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或许沈婉晴会从异世而来, 最根本的意义就是为了改变原主的命运。
沈婉晴说不好如果真的是原主嫁过来会怎么样,但当赫舍里家这一方小天地的归属权问题告一段落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像加了润滑剂一般不断往前推进, 连日子都过得比之前要快了。
立冬一过,广源行被关押的人被放出来大半, 被判了斩立决的最终还是只有真正出手逼死人那几个催债的。
万岁爷开恩, 不管这几个老板东家用什么办法,卖房子卖地也好,卖儿卖女自卖自身也罢, 给了广源行半个月的时间去凑钱。
把要从广源行兑银票的客人全部兑完, 这事就一笔勾销了。听着真开恩啊,一没抄家二没流放, 但其实真比抄家更狠。
沈婉晴听说广源行几个东家为了凑齐这些银子, 把家里的地缝都给搜刮了一遍,连家中女眷都把簪子耳环全拿出来换了钱。
这些都拿来凑钱就更不要说那些田产地产和铺面了, 广源行的东家在南城据说占了大半条胡同的铺子, 底下那些地痞泼皮一吹牛皮就说这个,从半个胡同到半条街再到半个京城, 仿佛都是他们东家的。
如今眼看着楼塌了, 铺子宅子田产全卖光了。都说一鲸落万物生,这个时候跟广源行称兄道弟的没有, 扑上来狠狠分而食之的数不胜数。
富昌家的孙媳妇完颜氏趁机让别人牵线搭桥买了不少地, 还专门派人来问过沈婉晴要不要。
沈婉晴想要但是不能要, 家里本来就因为舒穆禄氏牵扯到这个案子里面去了,虽然只是边边角角谁也不在意的小虾米,可就是这么个小虾米,不也让赫奕不得不远走福州。
自己很满意毓朗现在上班的节奏, 她不想异地婚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留下个尾巴,万一以后再牵扯到毓朗身上,谁知道又会是什么麻烦。
随着广源行彻底关门,广源行大东家身后站着的贝勒革爵,舒穆禄氏那一万两银子也拿到手了。
拿回来还没焐热就大张旗鼓带着丫鬟来了东小院,当着听说了消息从前面过来的钮祜禄氏的面,把整整一万两银票都交到沈婉晴手里,把坐在一旁的钮祜禄氏脸都看绿了。
毓朗知道自己早晚会对钮祜禄氏心软,但在这件事上他觉得晚一点比早一点好,所以母子两人争执过后,毓朗第一次出门当值前没有去钮祜禄氏院子里请安,而是出了东小院就直接走了。
本来按着毓朗想的,是下次从宫里当值回来时要是钮祜禄氏能主动派人来问自己一两句,自己再差人出去买两件首饰两匹缎子送过去,母子之间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知钮祜禄氏不能干归不能干,甚至脑子也不怎么好。但什么都不好也不耽误她是个超级大犟种,那天打过芳仪一巴掌之后,说不搭理儿女就真的不搭理了。
别说毓朗这个跟她吵架的正主,就连明明是挨了她的打的芳仪她也不搭理。
刚开始芳仪还日日去她屋里请安,三次过去有两次见不着人,见着了母女两个也不说话。
不管芳仪怎么没话找话说跟她说,她都摆着一张死人脸不说话,等满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起身往里间走,说是还有佛经没抄完,让芳仪回自己屋子里去。
起初芳仪憋着不说,每次在钮祜禄氏那儿被甩了脸子就自己回去哭。毕竟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自己亲额娘这样的冷暴力,不过十来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起初沈婉晴不知道,毕竟她也不是个会带孩子的料,每次芳仪见着她都笑嘻嘻的,她就觉着应该没什么事。
后来是家里做冬衣的时候,负责这事的彭嬷嬷从针线上的婆子给的尺寸数据上看出不对劲,报到沈婉晴这里来才发现芳仪因为钮祜禄氏的冷待,已经到了她把人找来还没问,刚喊了一声芳仪小姑娘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的程度。
本来就纤瘦高挑的姑娘手腕越发纤细,沈婉晴一只手握着绰绰有余。当时沈婉晴就问芳仪要不要从钮祜禄氏的院子里搬出来,毕竟过完年她就算十岁了,按着现下算岁数的习惯甚至还能再虚一岁,十一岁的大姑娘自己一个人住很正常。
东院后面挨着花园,花园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院落,当年建那么个小院子是给帅颜保这个尚书大人独处的地儿。后来帅颜保去世,那个院子至今都空着没人住。
本来沈婉晴是想等明年手头有钱了把这个院子改造一下,自己和毓朗一人一半,改造成专门休闲放松的地方。
毓朗那些各种各样的刀专门弄一间屋子放,自己那些石头刻刀装裱用的工具也能专门弄一间屋子放,到时候心情好与不好都能在那里头一待一整天,想想都美滋滋。
现在美滋滋顾不上,得先顾着芳仪。芳仪听着沈婉晴跟她说怎么翻新那个小院子,之后等翻修好了自己搬过去独住还能再添两个小丫鬟,要是愿意的话还能自己养只猫儿或者狗儿的话,再也忍不住扑进沈婉晴怀里嚎啕大哭。
沈婉晴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抱了个满怀,整个人挺得板板正正的动都不敢动。怎么一个两个都有往人身上扑的毛病呢,怪不得是亲兄妹。
不过哭归哭,哭完了芳仪还是摇头拒绝了沈婉晴的好意。沈婉晴问为什么,芳仪说她这个时候搬出来额娘和哥哥之间的矛盾就更说不清了。
而且还有菩萨保这个弟弟在,近一两年其实带菩萨保更多的是芳仪,她知道自己能搬出来菩萨保肯定不行,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留下吧。额娘不见自己就不见,本来以前也多是自己在自己屋子里的时候更多。
沈婉晴不会过多干预芳仪的选择,说到底这场矛盾跟之前和西院的不一样,钮祜禄氏、毓朗、芳仪三人才是有血缘的嫡亲母子。
别看现在闹得好像这辈子都不要再说话了,等时过境迁再回头看,沈婉晴才不信他们不会和好,只不过是看以一种什么方式罢了。
所以芳仪说她不搬那就不搬,不过沈婉晴还是把改造花园小院的计划提上日程。
叫来乌尔衮和张嬷嬷,两人一个总管家里事务一个管着内院的帐,过完年开春以后整修院子该请多少人要用多少工期要花多少银子,得他俩仔细商量给她一个预算单,沈婉晴看过预算单确定大致施工范围,才能请人回来干活。
院子先修着,等完全修好晾干能住人又得几个月。到时候芳仪想搬就让她搬过去,她还是不想搬那这院子就是自己和毓朗的快乐屋了。
可即便是这样,事后得知这事的钮祜禄氏还是生气。不过她不是跟沈婉晴较劲儿,人家怪的是芳仪,觉得芳仪是她的亲生女儿不该胳膊肘往外拐。
弄明白这个逻辑之后,沈婉晴硬是没忍住她是毓朗的亲额娘这事,当着钮祜禄氏的面朝她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这怎么还欺软怕硬上了,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真是全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种人别说成为对手,就是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净坛使者都轮不着她来当。所以舒穆禄氏来还这一万两银票,不管是还钱的还是拿钱的,两人都没正经搭理钮祜禄氏。
沈婉晴示意春纤泡了一盏大红袍给钮祜禄氏,听说钮祜禄氏这些年只喝在佛前供奉过的大红袍,沈婉晴没有在佛前开过光的茶大红袍还是有的,就只能麻烦自己这个婆婆凑合着喝吧。
这里一万两,再加上前面的三千五百两,二房这几年从公中拿走的银子就差不多补齐了。说不定还有多的,但这几年舒穆禄氏也不光只拿了现银走,里外里这一抵消二太太基本上也就赚了一场忙活一场空。
舒穆禄氏或许是过了一叶障目的状态,脸色慢慢养回来的人脑子也比之前更灵光了。
这个银子的用处不在于还钱不还钱,这银子是拿来买西院的脊梁骨的。
舒穆禄氏和赫奕脸皮足够厚精神力足够强大,这不代表他们之前做过的事大家伙就非要跟他们一起一笔勾销,你们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可不代表真没事了。
这段时间西院的丫鬟婆子走在外面连腰都不免往下塌两节,便是有什么事本来西院有理别人无理,西院的人也多是能糊弄就糊弄,压根不敢较真儿。
毕竟西院二太太挪了公中那么多银子在先,而生活里的矛盾又大多跟银钱有关。管你有理没理,人家便是说不过了也还能说一句。
还不是你们二太太弄走了公中的银子,要不然现在能这么处处节省?你们要觉得不对回西院找你主子说去,把欠了公中的银子补齐,家里要什么没有。
现在银子补上了,舒穆禄氏不光觉得腰杆子挺直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放下来大半。
之前是全凭着一股气从西院出来,现在那股气慢慢散了才越发担心往后的日子,只有她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在京城得有多难过。
五天之后赫奕就要出京赴任,他这个二老爷再不厚道,西院有他没他的区别还是大了去了。
现在把这一万两银子补上,至少近一年家里上下的奴才能面子上对西院客气些,再往后广源行和西院的事就该渐渐淡了,没有谁会一直记着一件事,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
银子沈婉晴收下了,舒穆禄氏没坐多久就起身回西院。这次回去二太太走得比平时慢一点,她仔细观察了路上每一个朝她行礼的奴才仆妇,直至回到西院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出发那一日佟佳氏没去送,赫奕来正院给佟佳氏磕头,一贯带着张儒雅面具的二老爷,此刻难得露出几分迷茫和不舍。
“额娘,外任三年就能回来述职一次,您等着我回来。”
佟佳氏老了,以前天天来请安不觉得。现在要出远门了,看着眼前的额娘赫奕心里想的却是以前阿玛还在的时候,那个衣着华贵端庄典雅的尚书夫人。
这么多年了,即便日日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老太太,可他心里却一直都觉得佟佳氏还是那个贵妇人,如今要远行才恍然发现他额娘老了。
“家里的事有朗哥儿和他媳妇儿不必你操心,西院的事我这个老婆子替你看着,你媳妇儿别的再不好,对你对两个孩子从没有过外心。你如今出去了谁也管不着你,你就得自己把自己的心给守住了啊。”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要不是你阿玛和大哥走得早,你早该奔着自己想要的去了,是额娘耽误了你的前程。”
后面的事两个房头之间闹得再不体面但佟佳氏心里还是记得自己二儿子的好。当初要不是自己张口,不管赫奕想不想愿意不愿意他都回不来也不会回来。现在想来,一切的源头还是自己这个老婆子太贪心了。
“额娘,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们母子之间不说这个。”赫奕跪在佟佳氏跟前落下泪来,还想说什么可除了哽咽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在催促赫奕得走了,京城立冬之后就很冷了,不是沈婉晴熟悉的那种湿冷阴冷,而是纯粹让你不想出门不能干活,恨不得天天抱着汤婆子待在屋子里的那种冷,原来这就是猫冬的感觉。
从京城到福州一路几千里,这个时候出发得先从出城至通州,上船走运河一路到杭州,到了杭州转陆路走官道一直到蒲城。
这中间有官道走官道有船坐船,到底怎么走得看天气情况。等到了蒲城再上船往福州赶,这一路才算得上是顺流而下。
即便越往南走天气就没京城这么冷了,按着护送赫奕去福州的镖师所说,最好的情况也得腊月才能到福州。要是路上遇上风雪或是什么别的意外情况,就很有可能要在路上过年了。
出发是耽误不得的,佟佳氏再舍不得也摆摆手让儿子走了。这幅场景看得一屋子女人都跟着哭,沈婉晴实在哭不出来,就只能拿着帕子使劲儿把眼角揉得通红。
毓朗不当值,他这个大侄儿得带着图南一起把赫奕送到通州码头去。他本来早就在门房上等着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只得又来正院催。
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大奶奶在狠狠揉搓眼睛,当即就又转身出去了。他怕他出去慢了没忍住再笑出来,那回头老太太能揍死自己。
第70章
沈婉晴写过一封要派人去迎石家人的信, 之后回娘家又专门去了一趟沈宏世的书房。亲口问过沈宏世,确定他已经派了两路人马出京去迎石文炳这才放心。
沈宏世是个能干活会当官的料子,这件事要是放在他还在福州的时候压根用不着沈婉晴来提醒他。
不过是这几年在京城待太久, 身为户部福建清吏司的郎中,被人捧的时候多他捧人的时候少, 实打实的品级不高实权极大。
为了在这种情况下不犯错不得意忘形, 沈宏世为人处世自然更加谨慎小心,很多事能不做就不做,总之主旨是先别犯错再图建功。
这本不错, 但这个态度不该用在石文炳身上。石家是沈家和徐家的靠山, 说得难听些沈家的生态位就是石文炳的属臣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在主子跟前讲究体面矜持了。
沈宏世拿到女儿给自己写的信, 第一反应是要是按照沈婉晴说的办, 会不会显得太谄媚。
信里的内容沈婉晴没有瞒着徐氏,徐氏见丈夫犹豫便帮女儿说话, 毕竟女婿在太子爷跟前当差, 太子爷给的差事女婿和女儿肯定是想要做到最好的。
徐氏的本意是帮女儿说话,沈宏世听了这话沉默了良久。徐氏以为他是因为女儿在信里写的做法不高兴, 谁知等沈大人回过神来, 连夜就找了信得过的管家家丁和仆从来,分成两路出京去迎石文炳一家。
毓朗是太子的奴才, 自己又何尝不是攀附上福州将军石文炳才真正发迹。
飘了飘了到底还是飘了, 天天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 到头来骨子里还是没守住。主子永远不会因为奴才过于谄媚生气,便是嘴上说生气心里也肯定没生气。
“爹,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啊。”
“你哥传信回来,说是再有两三天石家就该到京城了。”
“终于到了, 我的活菩萨啊,这一家子在不到京城我这日子都要没法过了。”
“再坚持几天,石家老宅那边你这几天多盯一盯,石管家要是有什么事让你去办,你手头没人尽管来家里要,这一家子上下没有不能用的人。”
“您放心吧,这事办好了对咱们家最好,真要用人的时候我才不会客气。”
沈家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要读书,女子读书也不拘泥于女则女戒那些活该拿去垫桌角当劈柴烧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女子不能进书房这种奇奇怪怪的规矩。
沈宏世的书房确实不能随便进,但那是对于家里小辈儿来说都一样的规矩。理由很简单,沈宏世是当官的,不管是以前在福州还是现在回京城,他书房里一堆跟公务有关的东西和资料。
官场如战场,小孩子不懂事偏偏记性还不坏,别说调皮的动手动脚弄坏了什么不好收场,便是无意间听了什么再稀里糊涂漏出去几句话,说不定就能闯大祸。
所以书房对于沈家小孩儿来说就是禁地,谁都不能到这里面来撒欢,岁数大了懂事了就能来了。不过来之前也要先让书房伺候的书童通报一声,书房里没别人沈宏世没在忙才能过来。
“这主意是你出的。”沈宏世把泡好的工夫茶拿了一杯放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面前,“这次的事多亏你想得周到,要不然这路上还指不定出什么岔子。”
“我也没想到石将军把全家老小都带回来了,这一路走得可真不容易。其实要我说大冬天的赶路还是轻车简行的好,石将军把自己这一家先带回来就行了,其他人等明年开春了再出发也不迟啊。”
“石家家大业大,往后圣旨真的下来可就了不得了,他们家就是下一个赫舍里家。”
赫舍里家全族一大半在京城,还有一小部分在盛京,再加上索尼当年还在世,不怕族人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让元后在宫里为难。
石家不一样啊,福州隔得太远了。与其说是石家人都想跟着石文炳回京,倒不如说是石文炳得先把近支的石家人都牢牢看管起来,等确定他们不会因为出了个太子妃闯祸再慢慢把人放出去。
石文炳一家要说显赫是真的显赫,石文炳的祖父石廷柱得封世袭的三等伯,去世之后赠少傅兼太子太傅,谥号忠勇。
石廷柱的妻子是二婚,前头还留下过一个女儿,当年豫亲王多铎曾想要收这个女儿入府,石廷柱帮这个继女拒了多铎。
毕竟就当时的石家而言,那女儿进了豫亲王府怕是连个侍妾格格都算不上。石家不靠女儿攀附王府来发达,这事当年闹到皇太极都知道,石廷柱是被皇太极口头夸过的。
不过后来的事情很有趣,多年之后石文炳的父亲石华善娶的就是多铎的女儿,当时多铎的女儿以郡主的身份出嫁,石华善还因此被册封为和硕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