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头的意思就是她也想咱们奶奶出头,把东院的东西抢回来。要是能拿回来,以后东院就是咱们大奶奶说了算。”
“这府里可有两层婆婆在咱们头上压着呢,大奶奶就算把东院的掌事权要回来,到时候能不能真的归大奶奶还不好说,您怎么一张口就要大奶奶去找大太太呢。
大太太真要肯帮把手,今儿上午大奶奶赖在西院那么久,她就是派人过去问一声也是个意思啊。”
“我就是一时顺嘴,以后记住了。春纤你别老揪着我这个不放,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替大奶奶来的,大奶奶怕你难受专门让我过来跟您老说清楚讲明白。正是咱们该拧成一股绳使劲儿的时候,嬷嬷您可千万别再说泄气的话了。”
“知道了,以后再不说了。”
冯嬷嬷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多能干的人,她也清楚自己奶大的姑娘没打算听自己之前跟她说的,过门以后一心一意孝顺婆母侍奉丈夫。
最好是早日怀上个孩子,要是能给长房生下个男丁,那以后的日子就什么都不操心了。管他到底是东院还是西院掌家,谁又能亏待了自家姑娘去。
这想法谈不上对或错,至少站在冯嬷嬷的立场上,这就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一条路。
“春纤,你觉不觉着大奶奶自从出嫁之后,这心思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肯定的啊,以前在家里当姑娘什么事都有太太撑腰。现在当大奶奶什么都要自己出头,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嬷嬷您才真该操心难受了。”
这道理听着挺是那么个意思,冯嬷嬷也不是个蠢人。自己心里怎么盘算的说到底做不得准,既然主子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办,她觉得好不好也不打紧。
努力收拾好心情又洗了把脸,再出门就又是沈大奶奶跟前最精致最能干,最忠心耿耿的冯嬷嬷。
姜母鸭和茶油鸡味道都很好,上午换完岗结束轮值的赫奕从宫里回来,一到家就先瞧见了这两道以前没在家里见过的菜色。
他也不多问,坐下就吃,两道菜下了三碗饭,吃得心满意足了才放下碗筷,看向明显有话要说的妻子:“怎么,今天中午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你当年看中的好人家,而今到我手里强抢来了,比土匪还不讲道理。”舒穆禄氏看着赫奕这幅就来气,忍不住故意拿话刺了他一句。赫奕却依旧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好似早已习惯了妻子这个样子。
舒穆禄氏一向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心里气得难受,却又还是耐着性子一五一十把昨天和上午的事都跟丈夫说了。
“昨天我派人去找你,让你回来一趟,怎么昨儿个没回啊。”
“我在当值,御前岂是你我说要走就走的,若是因此误了正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什么事情总是他有道理,即便舒穆禄氏说起家里发生的事,他也眉头紧皱,但就是能维持住这幅四平八稳波澜不惊的样子。
“行行行,我不跟你说这个。你是当家的,毓朗这门亲事也是你看中的,沈家这里好那里好也都是你说的,现在这个好侄儿媳妇要把东院的掌家权拿走,二老爷您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那就让她拿走吧,本来也早就分了家。如今阿朗大了,东院的事情本该由他们夫妻料理,你这个当二婶的就别多管了。”
第22章
哗啦啦……
好一阵大珠小珠落地板的动静,桌上的茶盏彻底被舒穆禄氏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两天被沈婉晴弄得焦躁烦闷的情绪,被赫奕一句话给戳破了。
“二老爷说得好轻松啊,当年我不想回来,咱们家又不是没有自己住的地方。是你非说家里额娘嫂子孤苦无依,大房还有好几个孩子没长大,我们要是不回来,这个家就散了。”
舒穆禄氏娘家在正黄旗里日子过得挺好,当年分家家里也没亏着自己和赫奕,分给二房的屋子当然不如老宅这么大,但前后三进还带一个小花园一个甜水井的宅子,也足够二房一家人住了。
分了家,舒穆禄氏一个月顶多也就回来两三趟,带上些东西看看佟佳氏,人家还要到处说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孝顺。重新住回来,名上孝顺的是赫奕,真正每天承欢膝下任劳任怨的,还不是舒穆禄氏。
不过到底是一家人,况且住回来也不是没好处。别的不说,光是搬回来以后,自家空出来的宅子租出去,每年都能赚个二三百两银子。这银子可都是进了舒穆禄氏的小私库,赫奕从来没问过。
“回来了,这家里上上下下什么事不是我在料理,大嫂天天守着佛堂和菩萨保,她就是个大菩萨她能干嘛。”
“是,我知道府里和外面的人怎么看我。人人都觉得我想要二房顶替了大房。我能怎么顶替啊,是把毓朗的佐领抢来给我儿子,还是把这个家都霸占了把大房赶出去?都没有吧。”
“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管着这个家,对自己的心腹好一点儿。家里得了什么好东西我先给你和图南、惠中留着。年底铺子上庄子上给的孝敬我也收了,可那又怎么了?”
“是个人管家都有私心,她钮祜禄氏死了丈夫就这顾不上那管不了的,我来管了这些好处就该是我的。她要是眼红,她有本事就抢回去啊。”
“这不就来抢了吗。”赫奕冷静地看着舒穆禄氏从愤怒到故作愤怒,最后几句话虽然说的过分,却已经压低了声音,至少能保证屋外的人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赫奕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她能听得进去了。
“这几年两个房头把银子放到公中一起用,大房出七成我们出三成,一年到头二房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二太太心里有数。”
“老太太和福璇本来就归大房养,家里的田产铺子也是大房占得更多。包括这个西院,说白了我们现在不过是住着,房子仍旧还是大房的,他们多出些怎么了。”
“家中一年支出左右不过三千两上下,两个房头一年往公中一共交五千两。每年年底二太太的帐都能剩四五百两,其中对不上的一千多两银子去了哪儿,还要我继续说吗。”
赫奕是没继续说,却从袖袋中抽出一张条子,是放印子钱的借票,上面有广源行的印和款,舒穆禄氏只一眼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银子放在手里要么买地要么买铺子,咱们家的收入都是有数的,这些银子我能拿出来吗。不能拿出来就只能干放着,都是放着我凭什么不能放出去赚钱。
广源行是大行,银子放在他们那里每年的出息都是按时按量给我送来。至于他们拿这个银子去干什么,我不管也不问。就算是放了印子钱又如何,谁还逼他们去借了不曾。”
放到广源行的银子,谁都知道他们拿去干嘛了。舒穆禄氏自觉又不是菩萨娘子,只要广源行不差自己的银子,她管那么多干什么。
“再说了,这些银子二老爷没用吗。身上穿的戴的,请同僚吃酒狎女支的银子二老爷您觉着是从哪里来的。”
“用了,所以二太太这几年做什么干什么,我就这么看着什么也没说。”
赫奕有没有私心,当然也有,只不过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那点儿银子。
作为帅颜保的次子,他从出生起就是子爵府二房的小少爷。后来阿玛分家他又成了尚书府的二少爷,再往后即便是阿玛去世,因着额娘和大哥还在,他也从未觉得日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直到分家另过,他从尚书府的二爷成了二等侍卫赫二爷。哪怕奴才都是府里带出来的,吃穿用度全都跟以前一样,他心里也觉得别扭不得劲。所以当大哥去世之后,他心里是很愿意回来的。
回来了,他就还是原尚书府的二老爷。只不过这二老爷也不能一直这么当下去,五年前的心思放到如今又不够满足赫奕心中所求了。
御前二等侍卫,听着挺好但赫奕还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路。赫奕现在想的是找门路外放几年,等攒够了资历再回京城进六部,自己就能走上跟阿玛一样的路。
所以家里这一摊子事,赫奕是巴不得还给大房去,这么一来还能落个天大的人情给沈家。至于银子不银子的,赫奕这几年手里没缺过银子,也不觉得少了舒穆禄氏掌家以来东挪西抠的这点银子就会如何。
再说了,人立足于世还是要爱惜名声。既然外边已经有风言风语,那就该及时澄清,不过后宅这点小事,管家不管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到了该放手的时候那就放手,强扭着也没意思。
其实这个想法在毓朗成亲之前,赫奕就已经跟舒穆禄氏隐约透露过。
只不过那会子赫奕刚跟沈宏世透露他想要外任的意思,事情成不成,自己能去哪儿,能谋个什么官职还都不好说,舒穆禄氏装作没听懂,他就也不着急。
现在既然沈氏已经主动来要了,沈宏世那边又隐约有了些眉目,方才吃饭的时候赫奕就已然做了决定,把东西二院的账目拆开,把该东院的账册还回去。
舒穆禄氏已然平静下来,眸子里确实更加滔天的怒意,她憋了一肚子火不知道从哪里发,只能死死抠着自己的手心,“不行,我不答应。”
说罢,舒穆禄氏便转身回了里间。她怕她再多看赫奕一眼,就会恶心得吐出来。
当年嫁给赫奕之后,舒穆禄氏就知道这人是个心冷意冷的人。面上看着儒雅知礼,其实腔子里的血都是凉的,跟他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多年,舒穆禄氏就没感觉过一丝热乎气儿。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人要脸要名声,因为要名声,所以自己身为他的正妻最少也能维持起码的体面。也正是这份她唯一能把握住的体面,舒穆禄氏才更加兢兢业业一门心思地扑在二房上,只有这样,她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现在不用了,坏人已经被她给做了。赫奕又有了更要紧的谋求,自己这一摊子就成了拖累。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把东院的账目整理得看不出一点不对,主动送去东院。
最好是送到沈氏手里,这样才以便赫奕拿着这份人情让沈宏世替他外放的官职更加尽心尽力。至于自己,到时候说不定就要拖家带口一起跟着去任上,什么掌家不掌家的,本来也就是一场笑话。
西院两个主子大吵一架,吓得西院的奴才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沈婉晴睡过午觉起来,昏昏沉沉坐在床上一边醒瞌睡一边听碧云说西院的事。
“听说二老爷在劝二太太把东院和西院的账目分开,想要二太太主动把东院的账目送回来,是二太太不愿意。”
“那就先听着吧,要劝早劝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闹成这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在沈婉晴这里没有用,再说自己之前说的也不是假话。
谁说自己就要马上把账目拿回来了,这好几年公中的帐到底怎么样,余了多少银子,欠了多少银子,大宗的钱花到哪里去了,家里采买上的人都是从哪里采买,自己现在两眼一抹黑,光拿回来有什么用。
还是先看看吧,就像学徒一样仔细看着,看看舒穆禄氏怎么料理中秋节,这种大型活动看上一次,很多东西不用问就也能知道个七八成了。
家里发生的事情,毓朗一概不知。一早到了位于毓庆宫外围的值房,等着散佚大臣马武来分配具体当值的时间。
毓庆宫的侍卫换得不少,新人一多就难免失误。这一次上值只挑选了一半新补进来的侍卫,其中就有太子亲自点的三个。
毓朗跟一等侍卫耿额分在一个班里,还有个鄂缮分在另一个班里,正好跟毓朗这一班交替轮值。两人这会儿站在一处,还挺有话说。
“诶,听说你是赫舍里家的,那日在宫外撞见太子爷,还欠了主子喜酒?”
“就这么个事,怎么还传得哪哪儿都是。”
“你以为呢,主子爷就点了仨人,耿大人本来就是万岁爷跟前的亲信,咱们比不了。我是前些年就在太子爷跟前伺候过,可惜我没本事,当年没能往毓庆宫这边来。现在好了,总算是又回主子跟前当差了。”
鄂缮是个模样很清俊的,家里是镶白旗的普通旗人,七年前领了蓝翎侍卫的差事,三年升迁一次从蓝翎侍卫到三等侍卫再到如今的二等侍卫。
一路过来肯定也吃过不少苦头,经历过不少事,至少肯定不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跳脱爽朗的样子。
他愿意摆出这个姿态跟自己亲近,毓朗自然不会把人拒之千里之外。他也已经打听过了,这个鄂缮出身不高,却能让太子心心念念记了这么些年,肯定是有他的好处的。
两人走在最后嘀嘀咕咕,一直到了毓庆宫才分开。作为新人总要殷勤些,今日毓朗这一班正好轮到在继德堂外轮值,毓朗也就理所当然接下第一班岗。
谁知还没站上半个时辰,就听见从里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自己跟前站定:“毓大人,太子爷叫大人进去说话。”
第23章
“这会儿?”
“就这会儿,毓大人赶紧的吧。”
以前当护军校的时候没碰上过这种事,护军校轮值的地方都在皇城外围,就算临时有什么事也多是散佚大臣和内大臣招呼,毓朗从手底下抽几个人过去就行。
现在自己刚来,手底下的两个三等侍卫和四个蓝翎侍卫都才打了个照面,今儿又轮到自己看守继德堂,自己进去了门□□给谁都不放心啊。
幸好能在毓庆宫当差的都是人精,侍卫们被主子召见本就寻常,毕竟作为太子的贴身扈从,他们见太子爷的时候比后殿那些毓庆宫的侍妾格格们还多。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总结出些规律来。
太子跟前伺候的人不少,得用的太监也有几个。但是要较真的话,排在第一个的肯定是何玉柱。
平时太子召见侍卫,出来传话的是谁差别都不大,只有何玉柱亲自出来传话,那就说明今儿的事要么很要紧,要么很着急。
一旁的三等侍卫只看了看何玉柱的脸,就主动走近:“主子召见,毓大人赶紧去吧。门口有我们几个看着,出不了问题。”
“那行,烦你顶一顶我的缺儿。”毓朗冲人点点头,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道谢的话此刻就没必要说了,说了反而见外。
一刻钟之前,继德堂内。
“何玉柱,去把穆彰阿找来。”
“……主子。”
穆彰阿是这一次被皇上从毓庆宫革出的二等侍卫之一,跟在胤礽身边七八年了,官职不算高却是一等一的亲近。
这都一个月了,太子一生气脱口而出还是要找他,就可见他在太子跟前有多得脸。
何玉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胤礽听了神情一顿,随即摆摆手示意刚刚是他说错了。
“送来的两个人安顿好了?乾清宫那边说没说候选的名单皇阿玛什么时候要,叫去的人是礼部的谁。怎么不年不节的又突然提起这事了,昨晚上皇阿玛见了谁,宿在哪处。”
“回太子爷的话,两位格格已经都在配殿安置妥当了。万岁爷召见的是礼部尚书富察大人,昨天乾清宫没召见谁,宫里轮值的大学士也大动作,晚上净事房那边也没说万岁爷翻了哪位娘娘的牌子。”
皇上正当壮年,便是没去后宫也说不好宠没宠幸宫人。乾清宫偏殿里可一直有几个没位份的宫女子,这里头的事谁能说得清,又有谁敢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