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婶好奇的瞧着舒兰的本子,舒兰飞快的将纸张合拢,脸涨的通红。
“……只是随便画画……”
舒兰画的是她梦里修剪出来的衣物,的确跟现在的上下一条不太一样,她打算把自己觉得好的衣服都画下来,等回家以后给村里的姑娘做,她其实不大介意桃花婶看,但她怕自己被笑话,下意识的藏了以后也不好主动递过去。
桃花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很快端着舒兰的衣服出去洗,舒兰松了口气,又掏出本子接着画起来,薄薄的本子已经被填满大半,在第一页的纸张上,画着一件粗疏的,能略微显出腰线的上衣,而在最新的纸张上,赫然是一件精美的裙装,连裙角绣的蜜蜂都栩栩如生。
舒兰没上过学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自己设计和美术方面的天分有多么惊人,她一点点描画着裙边的花纹,只等着一年期满回家做衣。
……或许可以缝一件衣服给姚家女郎穿,二十个大洋呢,拿几角钱出来扯一块布,家里应当会愿意。
舒兰将最后一笔画完,见桃花婶已经带着饭盒回来,便将自己的本子合上,小心的放在枕头下。
……
姚晓瑜跟陶金谷道别,照旧寻了个饭庄满足口腹之欲,这家店的厨子据说是御膳房出来的,姚晓瑜一听就有了兴趣,索性也不点餐,直接让跑堂按着宣统的膳食来一份,体验一把皇帝待遇。
跑堂看了掌柜又去后厨,回来便爽快的答应了,平心而论菜上的不慢,手艺也确实不差,但这些菜色……
“皇帝就吃这些啊?”
姚晓瑜指着口蘑鸡,三鲜鸭,黄焖羊肉,肉焖玉兰片等一系列菜色,表情中全是质疑,说好的满汉全席呢,就算没有燕窝鲍翅,鱼虾海味总得来一点吧,这烧茨菇熏肘花韭黄炒肉丝的,别说王公贵族,暴发户吃的都比这精致些。
皇帝还真就吃这些!
厨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不但拿了据说是故宫里面的总管写的菜谱,还拿了个黄马褂出来,姚晓瑜不知道这玩意的真假,但瞧着厨子一脸激动的模样也没争辩,等陶笑笑把桌子扫空就直接付钱走人。
左右滋味不差,给的这个价钱也不吃亏。
吃饱喝足,陶笑笑随手把两个盯着她鼓囊囊包裹的混混嵌在墙上,跟着姚晓瑜去定制冬衣。
拢共就那么几个款,除了一点细节也没什么好挑的,裁缝接受不了新意见,姚晓瑜想要把衣服的腰收一收,让她瞧着不像个圆筒,老裁缝虽然没反对,却一脸这不太好的表情,大棉袄二棉裤,就差一身大红大绿的花布,就能去东北当场出道。
姚晓瑜被这些衣服弄得没了热情,随意点了几个颜色,大面没法操作,也懒得在细枝末节上费心,留了尺码就去了鞋店——这边可比裁缝店的选择多多了。
姚晓瑜瞧中了一双兔毛外翻的冬靴,雪白的颜色不大耐脏,但真的好看,迷的她当场就蹬了脚上的鞋子,掌柜连屏风都没来得及立起来,姚晓瑜便已经开始试穿了。
民国时候的脚依旧属于隐私部位,现代流行的露指凉鞋姚晓瑜只能在院子里穿穿,出门就得换,鞋店虽然有女款的鞋子和试穿服务,但在试鞋的时候,也会用移动的屏风挡住,不过姚晓瑜没太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正皱着脸将脚从绒绒鞋里抽出来。
“有点紧了。”
掌柜瞧了眼姚晓瑜,拿出一双款式差不多,上面坠着毛绒球的鞋出来。
“可能是收线的时候比较用力,试试这双。”
姚晓瑜很佩服掌柜的语言能力——脚大和鞋小都很容易戳中雷点,所以掌柜不说客人的问题,也不说商品的问题,只说是制作过程中造成的一些可能性,要是她有这张嘴,也不至于在发传单体验生活的时候只得到摆手啊。
不过差不多尺码的鞋子穿不上,意味着她脚长大了……那她是不是又长高了?
姚晓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113章
姚晓瑜真的又长高了。
数字不大, 也就五公分,堪堪让姚晓瑜突破一米六,但不妨碍她笑的像个二傻子——她现在年纪还小, 再努努力,一米七绝对不是梦!
心情很好的姚晓瑜高高兴兴的将一部分抄书的费用跟姚家人结清:她这次出去除了送稿子,也是为了将姚家的报酬过个明路, 现在家里三个抄书人,这段时间赚的钱也并不少。
鼠疫的时候百业不兴,陶金谷虽然看在姚晓瑜的面子上还会收手工活, 但价格已经跌落谷底,已经将字认的差不多的周春花看着到手的三瓜两枣,再瞧瞧儿子儿媳挣的银元, 一咬牙也开始抄书赚钱。
“一次全带过去不太方便,剩下的我会多分几次带过去。”
姚晓瑜把抄书钱递给周春花解释道,周春花数了数自己到手的钱,又将银元给了姚晓瑜,只留零头自己存着。
“还账。”
姚家在鼠疫之前囤物资的钱并不全都是自己出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向姚晓瑜借的钱。
姚晓瑜发现自己长高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瞧见回头钱心情更好,再看看姚晓丽拿过来的甲等成绩单……妹妹也长高了,送她一身冬衣做生辰礼吧。
这个时代的成绩不是百分制的计算, 而是甲乙丙丁的排列,姚晓丽的甲等就是最好的一档。
做新衣的念头姚晓瑜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几日后, 姚晓丽惊喜的叫声要是没有及时控制,差点掀翻屋顶。
姚家的其他人眼巴巴的看着女儿/孙女,姚晓瑜直接无视——但凡他们夏天没给姚天睿用熟罗做衣料, 也够一人换一件新衣服了。
熟罗是丝绸,做出来的衣物价格都是按照银元来算的。
“姐姐姐……”
成为复读机的姚晓丽想拱到姚晓瑜怀里撒娇,被姚晓瑜及时制止——真不是她嫌弃……好吧她就是嫌弃,这丫头的脑袋上虽然没有虱子,但一股哈喇子味。
这个时代的人依旧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姚晓瑜剪个头发都要上演一场大戏,姚晓丽年纪虽然小,却也是一头长发。
长发在有热水器的现代洗起来不算麻烦,但在这个时代是个大工程,费时又费力,难洗又难干,夏天还好些,冬天没有吹风机,冷风吹过湿发的滋味谁尝试谁知道。
而且湿发吹风也容易生病或是头疼,许多人怕后遗症,有时候整个冬天都不会洗一次头,痒了难受了顶多就是用篦子过一过,撒点松花粉扑一扑,再用头油梳一梳。
……
日子如流水一样的过,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姚晓瑜吃了几回羊头肉,总算碰着一回卖驴肉的,小贩没有白柜子,只有两个瞧着颇旧的藤条编筐,但被刷洗的很干净,里面的肉被排列的整整齐齐,瞧着令人颇有食欲。
“这个,这个,这个,再给我来些钱儿肉。”
小贩听到最后一句,唰的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瞧了姚晓瑜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切片,倒是旁边来买驴肉的不修口德,调笑着出声。
“小娘子这钱儿肉是买给谁吃的啊,要不要哥哥来帮帮你……”
钱儿肉是就是驴肾,因为切出来像铜钱才叫了这个名字,又因为切的时候多用斜切刀法,别名也叫斜切,但有些只瞧的见白臂膀的人,看到女子要这个肉就开始想入非非。
“这一块我也要了,切薄一点。”
姚晓瑜懒得理会这些脏耳朵的话,只让小贩切肉,那混混却觉得姚晓瑜是怕了他,动嘴还不够,手也开始蠢蠢欲动——然后就尝到了土豆大的拳头和拳头大的土豆。
前者是陶笑笑的杰作,一拳头打掉了混混的半口牙,后者是姚晓瑜的钞能力,旁边有个健壮的婶子挎着篮子来买钱儿肉,篮子里有个土豆,姚晓瑜出了一个铜元,婶子便欢喜的抓了斜切就走,生怕姚晓瑜后悔——土豆用一个铜元购买,是按斤来算的。
土豆到手的下一刻就进了混混的嘴巴。
“我真是太好心了,人家口花花,我还给他东西吃。”
姚晓瑜嚼着驴肉发表感言,别看这小贩只在掌灯后出没,但手艺是真的不差,嫩却入味,细而无筋。
陶笑笑想到被自己第二拳打掉满口牙,土豆怼进去疼的呜呜叫,她们走的时候还在边哭边扣土豆,边被疼的嘶嘶倒吸凉气的男子,认同的点点头。
“您太心善了。”
……
《回到大明》进入争霸剧情后,姚晓瑜卡文的毛病消失的无影无踪,以前是抓耳挠腮写不出几个字,现在是滔滔不绝墨水过段时间就换新,姚晓瑜借着这股气一个劲儿的往下写,生怕什么时候又脑子卡壳——
章袖改回自己的名字,置办了合适的新户籍之后,没有在府城大肆购物,而是买了一头小毛驴,带着几斤粮食和剩下的银钱匆匆出城,往南走到还没乱起来的小县城后,才开始置办逃荒的家什。
板车,粮食,衣料,简单又轻便的锅碗瓢盆……章袖来的时候一人一驴潇洒自在,走的时候已经拉了满满一车东西,没用完的银钱也换成了花生大小的金豆子,藏在从头到脚的隐秘之处。
然后章袖就这么下了江南。
这个时候,包括到江南后一段时间的章袖其实都没有生出争霸的心思,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过一段自己的小日子——
前世为了生存一直忙忙碌碌,刚稳定下来就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张二丫以后被亲情蒙了眼,铆足了劲头一拖二,变成张念恩后加上爱情的锁链,要维系整个王府吃穿用度,仔细想来,竟没有一时半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亲朋好友的放弃的确令人心痛,但换个角度想想,这何尝不是顿开金绳,扯断玉锁,让章袖能心安理得的不再继续为那些不值得的情谊而付出,过上自己的生活的一个契机呢。
章袖抱着这样的念头,晃晃悠悠的到了江南,路上不算十分平和,但大体还算顺利——姚晓瑜在翻过前面的大纲后,特意强调了一下章袖堪比楚霸王的武力值,于是这一路上她碰上的都是和善人。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在冷兵器的时代,力大如牛的章袖堪比人形自走炮弹,任凭你千般巧技万种策,我自一力破之。
当然,姚晓瑜更喜欢将这种武力代替脑力创光的方式称为“我的超级智慧告诉我,该使用我的超级力量了。”
在掀翻三家黑店,端掉四个人贩子窝,打劫了五个山贼团伙,领了六笔抓捕逃犯的赏金后,章袖顺利的融入了江南烟雨,梳起长发摆了个小食摊悠闲度日。
半月,一月,半年……章袖以为自己会从小摊变成小店,然后或是招赘入门,或是收养孩子,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直到她看见一个老妇一头碰死在登闻鼓上,衙役却只是将尸首随手拖开,让人丢进乱葬岗。
“别脏了大人的地方。”
衙役们紧张的看着登闻鼓,对它擦不干净的慌张比看到人命多得多,章袖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才去打听那老妇的消息。
很好打听,也很寻常。
老妇一家本来是自耕农,有个儿子在镇上做些小生意,但上面有人瞧上他们土地齐整,便提出要买——每亩只给二百文,别说土地,连上面的庄稼钱都不够。
老妇家里不愿意,于是一周后,孙子淹死在了河里,两周后,快到定亲年龄的孙女办了丧事,有人刻意透了信,老妇一家明白了缘由,但惹不起,只能将口中的血咽下去,卖房卖地去镇上投奔儿子。
辛苦将摊位做大,好容易攒钱买下小店,有人却瞧上店面和手艺,儿子儿媳不愿意低价卖掉,让十年辛苦成空,于是一旬后,两人失踪在了采购食材的路上,再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老妇报了官,用积蓄喂饱了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差役,却只得出个碰上劫匪的草草了解,老妇的丈夫气的半边身子瘫在了床上,只能靠人照顾着过日子。
“……最近听说她家那位生了病,她借遍了人也没瞧好。”
旁边的叹息在章袖的心里开了个大洞,风从身体中心吹过去,明明是夏天,却冷得慌。
这是章袖下定决心争霸,或者说造反的契机之一。
章袖本来根本没想过抢夺皇位,在后世的人眼中,皇帝这东西属于封建社会的历史糟粕,是要被扫进故纸的垃圾堆中的,直到一桩桩的惨案,一次次的失望,章袖也被一步步逼着成为反贼——她本无意逐鹿,却见苍生疾苦。
话语说起来有些空洞,却是章袖的真心实意。
而等章袖有了争霸的心思,她本想去寻个僻静的地方缓慢发育,毕竟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却发现了江南的优势。
都说江南风景好,田肥人易活,但繁华也意味着引人注意,富者阡陌连天,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真真切切见识过护官符的威力,造反后也更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除此之外,当地因为学风兴盛,去掉看不出来的思想道德,单从学识上来说,章袖能捞到的人才虽然没有上限,却八成有下限,而且因为人多,少一个两个不起眼,消失十个八个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最后,因为当地商业兴盛,豪强众多,章袖那点子产业在里面不过是个小虾米,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盯着她的账目,有些收入和支出也可以被合理合法的掩盖。
许多的汗水和努力,加上一点点的天分和运气,章袖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大,直到蝴蝶以后的叫门天子事件依然发生,她也终于举起了章姓大旗,对着江南的达官显贵露出獠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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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土木堡之变发生在1449年,《回到大明》中设定该事往后推迟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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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在姚晓瑜的《回到大明》快要写完的时候, 陶金谷终于向她发来了工厂参观的邀请,姚晓瑜确定没跟自己的日程冲突后欣然同意,两天后, 裹成熊的姚晓瑜和陶笑笑刚下黄包车,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工厂的大门,就被陶金谷抓了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