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朗哥儿媳妇你不要多想,这事是福璇欠考虑了。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都是你管着,今年的生意上赚了钱也是你想的法子找的门路,你说谁能用谁就能用,你说谁不能用谁也不能插手。”
瞧瞧,这就是聪明人。字字句句都是向着沈婉晴,但是字字句句又都给福璇留了活扣。我这个当老太太的都这么捧着你了,等这口气过了到时候她再豁出这张老脸来替福璇要什么东西,沈婉晴是不是得给?
沈婉晴怎么可能再如她们的愿,得了佟佳氏这句话她又转回头,往前迈了一大步把福璇重新逼着摔回圈椅里。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给福姑姑表个态。”
“福姑姑的嫁妆,当年分家的时候怎么分的如今一分一毫不差,拿单子出来对只有多没有少的。您的嫁妆田我让人去荆州置办的是最好的水田,铺面在荆州城里最好的位置。”
“还有,这些日子亲戚和佐领下的人家给拿来的添妆福姑姑全都要带走,往后这些人家有娶妻嫁女的喜事这份人情由我和毓朗来还,这一进一出的银钱花费,该不该算在这次给姑姑办亲事里头。”
“我没说不该,可谁家嫁姑娘不是这么办的,这添妆谁家都一样要给。给了就是让新娘子带走的,难不成家里还要扣下?”
福璇没想到沈婉晴真跟自己一笔一笔算账,她何尝不知道家里对自己的态度都是毕竟是要远嫁的姑奶奶,能办得好看些就好看些,左右就这么一回了。她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不要以后就再也要不到了。
“没说要扣,给都给了谁还能克扣了这点子添妆。不过光凭你和董鄂家结亲值不值这些添妆的价,这些添妆的银子到底是谁给的你,姑姑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沈婉晴挺大方的,但是真要她小气起来她也可以很小气。福璇的亲事要是没有自己,或者说不是现在的毓朗来操办,是绝对准备不了这么好的。
自己从开始到现在都对得起她了,是她自己骨头轻接不住这份好,那就怪不得自己收回去了。
“嫁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老太太私底下要怎么补贴姑姑我这个做小辈儿的管不着问不着,但其余的东西和人你一个都带不走。”
“也别说我是媳妇儿你是姑奶奶这种话,既然当初三媒六聘娶了我,这个家里的东西是你的就也是我的。
我当这个家一天,这个家里上下就归我说了算。要是有谁看不惯或者忍不了那就让毓朗写份和离书给我,我离了这个家就什么都不管了。”
离合两个字说出来,吓得佟佳氏连连摆手。沈氏眼下可是太子妃跟前的红人,朗哥儿里里外外多少事要她操持,什么和离不和离的可不敢提这个话。
“怎么不是一家人,谁敢说你不是赫舍里家的人。你别跟福璇一般计较,她就是个糊涂人。我这个老婆子给你保证,从今儿起到她出嫁绝对不会再生事端,你就当看在我这个老太太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行不行。”
“老太太这话是心里话,别说老太太,便是我这大半年又有什么事不是听你的调派,今儿这事是小妹妹不对,下次再不会了。”
舒穆禄氏都看傻了,她如何看不出沈婉晴是个抓大放小的性子,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小事上多点儿少点儿她无所谓。今天福璇算是踩着逆鳞了,也不知道算是她活该还是说她倒霉好。
“没有下次了,这种事恶心人一次就够了。再有下次,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十倍的还回来,我可说到做到。”
到底还有佟佳氏在,自己闹成这样她没拿长辈的款儿压自己,就算是她知情识趣了。
福璇惨白着一张脸坐在一旁那样子她看都不多看一眼,深深呼出几口气缓和过情绪,沈婉晴又大概恢复成平常模样给佟佳氏行了个礼便打算回东小院去。
转过身朝外走,正好看见急匆匆追过来,追过来了又站在门外没敢进来的毓朗。
被沈婉晴那番话吓着了的毓大人本来坐在马车上迟迟没动,想着自己一个人缓一缓再下马车,谁知道正院的婆子一脸吓得要死仓皇跑过来,问她什么事又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只说大奶奶发火了。
唬得毓朗跳下马车就往正院奔,一路跑过来也就听了个尾巴,不过不妨碍他大概猜着是什么事。自己家这些人说白了就是没真吃过亏,总以为自家大奶奶的刀不会砍到她们头上去。
“看什么看,还不回去。”沈婉晴薄怒未消,看着毓朗也没个好脾气。毓大人此刻乖觉得很,见沈婉晴出来立马就老实跟上了,一路跟在自家大奶奶屁股后头又出了正院。
一起出来的还有舒穆禄氏,佟佳氏屋里实在待不了,沈婉晴前脚一走后脚福璇就吓哭了。
舒穆禄氏觉得这次的事纯属福璇活该,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出来。
“朗哥儿媳妇,过两天得了空去我那边坐坐呗,有事想要同你商量商量,我一个人拿不准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图南的亲事吧?”
“可不是,他阿玛寄了信回来想给他在福州定下一户人家。你说这山长水远的我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家里什么情况,哪能愿意啊。”
赫奕是个能干人,督粮道的差事虽然难但他也算是把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了。当然这期间沈宏世和石家都帮了忙,不过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有这份本事。
不知道他写给舒穆禄氏的信是怎么说的,今年到现在舒穆禄氏对沈婉晴的态度都称得上十分殷勤。今儿更是摆明车马站在自己这一边,沈婉晴这会儿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好把脾气牵扯到她身上。
“行了,我说这些就是让你精力从福璇的事情上扯开些,都出来了就别想了。回去也别跟毓朗吵架,这日子是自己的,总不能真不要我们朗哥儿了吧。”
“二婶说笑了,我们大奶奶真不要我了,我就收拾了包袱追过去,到时候入赘给大奶奶也不丢人啊。”
沈婉晴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想要笑一笑都觉得脸颊两边的肌肉是僵硬的。
反倒是毓朗先反应过来,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冲舒穆禄氏这么说了几句,便牵着沈婉晴的手往东院走了,独留下舒穆禄氏站在原地。
“太太,大爷这话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啊。”
舒穆禄氏本来还存着几分看戏的心,这会儿听了毓朗的话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这一年她在家里可是亲眼看着毓朗怎么从二等侍卫升成一等侍卫的,这才多少日子。以后他的前程说不定还大得很,他要是真扔下这个家不要了,倒霉的肯定不是他。
“去,找个小丫鬟把这话原原本本说给老太太听。这福姑奶奶咱们家是真留不住了,瞧瞧这都什么事啊。”
第84章
沈婉晴这股气来得迅猛且毫无征兆, 一路从正院回到东小院,收到风声的丫鬟奴仆都噤声低头,生怕在这个时候被连累到。
就连毓朗进门的时候也轻手轻脚的, 摆出十足一副‘我不惹你我装孙子你别拿我撒气’的样子。
反而是心情平复下来的沈婉晴自己觉着自己方才的反应有点太大了,这会子多少有点尴尬。真把那一屋子人当自己的下属训了, 一下子没收住。
“做这幅怪样子给谁看呢, 给我看啊。”
“大奶奶跟我说话呢?我哪敢啊,大奶奶都要和离了,我算哪根葱哪头蒜敢跟大奶奶做怪样子。”
毓朗样子摆得很低, 说出来的话却直冒酸劲儿。人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她吵架就吵架没事把自己捎带上干嘛,招她惹她了说不要就不要, 自己是什么很好打发的物件吗。
“酸, 忒酸了啊。”
“哼╭(╯^╰)╮!”
从正院回来这一路足够毓朗问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完了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姑真是不着调。
别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这倒好直接要把树连根拔起一锅端走, 实在怪不得自家大奶奶生气。
“大奶奶别扯东扯西的,你明知道我哼的是什么。”
“我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儿去了, 没打算真跟大爷和离。”
毓小爷的鼻基底长得特别好, 多一分太高少一分又太矮,就得他这个五官搭配这个鼻基底和鼻梁, 整张脸才英挺却又不过分深邃。
正因为有这么一张好脸, 此时此刻即便实在有些矫揉造作了, 落在沈婉晴眼里也是好看的。
“哟,大奶奶还打算真打算啊。”
毓朗又不是个傻子,自己这个大奶奶对自己或许有几分真情,但是也就这几分真情。两人之间顺顺趟趟的还好说, 真要是这家里或是自己天天给她找不痛快,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离了自己去。这人心狠,心比自己的狠多了。
“不是,我都跟你解释了你怎么还这样啊。毓大人你可爷们,爷们不能小气。”
沈婉晴咂摸出一点儿不对劲,毓朗这个状态好像是真不高兴了。感情的事最不好拿捏,人家认真了你当开玩笑这可不好。
“大人是觉着我方才说和离的事伤了你的心,还是心里埋怨我对你小姑姑太绝情了,在这儿跟我借题发挥啊。”
“你别阴阳怪气,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俩成亲这么久什么时候听你这么叫过我。”
毓朗抬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沈婉晴故意歪过半边身子拿腔拿调冲自己说话的样子,毓朗是又爱看又不敢多看,他可太知道自己这会儿要还不就坡下驴,这台阶马上就该没有了。
“你心里没我,爷都知道。”
什么有我没我的,这下轮到沈婉晴听得后脖颈子直发麻了。人活着不容易,像沈婉晴这样灵魂飘荡越过几百年还没消散还活着的就更难得了。
要说爱情,沈婉晴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自己还在读书的时候,每个星期花钱去租书的地方看来的爱情故事。
后来长大了想想真狗血真幼稚,可就是那股子义无反顾的劲儿,在沈婉晴这个已经世故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人心里才是爱情。
若她说自己对毓朗有那样的爱情,沈婉晴便是现在捂着良心不让良心见光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但要说自己对这个相处了一年的丈夫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确实不至于。
现在听着毓朗亲口说出自己心里没他的话,沈婉晴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重了怕伤他的心,再嬉皮笑脸糊弄他又觉得本来没生气的人也得被自己整生气了,小事也得弄成个大事。
“我心里再不得劲也跟小姑姑的事没关系。”
毓朗抬手打住沈婉晴憋了半天没憋出来的话,不说也好,说出来肯定也不是自己想听的。她这会儿不说假话哄自己,自己心里反而能舒服点儿。
“我们准备小姑姑的亲事动静够大了,现在你这一弄倒也是好事,给老太太和董鄂家都降降火,别蹦跶得太高到时候再摔下来就难看了。”
福璇成亲佟佳氏什么都想给小女儿最好的,自己手里头没有就跟沈婉晴和毓朗要。要就要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花钱买个好名声了。
偏偏这老太太每次要到了什么都得跟来家里的亲戚故友吹嘘,毓朗明白她什么心思,一来在人前给自己和沈婉晴抬面子,二来也是告诉外人她这个老太太在这个家里还有地位,她找孙儿孙媳妇要点什么东西都能要到。
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盘算,毓朗和沈婉晴都不会因为她这点儿小心思多说什么。可随着两人的好名声越传越远,董鄂家也不免听着些风声。
福璇不是个知道分寸的,这事毓朗比沈婉晴更清楚。有时候人没坏心不够,得办出来的事不不坏大家伙的事才行。董鄂家和董鄂德成是个什么心性更是还不知道,现在趁早先泼一盆冷水下去反倒是好事。
“霁云发作这么一场,正好看看董鄂家什么反应。最好是安安分分把亲事办完就回荆州,往后还能当做姻亲走动。要是也是个不知趣的,小姑姑这一去还真成了回不来的了。”
毓朗不是真的天真,从入毓庆宫至今他每一步走得也不容易。福璇这事虽小却也能给赫舍里家的人和外头的人打个样儿,别把自己和沈婉晴当做好糊弄的。
他们能干,也愿意拉拔佐领下的族人一起过好日子。可要是生了不该生的念头,福璇这个亲姑姑毓朗都能硬下心肠不管,你们外头这些又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物。
“大爷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最近这段时间托咱们俩办事,想要走咱们俩门路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这边有房良挡着,一般人进不到二门里来堵我。你在外面不一样,礼部和内务府那么多人你还能一个个都推拒了?
本来没这件事我也是要再找个由头闹一场,谁知道小姑姑这么巧撞上来。她倒是眼光不错一下子就看中房良了,今年东小院多少事都是派房良去办的,她难道就不知道我要调理出这么个人来有多难,她凭什么来问一问,这个口就不该开。”
不说心里有没有毓朗这一茬,沈婉晴说起家里的事整个人都自然多了。毓朗也不再揪着自己说过的那个话不放,就这么歪斜斜地靠在迎枕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勾住了沈婉晴的手指,窸窸窣窣越来越歪越来越歪,等沈婉晴发现的时候这人已经横躺在罗汉床上,把自己的手枕在他脑袋底下闭着眼装睡着,也不管她伸着手侧着腰的这个姿势多别扭多难受。
“幼稚不幼稚啊你。”
“不幼稚,爷累了要睡觉,大奶奶自便吧。”
“你松手啊,我自便什么自便,你不松开我能去哪儿。”
沈婉晴被毓朗赖皮样子气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但到底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顺势在毓朗身边躺下。
东小院的窗户纸夏天的时候沈婉晴花钱全换成了玻璃,为此花的银子多得她有些肉疼。但此刻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方才在正院的怒意才真正消散干净。
两人独自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东小院的丫鬟婆子都是默认要躲远一点儿。因为不管是吵架还是好好的,这俩人闹着闹着都得闹到床上去。
今儿安安静静的反而不正常,春纤和碧云两人在角房等到天都黑了也没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轻手轻脚推门去看,这才发现次间两人头抵着头睡得正香。
沈婉晴发这么大的脾气瞒是瞒不住的,她也没想着瞒。反倒是佟佳氏见人就解释那天的事不怪孙媳妇儿,是福璇这个不争气的说话都说不明白,才惹了一场好大的误会。
挨了呲的人自己都这么说,旁人听了自然更无所谓了。跟赫舍里家有亲戚关系的人都当个笑话听,反正沈大奶奶又不难为他们,你佟佳氏自己受得了就行,哄着自己玩儿呗,谁还看不清这里面怎么回事。
只有一路从荆州赶到京城的董鄂家,被这兜头一盆凉水给泼醒了,看来自家要娶的这个媳妇儿跟她侄儿侄媳妇的关系,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嘛。
好在董鄂德成对此还算稳得住,到底好不好毓朗也给他姑姑准备了那么多嫁妆。福璇在荆州的嫁妆田他知道在哪儿,说实在的董鄂家在荆州可没这么好的水田。
还有那两个铺子,拿出去收租一年下来一个铺子的租金肯定不少于一百两。那是荆州不是京城,光在铺面上一年能收二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有这些嫁妆傍身,即便福璇二十岁才嫁人婆家也不会怎么挑刺,赫舍里家能做到这一步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