
等到整个纺织业被整合的跟铁桶一般,苗柚金便无师自通了品牌效应,以蚕丝为主导,将丝绸重新推上世界顶奢,挣来的金山银海全都支持了红星,让新时代更早的到来!
而在建国后,苗金柚并没有让丝绸这个吸金泵停下,因为有着这么一个行当乘着,国家的财政状况要好了一些,还债的时候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因为丝绸的生意一直在进行,红星对外国有了更多的了解,签合同也更谨慎,几乎没有出现花钱买破烂的场景……
姚晓瑜怔怔的看着自己写的最后一段话,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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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看到网上说读者不喜欢abb的名字,那陶笑笑这个名字要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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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包身工的事情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夏衍写的包身工的文章,真的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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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斯洛认为,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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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爽文写完, 就要回归现实。
民国对文字的把控并不算严格,但在某些时候也保留着大清文字狱的遗风,而姚晓瑜新写下来的这些剧情, 去掉掌控工厂,解放包身工等事情,跟预言也没什么两样, 若是倒霉透顶被搜查……姚晓瑜舍不得毁纸灭字,就得藏好!
姚晓瑜将包身工得到自由后的内容裁下来,夹到两大张白纸中间, 用浆糊将白纸粘好,做好一份看似正常的纸中纸,然后用针在纸张的角落穿了个洞, 挂在了自己的活页素材本上。
隐藏一棵树最好的方法,就是丢到树林里,只在左上方用针穿孔,自己手工制作的活页本有点小瑕疵很正常。
姚晓瑜完成纸张大隐隐于市的小任务后,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她抄起沉甸甸的牛肉下去, 刚好赶上面条出锅,姚晓瑜捞了大半碗给姚晓丽,就跟陶笑笑开始埋头苦吃。
鲜面条上卧着金灿灿的荷包蛋, 配上切了薄片的牛肉和炒好的时蔬,姚晓瑜吃的酣畅淋漓,只觉得过度使用的手腕都没那么酸疼了。
……
市井奇闻的回信是在投稿信寄出去的第六天到达的, 一起过来的除了充斥着彩虹屁的稿件需求,还有四张不记名庄票,加起来能提一百七十枚银元。
这是姚晓瑜特意要求的, 一次性取一大笔钱有些显眼,少量多次的兑换不大容易引起注意,报社充分理解了她隐藏信息的需求,不但收件人地址和姓名留的是邮局与化名,连寄件用的都不是市井奇闻的名号,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就是稿费有点不对——姚晓瑜打开信件便解了惑,两篇文章拢共两万一千多跌字,按照两万一来算,千字八元的稿费一共168,报社凑了个整,给了一百七,希望姚晓瑜下次投稿的时候将他们作为优先考虑对象。
金钱上没有了纠纷,姚晓瑜便笑眯眯的兑了一张四十块的庄票,带着陶笑笑去吃了顿烤乳猪,陶笑笑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强悍,很努力的姚晓瑜只让烤成金红色的小猪少了条腿,陶笑笑吃了自己的那一只,还将姚晓瑜的也帮着啃完,才拍拍肚子说饱了。
“要是我的食量也这么大就好了。”
姚晓瑜有些羡慕的看着风卷残云的陶笑笑,她想要吃遍上海的大街小巷,但食量有限又见不得浪费,每次最多点那么两三个菜,到现在都没吃完几家店。
陶笑笑没听清她说什么,有些疑惑的看过来,姚晓瑜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吃,自己用筷子夹了个灌汤饺进嘴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陶笑笑跟她在出门的时候是绑定的状态,她胃口小没关系,陶笑笑能吃就不怕点多了菜浪费。
嗯,这灌汤饺不愧跟烤乳猪一样是这家店的招牌,飞箩面的皮薄如纸透如璃,乍一看只瞧见深色的卤汤,咬下去才知道里面有馅,滋味极好,就是量少价贵,但瞧着那乘着汤饺的垩白飞边小瓷盏,垫着的碧绿小叶,便也不觉得饺子的价钱有多离谱。
颜值溢价嘛,正常。
……
吃吃喝喝,写写睡睡,不知不觉就到了纸嫁衣的两篇文章刊登的日子,姚晓瑜大大方方的买回来几份市井奇闻,夹在厚厚一叠报纸中,丝毫没有被姚家注意到。
相对于之前总能掀起风浪的各个马甲,纸嫁衣的开刃作并没有多少讨论度,姚晓瑜不知道报社的确切数据,只能猜测这篇文章可能并不符合大众的胃口,遭遇了滑铁卢。
好在这次的稿费已经被她全都兑换出来,至于下次稿费降低的可能性……今朝有酒今朝醉,等她写了下一篇再说呗。
疑似失败的投稿没有在姚晓瑜心中留下阴影,而在市井奇闻的报社,众人正为了报纸的二次印刷忙的热火朝天。
“我们这边真的没有存货……印刷出来第一个给您送过去。”
“已经全都卖完了……好的,我们争取再印一批。”
“……您就是杀了我的头,我也没法变出来……多谢体谅,我现在去印刷厂守着,出来就送。”
电话刚被放下就再次响起,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老板已经坐着黄包车去印刷厂加单——两篇文章发出去后,虽然街上听不到什么讨论,却一直有人要求加印。
市井奇闻的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读者,但不妨碍他们的高兴:老板说了,忙完这一波就去一品香的大礼堂定一桌席面犒劳大家,奖金另算。
先不说奖金,那一品香的席面可贵得很,一桌就是十四个银元!
文章没什么讨论度有什么关系,到手的钱才是真的。
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没有深思的市井奇闻和姚晓瑜并不知道,随着这篇太极文章的传播,在一个个角落,有些东西被悄悄的点燃了。
……
女人躺在柴房的角落,被血浸透的稻草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蟑螂和蚁虫在身边爬来爬去,她却毫无所觉一般,只睁着木然的眼神瞧着上方。
“嘎吱——”
推开的房门惊走了老鼠,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端着个碗走进来,推推地上的女子,见她没反应也不着急,只从胸口掏出一份报纸,开始念起文章,准确来说,是文章中的一段,而且也不是念,是背。
端着碗的女子不识字,即使《二两油》里面一个生僻字都没有,对她也太过艰难,所以她选择将自己体会最深的部分背下来,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
地上的女人依旧是雕塑般的模样,但随着拿着报纸的女子背诵着文章,眼中却渐渐有了些波动,沉浸在文字中的女子没有发现,只是一昧的往下背:
【……我当然知道杀了他没什么好下场,我也明白死了男人的女人守不住屋子,可我的妮儿在哭啊,她说自己没有草席裹身子,只能在阴曹地府徘徊,连投胎都没法子,只能等着魂飞魄散。】
【……他死了,眼睛睁的大大的瞧着我,可我只是摸着他的口袋,发现是空的以后,便剥了他的衣服去换铜元,然后用这铜元买了两张草席,给我的妮儿裹了一张,给自己准备了一张。】
这一段是二两油中,女子对丈夫从起杀心到实践的过程,端着碗的女人背的时候,女子就在地上安静的听着,等终于没了声音,才慢吞吞的问道;
“娃娃没有草席裹身子,真的不能投胎吗?”
许是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吐出几个字还要歇上一歇,端着碗的女人却不在意,只认真的点头。
“真的,不拘是二手的草席,用过的草席,还是破了坏了的都行,但一定要有,裹着娃娃的身子,魂才不会散掉,才能过了那奈何桥,不然就是孤魂野鬼哩。”
这是姚晓瑜为了让主角跨过对丈夫动手的心理压力编造出来的设定,但因为写的太过有代入感,让许多人当了真,包括女人——这么详细的描述,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是报纸上写的。”
端着碗的女人想了想,补充道。
报纸上写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了,地上女人面色带着死人的青白,眼中却燃起一簇火焰,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来,又问道:
“已经烂成了骨头的娃娃,裹了草席还能投胎吗?”
端着碗的女人肯定的点点头,将自己记得牢牢的,但没有背下前后的故事设定说出来:
“可以的,草席裹在骨头上,一样能投胎。”
端碗的女人瞧着半坐起来的女人,又想到什么:
“身子没了也是行的,将娃娃的衣服用草席裹了,绕着转三圈,叫着娃娃的名字,说这是给她的草席,也能用。”
“没衣服,就买一件新的,头绳袜子手帕都行,把这个新的烧了,然后用草席裹了衣服的灰,跟身子没了的一样叫,也行!”
“要是家里有钱,最好烧些纸下去,地底下除了投胎看运气,跟我们这没什么两样,有钱才能过得好。”
端碗的女人一句句的说,地上的女人眼睛一点点的亮,等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地上的女人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碗,那碗里是黄豆大小的杂面疙瘩汤,上面卧着一个鸡蛋。
女人看了好一会儿,先把鸡蛋吃了,然后用勺子舀了面疙瘩进嘴里,使劲往下吞。
“这就对了,人死了哪有活着好。”
女人的话中似乎带着深意,地上的人只一昧的吃着面疙瘩,等最后一口汤也被咽了下去,才跟女人道了声谢。
“这有啥,都是苦出身的,能帮一把当然要帮。”
女人端着碗走出去,吃了东西,恢复了些力气的女人一点点站起来,还是抖的厉害,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已经坏透了,但就这么死了,她不愿意。
她十三岁嫁给男人,当年肚子就大了起来,结果因为生的是女儿,直接被掼在地上,那哭声到了半截就没了,她想闹,被男人一个耳光扇晕,等醒过来的时候,地上只有一滩黑褐色的血。
第二个倒是儿子,一岁的时候男人牵着儿子的手玩,手上没抓紧,儿子的脑袋碰了墙,没了。
第三第四个都是女儿,生下来就没了。
第五个是儿子,因为长了六根手指,被男人说是妖孽,跟他姐姐们的下场一样。
第六和第七个是双胞胎小子,眼珠子都不敢挪动的瞧到三岁,男人说带他们看灯,回来手上是空的,她哭啊喊啊,男人却只说儿子想要吃糖葫芦,他闹得心烦,想着把孩子丢下一会儿吓吓他们,结果回头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这次是她第七次生娃,没带把,男人说了句没福气,抓着女儿吐了口唾沫摔门就走,她听着咔嚓一声,女儿的身子就成了块对折的布。
她活不了多久了,但孩子要投胎啊,不能让他们当孤魂野鬼啊。
……
“老张,老王,老李……最近咱们这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东西啊,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谁知道呢,不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死了吧。”
类似的话语在上海的各个地方都出现过,但就跟围观看头一样,没到自己身上,也只是个逗趣的话题,甚至还有些人窃喜——要不是他们死了,自己哪儿来的媳妇!
姚晓瑜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草席的生意似乎格外好,连温柔她们的手工活都变成了编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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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给笑笑想了两个新名字:【潇笑】【玉安】,你们觉得哪个好,还是有别的好名字,作者是个起名废,实在是想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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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在纸嫁衣的文章刊登后的第九天, 姚晓瑜熬了大半个夜晚,将苗五妮的故事写完了,苗柚金在纸张上的故事停在她归还了包身工自由, 女子悄悄为其点燃长明灯的那一刻。
后面的故事其实还有很长,但不管是苗柚金参加种花的开国大典,还是公私合营后的厂长奋斗, 又或者是苗柚金用开国前确立好的丝绸的顶奢地位,前往国外捞金建设祖国的剧情,姚晓瑜前脚写出来, 后脚全家都要被细细剁成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