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升起,烤全羊架上火堆,于微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多铎这是带自己出来玩了一圈。附近的官员听说本旗贝勒至此,很快前来拜见。
宴席的规模逐渐扩大,官员带来的乐人,演奏起乐曲,觥筹交错间,恭维声愈发响亮,原本只是寻常出游,却渐渐变了味道,变得商务。
一群陌生人对着自己极尽恭维,马屁固然拍的响亮,话虽然说的好听,但终究隔了一层陌生,于微开始觉得枯燥,可作为主人,留下客人自行离开未免失礼。
就在她百无聊赖敷衍着这些人的时候,随从来报,“贝勒,福晋,九贝勒和巴特玛别吉来了。”
尘!她的尘!
于微顿时眼前一亮。
多尔衮和童尘大步入内,所经之处,官员无不起身行礼,多铎也站了起来,自然朝身侧于微伸出只手,想扶她起来,于微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她两步上前,和同样朝她快步走来的童尘拉住双手。
“你们怎么也到这儿了?”于微好奇问道。
童尘笑道:“是多尔衮看见帐篷,知道你们在这儿,所以就过来了。”
多尔衮一笑,对童尘说了一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你看,他这不就偷偷带你姐姐出来了。”于微看了两人一眼,推了童尘一把,“哟,说上悄悄话了。”
童尘只是笑,“哎呀,我要吃烤羊腿,快点给我端上来。”
随从为二人增席,有了童尘,于微才重新打起精神,宴会也重新变得有趣,下官们见状,纷纷奉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一时宾主尽欢。
酒正酣时,多铎举杯,敬于微,看在两人之间三百只羊、十匹绸缎、一匹马的深厚交情,于微当即捧起了酒杯。
多尔衮一手据膝,不时侧身和身边的童尘说着什么,一语毕,见上首两人对饮,忽然想起什么,凑到童尘耳边,跟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正喝酒的童尘被这忽如其来的几句话惹得大笑,口中的酒‘噗嗤’声全喷了出来,她一急,又被酒呛到,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浑身止不住的颤笑,笑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于微和多铎被不远处异响吸引,纷纷看了过来,见是童尘,于微也笑了,忙上前接过多尔衮的手,轻拍她背,侍女们拿出巾帕,为她擦去身上狼狈。
“十四哥说了什么?不妨讲出来,让我们也听一听。”
多铎先问道,于微也看向童尘,童尘看向多尔衮,一个没忍住,又笑了出来,她一头扎进于微怀中,小声道:“我不中了。”
多尔衮看了一眼童尘,悠闲道:“就是些寻常笑话。还记得咱们随大汗出征时截获的那份明国塘报吗?”
多铎一听,脸顿时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塘报。”
帐中有人知晓此事,脸上浮现出笑意。见众人都如此神情,于微更好奇了,“什么塘报。”
“是一封明军谎报军情的塘报,他们在塘报中,说自己用大炮轰死了敌方一名重要人物,应该是十王之子,年纪约莫二十岁。”
“当时大贝勒还在笑,说多铎今年才二十一岁,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多铎当时语出惊人,惹得众人大笑。”
于微更好奇了,“他说什么?”
“他说,塘报里怎么不说被轰死的是他呢。结果后来又截获塘报,明军真说轰死了我们一个王。岳讬就打趣多铎,‘听说你被明军轰死了’。”
多尔衮话音刚落,童尘适时补道:“还记得那个,‘听说你逢人就说我死了’那个梗吗?”
塘报要传给上级,作为炫耀的战功,那可不是,逢人就说他死了。
于微一秒破功,“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多尔衮也笑,帐中官员也跟着笑,唯有在明军塘报已经是死人一个的多铎,因被取笑而脸色难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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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
(感觉我讲的这个笑话有点冷,但的确真实发生。)
第19章 两匹姐妹马 多尔衮表示:你送了我送什……
多尔衮讲完笑话,举杯敬多铎,多铎脸色难看,但众人都看着,为小事发生气,难免有些小气,他也举杯,多尔衮又遥敬于微与身边童尘,四人各喝了一杯,塘报的笑话,就告一段落。
一个侍卫入内,向多铎禀报道:“贝勒,马已经带来。”
多铎对童尘道:“巴特玛别吉远道而来,备马一匹,送给别吉。”
童尘有些意外,“真的?给我的吗?”
多铎见童尘反应,和早上于微的反应一模一样,心想不愧是亲姐妹,笑道:“当然,马就在门外,别吉可以去看看。”
童尘当即站了起来,朝于微伸手,于微也站了起来,两人拉着手,高兴往帐外而去,多铎和多尔衮紧随其后,帐中官员也好奇跟了上去,想看个稀奇。两匹带鞍的好马,被马夫牵着,静静矗立帐外,安静而温顺。
“这两匹马,是一母所生,都是难得的温顺良马,一匹给福晋,一匹送给别吉。”
于微诧异看向多铎,对他的巧思感到阵意外,送马没什么,但送一对姐妹两匹姐妹马,就显得不同寻常起来。童尘也有些吃惊,看了一眼多铎,又看向于微,调侃道:“你老公这么会讨你欢心啊。”
“嘶。”于微轻轻搡了童尘一把,“什么叫讨我的欢心,你不收马吗?”
“那他送我马不是为了我啊,是为了你啊,我啊~”童尘的声音高了两个度,“也是沾了你的光。”
于微伸手就要去捂童尘的嘴,童尘灵巧闪开,于微紧追不舍,童尘躲闪不及,闪到了多尔衮身后,多尔衮笑着,趁人不注意,微微往右挪了一步,挡住了于微抓人的步伐。
“啧。”
于微不满的看了‘拦路虎’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多铎,众目睽睽,她到底不好跟多尔衮揪扯不清,只得退了回去,对童尘道:“好了,快选吧,否则都是我的了。”
童尘从多尔衮身后钻了出来,在两匹马间左看看,右看看,问于微道:“你喜欢哪一匹?”
于微看不出好坏,随手指了一匹,童尘点点头,指着于微看中的那匹马道:“那我就要这个。”
“巴特玛!”于微的声音高了两度,“耍我是吧。”
童尘故意道:“你看中的马肯定是好马,既然是好马,那我当然要骑走,来呀,快把我的马牵走。”
于微哭笑不得,“让她牵走让她牵走!真是的。”
多尔衮看着分马的姐妹,忽然愁眉不展,他看向多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送巴特玛别吉马,那我送什么?”
多铎斜了多尔衮一眼,“那我怎么知道,是你送又不是我送,我又没有什么图谋的,只是想送点东西给自己福晋的妹妹。”
多尔衮冷笑声,“没有图谋,你这话说出去,自己信吗?”
八旗的现状,大家有目共睹,两红旗在大贝勒代善父子控制下,莽古尔泰、德格类兄弟掌控正蓝旗,大汗手中能控制的不过两黄旗,以及济尔哈朗手中的镶蓝旗。
与莽古尔泰、德格类同母的哈达格格莽古济,她的女儿嫁给了代善之子岳讬,两红和正蓝旗之间往来密切,三对三,这个时候,他们兄弟三人执掌的两白旗的动向就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皇太极需要小贝勒们,小贝勒们也需要大汗,现在,到了他们双向奔赴的时候了,他们娶的不是大福晋的妹妹,是自己明亮的前途。
多铎不语,转身往帐中走去,宴会继续,快到尾声时,宾主都已经有了醉意,多尔衮和多铎商议之后,由多尔衮送童尘回汗宫,多铎和于微回府。
童尘不想走,想和于微住,奈何她出门前,哲哲再三叮嘱,一定要回汗宫。她也知道,哲哲是不想让她打扰这对新婚的夫妻,才让阿图格格拖住她,不让她去十贝勒府。
姐妹二人依依惜别,各自回家。
出去转了一圈,于微心情不错,睡觉之前,还跟多铎说了句‘好梦’,多铎眯着眼睛,注视她翻过去,朝着自己的后背良久,终是闭上了眼睛。
次日醒来,空气中明显多了冷意,于微往上掖了掖被子,扭头一看,多铎还在睡觉,他似乎也感觉到凉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粽子一般。
她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小心迈过多铎,穿鞋下床,阿雅见屋中有细微响动,知道于微醒了,便端着银盆与热水入内。
热水注入银盆,股股氤氲蒸汽腾起空中,天气,肉眼可见的冷了起来。
天气一冷,就到了挖人参的季节,为了祈求山神保佑和感激山神馈赠,后金一带的祭祀活动变得频繁,八旗都要挖人参,多铎旗下也组织了相应的人力,进山挖人参、采蜜。
往年这些事情哈日娜也有参与,故而她时常出入正屋,和多铎商讨事务,他们说起话来,十分自然,点到为止,彼此却能心领神会。
于微感觉氛围不对,急遁而走,除了清宁宫她也没什么别的地方能去,她于是借着帮哲哲照顾格格们的名义,堂而皇之进了汗宫。
哲哲和扎鲁特福晋、布木布泰以及新入宫的芭德玛瑙福晋正商讨着汗宫事务,童尘带着三个小格格在外面玩‘嘎拉哈’。
‘嘎拉哈’是一种儿童玩具,用羊膝骨制成,童尘对这种没见过的东西很感兴趣,跟三个大格格玩得不亦乐乎。于微在内,她坐在临窗的炕上,侄女兼将来的弟妹达哲格格和奶团子淑哲一左一右挨在她身边。
达哲前不久得了风寒,又出了水痘,故而没能跟姨妈姐妹们一起出宫玩,现在病好些了,但哲哲仍旧不许她出去吹冷风。
天气有些冷,于微又懒,不想出门,于是童尘带着三个大格格在院子里玩‘嘎拉哈’,她待在屋里,照看才病愈的达哲、年纪小的淑哲和尚在摇篮里的飞扬古三个格格。
六个格格,一人照顾三个,实在是公平。
飞扬古在摇篮里睡得正香,不需要人陪伴,于微便哄两个小格格玩,她拿了把小剪子,一点一点剪开红纸,缤纷碎屑纷扬落下,抖开剩下的纸张一看,喜字歪歪扭扭。
剪纸的精髓难学,最简单就是个喜了,本想着忽悠一下小孩子玩罢了,谁料达哲格格看着那喜字却笑了,直言不讳道:“姨妈你剪得好丑。”
“霍。”于微看向达哲,“怎么能这么说姨妈我呢?”
小姑娘说话当真是没轻没重,也不怕自己这个大姑子将来为难她,关于达哲和奇塔特的婚事,于微花了半年时间,终于...接受了一点点。
达哲伸手拿过于微手中的小剪刀,要给她这个姨妈露一手,“看我的。”
淑哲见于微不剪纸了,挤进她怀中,蹭了又蹭,口齿不清道:“姨妈。”
于微低头望向怀中淑哲,认真道:“你不能叫我姨妈。”
这个辈分不对。
雅图、阿图和淑哲不能叫她姨妈,从布木布泰那边,应该叫姨奶奶或者表姐,从皇太极这边应该叫婶婶,只能马喀塔、达哲和飞扬古叫她姨妈,或者婶婶。
于微捏了捏淑哲的小脸,“瞎叫,叫婶婶。”
淑哲听话道:“婶婶。”
外间传来阵咯咯的笑声,于微从明窗中望去,原来是雅图赢了,所有的‘嘎拉哈’都归她所有,她开心的用衣摆兜着颜色各异的羊拐骨,往屋中跑来。
“达哲,快看。”
雅图将怀中羊拐骨往达哲面前一摊,毫不吝啬的和她分享,“我拿你的嘎拉哈赢的,咱俩一人一半。”
见雅图赢了‘嘎拉哈’,达哲也不剪纸了,丢掉小剪刀就朝雅图和羊拐骨们扑了过去,雅图和达哲年纪相差很小,只有一岁多,故而她们的关系要比和其他姐妹更亲密些。
小些的阿图就罢了,年长的童尘和马喀塔都铩羽而归,两人脸上都挂着些尴尬之色,俗话说得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马喀塔和童尘恹恹在炕上坐下,看达哲和雅图兴高采烈分战利品。
侍女们端上茶和糕点,几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好奇听大人们讲话。
新福晋乌尤塔大概在九月底启程,由兄长吴克善和母亲博礼妣吉护送而来,与大汗皇太极成婚,新福晋的到来是一回事,芭德玛瑙福晋与亲戚们相见是另一回事。
芭德玛瑙福晋是在皇太极出征途中,亲率众往行帐归降,皇太极在外所娶,携归盛京之后,只与皇太极的福晋们相见,尚未与众亲戚相见。
于是哲哲与三位福晋商议后,决定先举行宴会,让众人见过芭德玛瑙福晋,再说新福晋的事情。
诸事都议定,外间忽然有侍女道:“下雪了。”
众人闻言,都外出查看,东北的冬天,来的的确很早,一天一个温度,不过半个月,居然就下起雪来,细小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掌心,很快融化。天边黑云积压,暴风雪的身影,若隐若现。
哲哲回头,对于微道:“你快回家去吧,雪大了路就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