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来了!”
陶金谷一脸激动的把姚晓瑜按在椅子上, 姚晓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就多了一根钢笔,而陶金谷已经开始对面前的人群吆喝起来:
“男左女右, 有花柳病生杨梅疮的自觉滚蛋,识字的自己填表给我审核,不识字的跟她说情况, ”
陶金谷指指姚晓瑜,见众人呼啦啦过来围了一圈,又吼道:
“先填完表先审查,人数够了后面就不要了,不许动手,碰着她一指头直接不收。”
警告完在姚晓瑜面前争先恐后蠢蠢欲动的人群, 陶金谷伸出手准确的将人群里的矮小男人提溜出来,给了两个大嘴巴子。
“在我的地盘也敢偷东西,不想要命了吗!”
男人又是狡辩又是挣扎, 被陶金谷一拳捶到肩膀上,惨叫一声后顿时老实许多,忍着疼张开刚掉了好几颗牙的嘴求饶。
陶金谷也不多为难人, 利落的把人扒的只剩一条裤子后,随意点了两个壮汉去确定了裤衩子里面没有口袋,就把男人放了。
她的动作太快, 直到男人跌跌撞撞消失在街角,众人才回过神来开始翻兜摸衣服,一会儿的功夫,人群里就传来一声哀嚎。
“我的钱,这可是我做了大半个月才领到的工钱啊!”
说话的是个瘦小的男人,三角眼蒜头鼻,衣服被割开一道口子,直直的冲着刚刚贼被扒下来的一堆东西扑,被陶金谷用脚一挑往后摔了个屁股墩。
“你丢的钱是什么样子的,用什么装的,有多少?”
陶金谷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本来哭嚎着的男人声音一顿,卡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个数,至于荷包是没有的——他一个大男人,钱都是散着装在口袋里,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偷了。
“散钱没这么多,看来不是他偷的。”
男人说丢了两个大洋十九个铜钱,没在荷包里的铜元比他说得多,但银元只有一个。
陶金谷的话一出口,男人明白自己被识破,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人,好几个人对视一眼,闭上了自己想说话的嘴。
后面也有人说自己丢了钱,陶金谷一律按照跟男人一样的问话方式让人回答,能对得上的就还回去,到最后还有两个荷包并着一点散钱没人认领,陶金谷直接把衣服一卷打包,就当是自己的外快。
“分开排队,管住手脚。”
这事就是个小插曲,人群恢复平静后陶金谷继续招工,只是连陶笑笑也被顺手抓了壮丁。
“笑笑,有谁动歪心思你就放开手脚,我有钱,赔的起命。”
陶金谷的话里泛着凉,许多人见不得她一个女子开工厂,建厂房的时候就没少使幺蛾子,现在招工不捣乱她才奇怪。
不过那些人给的钱顶多也就够捣乱的挨个三拳两脚,落了颗牙齿都是不划算的事情,她这一嗓子赔命的话喊出去,他们多少会有些思量。
“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姑娘的力气比我还大,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1]
之乎者也的书陶金谷是看不下去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她冲破了识字的关卡,但除了必要的阅读,她也就只看些白话文的小说,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茶楼的老先生开始讲《西游》,陶金谷听了一回便被迷住了,现在也能念叨些里面的句子。
“笑笑,你把她举起来,让他们瞧瞧力气。”
陶金谷轻声细语的对陶笑笑说道,又冲着要被举起来的女人递过去两枚铜元,言简意赅:
“配合一下。”
女人本来不怎么高兴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大大方方的冲着陶笑笑展开双手,陶笑笑也没说什么,单手抄起女人的膝盖把人一提,女人的海拔顿时高上了一大截。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陶笑笑只当没听见,在心里数了五个数,确定力量展现的差不多了,便将女人重新放到了地上。
众人震惊的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陶笑笑,又看向有点不自在的女人,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女人并不瘦小,一米六多的个头比一些男人还高,脸上还带着富贵的双下巴,一看膀大腰圆的身形就不是棉袄强撑出来的。
陶笑笑也不能说矮,只是跟女人一比……如果有人见到黄豆举起了蚕豆,大概就能理解他们的感受。
“人不可貌相啊。”
不知道是谁开的口,引来一片赞同声,现场的秩序一下就好了起来,众人都乖乖巧巧的排着队,有问必答。
……
“名字。”
姚晓瑜面无表情的问道,在心里后悔了一万遍自己之前说用表格筛人的建议,口头聊天比划不好吗,非得多嘴,这下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俺,不,我叫吴招娣。”
吴招娣紧张的说道,她很想进厂,爹娘说了,进了厂就不让她给查家做媳妇——查家是山里的,肯出两百个银元的彩礼,但他们那边很穷,女人是兄弟的共妻。
姚晓瑜在姓名那一栏娴熟的填好,觉得这家父母也是没长脑壳的:吴招娣无招娣,不就是不招弟弟吗,学着人家重男轻女也不瞧瞧自己的姓氏,万一生了个儿子叫吴有根,都叫没根,还念叨着香火有人继承,搞笑呢。
“年龄?”
招娣,盼娣,想娣,念娣,望娣,莱娣,思娣……姚晓瑜回想着之前填的各种名字,看着面前的第四个招娣,准备回头跟陶金谷提个建议,让叫这一类名字还成功进场的人把名字改了,什么这娣那弟,盼儿引璋,非要叫只能去叫毁天灭地!
当然了,明面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姚晓瑜打算搬出方便识别员工的理由——同姓的念娣有三个,来娣有五个,回头做工的一念名字,你叫张盼儿,我也叫张盼儿,到时候拿钱扣钱搞错了人怎么办?
姚晓瑜将进厂改名的事件在心里大写加粗:这些名字虽然没有增加她的工作量,却在精神上众创了姚晓瑜,她觉得自己一天活干下来,至少三天不能写《回到大明》,她怕自己被洗脑,写着写着就让章袖把皇位让给弟弟了!
“地址。”
姚晓瑜公事公办的接着问,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只觉眼前一黑——她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朋友!
绝望归绝望,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等最后一个人的表填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陶金谷把桌上的东西收好,殷勤的给姚晓瑜端来一个食盒,姚晓瑜打开一看,直接被气笑了!
“我从早上忙到现在,你就拿口粥来打发我?”
要是陶金谷的解释不能说服她,那她们两的感情就完了!
“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陶金谷露出讨好的笑,她今天是真心想让姚晓瑜来参观工厂,没有丁点让人干活的意思,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以为能很快结束的招工有姚晓瑜帮忙都拖到了现在——好在还是顺利搞定了,不但凑够了入职的工人,还多了三成备用人员,防止年后工人跑路影响工厂运行。
不过这个素砂香肠配粥是真的好吃,她用这段时间赚的钱发誓!
姚晓瑜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舀粥的动作默默加快,等一碟子素砂香肠带着粥下肚,她的神情也放松许多。
就是这粥的碗只有现代酒店的容量,实在是有点少。
“粥是开胃的,这个是正餐,晚上我还订了一桌子席面,保证能吃个尽兴。”
陶金谷给姚晓瑜端过来一碗焖面,碗比姚晓瑜的脑袋还大,浅褐色的面条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肉酱,姚晓瑜夹了一筷子入口,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茭白丝?”
姚晓瑜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一层,才发现她以为的断掉的小面条是茭白伪装的,不过都这么冷了,陶金谷还能弄到茭白?
“茭白……你说的是高笋吧,我让师傅随便发挥,结果做出来就是这样了,不过滋味不差。”
陶金谷想了想反应过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她知道姚晓瑜吃饭讲究个荤素搭配,但冬天除了萝卜白菜就是土豆冬瓜,好在昨天高价买的茭白还在,她就寻了个空档让厨子做了——结果厨子就给她端出来一碗肉酱焖面。
上次她看到这么有迷惑性的菜色,还是土豆丝炒姜丝。
手上新鲜素菜就这么点,再重做或者去酒楼订购也来不及了,陶金谷只能硬着头皮放过来,好在姚晓瑜不像不满意的样子。
姚晓瑜对茭白焖面很满意。
茭白丝清甜,肉末炒的火候恰到好处,面条极其入味,就是分量实在有点夸张,姚晓瑜努力的吃完一半就撑的在椅子上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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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出自西游记龙王对金箍棒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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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姚晓瑜用焖面填了肚子, 总算是正式参观起陶金谷的工厂来,她在现代没有做过流水线,也没参观过工厂, 但面前的一切……透着一股淳朴的美感。
没有什么标准的厂房和高大的建筑,工厂就是几间平房,机器遵循了便宜皮实的准则, 其他的标准可想而知,不是说不能用,只是放在习惯了现代标准工业化的流程的姚晓瑜的眼中……显得颇为放荡不羁。
但就跟陶金谷对她炫耀的一样, 这样的工厂在上海的确不算差,毕竟许多纯人工的厂子里,甚至不会有机器和电灯。
二十一世纪讲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但在这个时代,姚晓瑜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将工厂的黑烟赞美为黑牡丹——现在实在是什么都缺。
“你做冷制皂的话,压在肥皂上的钱够支撑两个月吗?”
姚晓瑜等陶金谷嘚吧嘚吧香皂的美好未来的嘴巴停下来,才有些担心的问道,冷制皂的颜色的确好看,但掩饰不了它至少需要放置八周的时间, 熟成后才能售卖的缺点。
工厂里是有仓库的,但按照陶金谷拿出来的模子,怎么都不像是能放两个月的产量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肥皂压着?”
陶金谷疑惑的看着姚晓瑜,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肥皂不是做出来就能直接卖的吗?”
姚晓瑜听到这句话,脑子嗡一声差点炸了——陶金谷刚刚还说自己瞧过其他的工厂, 就是这么看的?!
“肥皂分热制和冷制,热制的生产出来就能用,冷制的要放一段时间, 不然会洗不干净东西,对皮肤也不好……”
姚晓瑜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的话跟陶金谷说了两者的差别,陶金谷沉默的听着,但牙齿一直在做咬合运动。
该死的犬养城太郎,嘴上说的一套一套,要不是姚晓瑜看出不对,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工厂估计几个月后就要易主。
难怪叫这个名字呢,可真是狗爹养的狗东西!
如果现实世界有特效,陶金谷的眼睛里一定冒着愤怒的小火苗——她本来对日本人无感,但就冲着他们将自己当成傻子忽悠,从现在起,那群瘪犊子跟她不共戴天!
她并不怀疑姚晓瑜话语的真实性:犬养城太郎是上海名气最大,品牌知名度最高的肥皂厂的厂长,但市场占有率再大也不意味着垄断,其他的肥皂厂虽然小远少每个都占了,可只要肯出钱,加上一些人情世故,他们也不介意跟陶金谷聊天。
姚晓瑜要是胡说,她寻了其他的厂长一问便知,但她觉得姚晓瑜没那么无聊——用两人的情谊和信任换她一段时间的堵心?没必要。
之前因为犬养城太郎说话好听又热心,在肥皂的制皂和机械的使用上也一点没有瞒着陶金谷,她自己在机器到位后也试着做了肥皂,确定是能做出来的,才没有去花这笔不算小的钱去找其他的肥皂厂厂长,但现在瞧瞧,有些事情是真的省不得!
陶金谷咬牙切齿的将犬养城太郎的事情跟姚晓瑜说了,以前总是会露出震惊脸的姚晓瑜这次却是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让本来怒气冲冲的陶金谷面色一滞,有些奇怪姚晓瑜的反应。
“毕竟是日本人嘛。”
姚晓瑜很淡定,连旗子都挂着狗皮膏药,核污水都能鞠躬道歉的玩意,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不奇怪好么,她甚至还有点惊讶陶金谷只是被误导了肥皂种类,没碰上别的阴招。
“……其实碰上了来着。”
陶金谷有些尴尬,工人使坏,材料短缺,混混闹事,招工谣言……她一个都没错过,但因为背地里的勾当处处有,陶金谷确定不了这是单枪匹马的处心积虑还是不同团队的各出奇招——毕竟两年就从底层爬到现在的地位,虽然她自认问心无愧,但得罪的人也实在有点多。
姚晓瑜:……
这人也就这么大点,是怎么拉到满身的仇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