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合作愉快。”杰弗里签好字，与棉花商人握手，婉拒对方热情的晚餐邀约，带上助理离开。

　　杰弗里的文件袋里已经有了三份低品质棉花的收购合同，都是从克罗夫纺织厂那里截来的。

　　如同猜测的那样，克罗夫纺织厂的低价布匹源于低质量，便宜的原料就是他压低成本的关键，没了原料，撑不了多久了。

　　杰弗里回到纺织厂，正好碰见妮娅，妮娅顺口问道：“买到了？”

　　“当然，我只提高了一点点收购价，再预付一半的货款，他们都高兴极了，立刻就和我签了合同。”杰弗里拍了拍文件袋，笑着道。

　　倒不是完全为了针对克罗夫纺织厂才预付货款，福斯特对上游供应商全都有预付款，所以哪怕福斯特对货物的要求多又高，供应商们还是非常喜欢与她们合作，验货通过后，人家付尾款也很干脆呢。

　　对下游顾客，福斯特也都坚持收取预付款，坚决不愿意预付的生意宁可不做，偶尔有破例不影响什么，她们的现金流很健康，不会因为某次意外导致全盘崩塌。

　　克罗夫纺织厂就不一样了，简宁一查就知道他的资金链极度紧绷，尤其为了抢自己客户甚至借钱买原材料，但凡回款慢一点，就拆补不回来了，于是简宁选择从这方面下手。

　　这次抢了克罗夫的低价原材料，虽然不能织布，但可以用来做脱脂棉球供应给医院诊所军队，不亏。

　　听完杰弗里的话，妮娅也笑了，前段时间的憋屈一扫而空。

　　克罗夫这周真是焦头烂额，技术员工出走，找来的替代工人水平根本不行，丢了几个订单，已经签了的合同还找他要违约金，他硬是赖掉，还怼人“捡便宜的东西就不要挑剔这么多。”

　　对方气得要死，走法律程序又要很久，合同没有约定具体的验收标准，不一定能打赢，只能吃下哑巴亏，心里无比后悔放弃福斯特选了克罗夫。

　　但赖掉了违约金并没能让克罗夫的处境变好一点，当初他拉满产能接了许多订单，现在生产效率下降太多，导致他交不上货，拖了一次又一次，工厂门口来了很多人不是让他退钱就是让他交货。

　　更可怕的是，现在他的低价原料全被人买走了，别说他还想延期付款，就是现在想付全款买都买不到，等库存原料用完，他要么停产彻底毁约付违约金，要么就得买高价的原料，亏本生产。

　　“克罗夫先生……”下属进门正欲说话，立刻被克罗夫骂停。

　　“说了有多少货都给他们，把人打发走！”克罗夫怒斥。

　　“不是的，是来了个大客户，出口殖民地的商人！”下属解释。

　　克罗夫一顿，“什么？”

　　之后进来一名皮肤偏黑、蓄着八字胡的男人，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克罗夫先生，我想向你买一批棉布……”

　　他们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最后克罗夫让下属把人送走，回想着这个叫卢布的商人说的生意，犹豫不决。

　　“老板，这生意我们恐怕接不了。”下属回来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卢布要买一大批棉布，他很着急，交货期极短，金额巨大，包含了加急费，利润足以让克罗夫起死回生，但违约金也极其惊人，属于一场豪赌，赌赢了克罗夫翻身，输了再无转圜余地。

　　克罗夫没有接话，他其实有点慌了，因为预感这段时间的麻烦解决不掉了，就算他拖着，工厂也完了。

　　现在有转机，他很想抓住。

　　考虑了很久，克罗夫狠狠咬牙，“先去查查这个卢布的身份，确实是出口商的话，马上联系他签合同！”他要赌一把！

　　这个卢布从克罗夫纺织厂离开后，就在街上绕路，最后到了一家小旅馆，进了房间，片刻后出来一名年轻人，没了胡子和黝黑的皮肤，谁也认不出他和卢布有什么相似。

　　年轻人大摇大摆从旅馆出来，前往福斯特纺织厂。

　　这就是简宁给克罗夫准备的最后一击，靠上下游的资金围剿是软刀子割肉，这个虚假订单，只要克罗夫接了，就是一刀致命，据她推测，克罗夫肯定会接，她可以开始想等拿下克罗夫纺织厂后，用来生产什么了。

　　忙完纺织厂的事，简宁晚上回到家，只在小客厅外面望了一眼，就发现气氛不太对，萝丝坐在客厅发呆，手里端着茶也不喝，尤金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偷瞄她一眼，也不说话，手里抱着曼比不敢动，贝奥趴在壁炉边上假寐，格丽塔倒是不在。

　　太安静了，不对劲，简宁得出结论，没进去。

　　在厨房找到了格丽塔，简宁抓住她问道：“她们吵架了？”

　　“天，你终于回来了。”格丽塔看到救星一样，把事情叽里咕噜说了一遍。

　　“尤金想去美国读书？？”简宁惊讶叫道，下一秒被格丽塔捂住嘴。

　　等简宁冷静点了，格丽塔才放手，“小声点，她们听到又要吵了。”

　　其实也不是吵，只是那种僵持不下的氛围和吵起来的结果差不多。

　　今天萝丝去尤金房间，意外发现了美国预科学校的课本以及应试题本，就问了句，尤金犹豫了下就说了实话，他和凯其实一年前就在上申请美国预科学校的课程了，他有去美国读书的想法。

　　凯的父亲是牛津的教授，但他本人是准备去美国读大学的，尤金一直和凯一起上课，后期凯更是来了同一所学校，尤金听多了有关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多准备了一个方向，暂时没找到机会和萝丝她们提起。

　　“在学校住宿的时候萝丝都舍不得，别说让尤金去美国了。”格丽塔无奈摇头。

　　她觉得萝丝对尤金有点太保护了，可能是父母去世时尤金还小，萝丝被迫当起家长，当着当着就习惯了，放不下了。

　　简宁算是明白矛盾点在哪里了，尤金想一个人去美国读书，萝丝肯定很难接受。

　　“那你怎么想的？”简宁瞥她一眼。

　　“我觉得都可以，看尤金喜欢什么了。”格丽塔实话实说，别看尤金年纪小，他很聪明很有主张，而且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好几次萝丝给他安排了什么，他弯弯绕绕就改成自己想做的事，萝丝都没察觉不对。

　　“亚伦没提到什么吗？”简宁想多问问。

　　格丽塔仔细回想，“说过凯将来要去美国的，不过他们家在美国资产不少，让凯过去读书也很正常。”

　　“嗯……”简宁思索着，她听埃塞尔说过，韦伯利家族很早就在美国购置了大量产业，武器生意没转移过去，主要是通过投资金融手段扩大财富。

　　凯去美国读书可能就是家族的安排，毕竟那些财产都需要族人管理，像这种大家族，都会到处安排后手。

　　简宁和格丽塔一样，对尤金想在哪里读书都没有意见，只不过突然提到美国，又让简宁考虑迁移过去的事情。

　　毕竟大战期间，伦敦绝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去偏远乡下也有被炮轰的风险，她不敢奢望有完全不被战争波及的世外桃源，但她想找一个至少没有炮火的地方居住，如果她知道的历史和这个世界对得上的话，纽约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什么呢？”格丽塔用肩膀顶了她一下，问道。

　　“我在想，尤金喜欢的话，出国读书也不是不行。”简宁回神，说道。

　　送尤金过去读书，就是提早融入的机会，不管历史是不是一样，多准备一个去处也好，到时候看情况选择，可以提前问埃塞尔，埃塞尔这方面的消息一定比她灵通。

　　“那你要先说服萝丝了。”格丽塔说完顺手端了盘菜出去。

第151章

　　晚餐时候，萝丝还是一言不发，表情平静，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

　　平时吃完饭，萝丝都会和她们闲聊一会儿，可是今天她什么也没说，直接回房休息了，尤金着急想追上去，被格丽塔拉住，对他摇摇头。

　　“我只是有点兴趣，所以才跟着凯一起上课，萝丝不同意的话我不会去的。”尤金仰头说道，很内疚。

　　“嗯，没事的，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格丽塔摸摸尤金的头安慰道。

　　简宁现在也没去找萝丝，她还要捋捋萝丝来问她时该怎么说。

　　萝丝恢复的速度比她们预想得快多了，三天后就主动来找简宁聊，早上尤金想凑近还被她瞪了一眼，尤金反而放心地笑了，一溜烟跑去上课。

　　两人一起去了福斯特公司总部，这里原本只有一楼作为办公室，楼上是员工休息室，现在不够用了，已经全都改成办公室，并区分了部门。

　　简宁的个人办公室搬到了三楼，依旧有一块招待客人的沙发区域，两人坐在这里说起尤金的问题。

　　“让他一个人出国我太担心了，即使有凯和他一起。”萝丝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到时候凯也是自己和护卫佣人前往美国，亲人都不在身边，两个小孩独自在另一个国度怎么让人安心。

　　“那就留在伦敦，伦敦的学校也很好。”简宁看着她说道。

　　“唉……”萝丝无奈叹气，“可是尤金显然更想去埃克塞特学校啊。”

　　这也是她纠结的地方，这几天她和尤金两人的老师谈过，还写信与凯的父母也交流了，了解了两边学校的差别。

　　两者虽然都需要进行艰苦的体育训练、承担巨大的学业压力，但英国学校等级森严，所有时间都被传统仪式、规定填满，通过惩罚约束学生，显得压抑。

　　美国学校的学生高低年级之间关系更平等，课余时间需要参加各种社团、志愿服务等，时间表也很满，但选择更多元，通过内在动力驱动学生，明显更“自由”。

　　对比之下，萝丝也能理解尤金的偏向，换她也想选美国学校。

　　简宁想了想，开口说道：“那我陪他一起去呢？”

　　“什么？”萝丝惊讶反问，随即立刻摇头，“不，怎么能让你为了他付出到这个地步，要陪他出国也是我去，不对，我们都不能去，还是让他自己和凯一起去吧。”

　　见萝丝突然坚定的表情，简宁差点笑出声，“你不是担心吗？”

　　生怕简宁想不开，萝丝严肃认真道：“是担心，但他就算去美国读书，最开始舍不得以后，等他住校了，其实和在伦敦读公学的结果一样，都只有假期才能回来，你不是和我说过，绝对不能为了他人妥协，放弃自己的事业吗？”

　　简宁没少对她们说事业的重要性，萝丝的想法早就变了。

　　“是的，不能放弃事业。”简宁十分欣慰，萝丝再没有为尤金完全奉献自己的想法，很好。

　　“不过我的意思是，我准备将生意扩张到美国去，前段时间皮普已经过去了，这事你是知道的，我也要找时间过去，可能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应该比尤金更早出发，等我安顿好，正好可以送尤金去读书。”简宁正色道。

　　为了将来过得舒服，她决定要迁移部分资产过去了。

　　简宁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当然没有说她是为了躲避将来的战争做准备，只说她更看好去美国发展，那边对“新钱”更友好，或者说暴发户。

　　“我们的工厂每年产生那么多利润，我不想放在那里闲置，又暂时不想继续扩大规模，倒不如用于投资金融，电气、钢铁、汽车……这些行业未来能增长数十倍甚至上百倍，我想把握这个机会，将一部分资金投入进去，不仅仅能作为保值……

　　美国现在是发展最快、最保护新型工业的国家，我们最好趁这个时候抢占市场，比如成衣服装厂，纽约的市场比伦敦更大，接受度更高，倒不如直接将工厂开到曼哈顿去，伦敦的风格在那里可是很受欢迎的。 ……”

　　简宁这些理由并不是瞎找的，哪怕不是出于躲避战争的原因，她也认为，此时的美国是蓬勃发展的，财富最容易扩张的时期，比如股票、证券，只要没有投错行业，将来的回报不可估量。

　　何况她又不是要放弃英国的产业，只是购买一份可靠的保险，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些事情只委托美国的机构和代理人去办的话，简宁不放心，肯定要自己跑一趟的。

　　简宁给她描绘了一张宏伟的蓝图，听得萝丝紧张又激动。

　　“这也太……可我们将来是要在伦敦还是纽约？难道要一直分开吗？”萝丝不解道，听起来简宁好像准备双核运行。

　　“在找到可靠的代理人之前，恐怕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我想这个时间不会很久，尤金假期我们就可以回来。”开学了再过去就好了，简宁想。

　　萝丝还是有些犹豫，一开始只是尤金要去读书，怎么现在还要搭上一个简宁呢，唉。

　　“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尤金了，我们也不是单独过去，会带很多人的，还有凯的人，他们也会帮我安顿的。”简宁不能说将来英国会成为战场，纽约安全，只能这么劝着。

　　萝丝需要再考虑一下，暂时聊到这里，忧心忡忡去了服装店。

　　不管是尤金申请预科学校还是简宁扩张商业版图，都不是最近的事情，萝丝还有很长时间来接受。

　　晚上回去时，和格丽塔也说了这件事情，格丽塔反应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她还想跟着简宁一起过去，暂时被拒绝了。

　　为了脱开身去美国，简宁正在改变对名下工厂的管理方式，方便她远程也能掌控，这个时候，克罗夫纺织厂破产了。

　　如同简宁的计划一样，克罗夫纺织厂资金链断裂，克罗夫为了拿下“出口商”的大额订单，抵押了工厂购买原料，且推迟了之前的所有小订单，专心生产这个大单，只等翻身。

　　结果技术工出走，产品严重不合格，都不用“出口商”挑刺，不仅不付钱，还索要巨额违约金，加上其他小订单的违约金，克罗夫根本拿不出来，趁夜跑了，厂子都不要了。

　　“出口商”有合同在手，顺理成章与其他货商瓜分了工厂所有机器，原本简宁是想收购工厂的，但克罗夫的烂账比表面上的更多，难怪跑得这么干脆，拿下工厂还要垫付那些钱，一点也不划算，所以简宁放弃了。

　　克罗夫纺织厂的结局给其他盯着福斯特公司的人敲了下警钟，很多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简宁的手笔，有些冒冷汗了，只是抢了她几个订单而已，就让工厂破产，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