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地面是得弄一下,不然天天吃土。”
“糊窗户这活儿孩子们准喜欢!”
舒染感激地看着许君君。
许君君检查完,走到舒染身边,压低声音,挤挤眼:“可以啊染染,这教室盖得真像样!陈干事这国旗送得更是时候,这下看谁还敢说闲话!”她说着,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舒染,眼神里满是替好友高兴的揶揄。
舒染嗔了她一眼:“别瞎说!是师部送的。”
两人正低声说笑着,那边王大姐已经招呼起来:“好了好了,教室也看了,国旗也收到了!大伙儿别光站着啊!我那儿还熬着一大锅绿豆汤呢!都去喝一碗,解解乏,也庆祝庆祝!”
众人应和着,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许君君挽起舒染的胳膊:“走,染染,喝绿豆汤去!”她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正和刘书记低声交谈的陈远疆,对舒染悄声道:“哎,你看陈干事那胳膊,好像好利索了?我走之前还叮嘱他多休息呢,这人肯定没听!”
舒染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远疆似乎察觉,抬眼望过来。许君君大大方方地冲他挥手笑了笑,陈远疆略一点头,便又继续和刘书记说话。
“看样子是没事了。”舒染轻声说。
大家伙都吃饱喝足,灶台那边的人群渐渐散去。王大姐麻利地刷洗着大锅,李秀兰在一旁帮着收拾碗勺。舒染和许君君也留下来帮忙。
王大姐直起腰,用围裙擦着手,看着新教室,感慨道:“唉呀妈呀,以前可真不敢想,咱们这群女人,也能跟着抡锹和泥,垒出这么大一间房来!”
李秀兰小声接话,脸上带着点小自豪:“舒老师说的对,咱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呢。”这话是她最近从舒染和许君君那儿听来的,觉得特别提气。
许君君正把洗好的碗摞起来,闻言笑道:“秀兰这话说得好!咱们就是能顶半边天!你看,没咱们和泥递水、烧火做饭、登记工分,光靠他们老爷们儿,这房子哪能这么快盖起来?”
王大姐哈哈一笑:“理是这么个理!就是以前吧,总觉得盖房修渠那是男人的大事,咱们也就是打个下手。这回跟着舒老师折腾这一遭,我觉得这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舒染把扫帚靠墙放好,走过来说:“大姐,秀兰,君君,咱们女人本来就不比男人差。男人有力气,咱们有耐性;男人能挖渠,咱们能算账;男人能打仗,咱们能救人。就像盖这教室,离了哪一边都不行。”
她顿了顿,“再说了,咱们自己手里有点本事,能挣工分,能解决问题,在哪儿说话不都硬气?也不用事事都指着男人们,看人脸色。”
这话可说到王大姐心坎里了。她是烈属,虽然受照顾,但也不想总被人可怜。“染妹子这话实在!自己能站得住比啥都强!就像你,有文化,能教娃娃,连里领导不也得高看你一眼?还有君君,这方圆几十里就你一个正经卫生员,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不都得求着你?”
许君君爽朗一笑:“可不是嘛!所以我妈当年非要我去学医!”
李秀兰听得入神,她以前只觉得舒老师和许卫生员特别厉害,跟自己不一样。现在慢慢觉得,好像自己也能变得厉害一点。“舒老师,许卫生员,我……我以后也能像你们这么厉害吗?”
“怎么不能?”舒染揽住她的肩膀,“你豆腐磨得好,账也算得越来越清楚了,这就是本事!以后啊,咱们之间更得互相帮衬着。谁家有事,搭把手;谁受了委屈,一起想办法;有啥好机会,互相通个气。就像这回盖教室,咱们不就这么干成的?”
王大姐一拍大腿:“对!就得这样!以前各家顾各家的,有时候还真憋屈,以后咱们姐妹几个,有啥事多商量。染妹子你脑子活,君君你认识人多,秀兰你心细,我嘛,好歹在连里年头长,有点老面子!咱们拧成一股绳,看谁还敢小瞧咱们妇女!”
许君君补充道:“不光咱们几个。连里、牧区,还有好多姐妹呢。以后像扫盲、教点卫生常识、甚至组织个缝纫小组啥的,都能搞起来!让大家都有点事做,有点奔头,还能换点零花,多好!”
舒染点头:“君君这想法好。慢慢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行了,忙活半天,赶紧都回去歇着吧!”王大姐端起洗净的大锅招呼道。
四人说说笑笑地各自散去。舒染看了一眼新教室,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新教室落成后的第一个周末,连队里没了上工的哨音,显得格外宁静。
舒染难得地睡了个小懒觉,醒来时地窝子里只剩她一个了。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肌肉还有些酸疼。
她洗漱完简单吃了个早饭,信步走到新教室前。
她绕着教室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墙壁,干燥而坚实,心里冒出踏实的感觉。
远远看见陈远疆骑马出了连部,朝着戈壁深处去了,看样子是去巡逻。他的左臂活动似乎已无大碍。两人目光隔空相遇,他还是朝她颔首示意,之后便策马远去,舒染也收回了目光。
舒染学骑马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溜达到了马号附近。她瞧见经常往来连队和牧区的叶尔波力大叔正往马背上捆扎几个麻袋,看样子准备回牧区。
“叶尔波力大叔!”舒染小跑过去,脸上堆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用香烟,“您这就回去啊?”
叶尔波力停下动作,接过烟揣进怀里,黝黑的脸上露出笑意:“舒老师啊,找我有事?”
“想跟您学学骑马,”舒染指指他那匹看起来颇为沉稳的棕色马,“以后去牧区家访,总不能老是劳烦别人捎带或者靠两条腿走。”
叶尔波力打量了她一下:“骑马可不是坐车,颠得很,摔一下也疼得很。你不怕?”
“怕才要学嘛,”舒染实话实说,“您教我点基本的,能让我骑着它走起来就行!”
“行!”叶尔波力倒也爽快,“看你给娃娃们教书不容易。来,我先教你咋跟马打交道。”
他让舒染慢慢靠近,教她怎么伸手让马闻味道,怎么顺毛抚摸。“它舒服了,才乐意让你骑。”然后是怎么抓缰绳,脚怎么踩马镫。“对,就这样,别用脚尖,脚掌心踩实……好,上来!”
叶尔波力托了她一把,舒染手忙脚乱地爬上了马背。视野陡然升高,她心里一慌,下意识就抓紧了鞍桥,身体绷得僵直。
“放松!放松!”叶尔波力牵着缰绳,让马慢慢踱步,“腰随着它动,对,就这样……别看脚下,看前面!”
马背上的感觉比想象中更颠簸,舒染觉得自己像个不稳当的麻袋,随时可能被甩下去。但她坚持着不让自己看下面,回想叶尔波力的话,试着放松身体,去适应马的节奏。
叶尔波力牵着马在空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额头上冒了汗,慢慢地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不再那么害怕了。
“哟,舒老师,这是要当巾帼骑士啊?”许君君背着药箱路过,看见她这模样,笑着打趣。
舒染脸一红,想回嘴又怕分心摔下去,只好瞪了她一眼。叶尔波力也哈哈笑起来。
练了快一小时,舒染才勉强能在叶尔波力牵着的情况下,控制着马慢走一小段。
叶尔波力看看天色:“舒老师,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下次来再教你让它小跑。能骑着走这么稳,第一次算很不错了!”
舒染这才依依不舍地下了马,脚沾地时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叶尔波利利索地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吆喝一声,便朝着牧区而去。
舒染看着他的背影,揉着发酸的大腿,心里想着:等下次,下次一定要学会让马跑起来!
舒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下次得带点什么谢礼。
第55章
下午, 连队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在补觉或忙自己的私活。舒染和许君君却没闲着。
许君君一边收拾她的宝贝药箱,一边对舒染说:“染染, 我药箱里还有些治感冒拉肚子的药片和膏药,正好去牧区转转。上次看老阿肯那腿, 还得再巩固一下。你呢?真不去学骑马了?”
舒染正把几块水果糖和一小包压箱底的茶叶用旧报纸包好,闻言叹口气:“学骑马不是一下午能成的事,叶尔波力大叔也回去了。不过你说去牧区, 我倒真想去看看。教室盖好了,也得跟老阿肯说一声,顺便谢谢他们之前出的力。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嘿, 你这话说的, 还挺实在。”许君君乐了, “那正好一起!走着去?”
舒染皱皱眉:“走过去太远了, 来回天都黑了。”她眼睛转了转, “我听说后勤下午有辆拖拉机要去西边拉沙棘刺, 好像路过牧区那边。我们去问问,看能不能捎个脚。”
两人跑到连部后面, 果然看见一辆旧拖拉机正准备出发。开拖拉机的是个老师傅,姓邓。
“邓师傅!邓师傅!捎我们一段行不行?我们去图尔迪家那片草场附近!”舒染扬起声音喊。
邓师傅停下机器, 轰隆声小了些:“舒老师?许卫生员?你们去那儿干啥?”
“许卫生员去巡诊,我去家访!”舒染赶紧说, 顺手从包里抓了一把糖塞了过去, “麻烦您了邓师傅,让我们搭个便车,路上颠点不怕!”
邓师傅接过糖, 揣进兜里,脸上露出笑:“上来吧!车斗里脏,自己找地方坐稳了!我只能把你们放到岔路口,还得去拉刺棵子呢!”
“哎!谢谢邓师傅!”舒染和许君君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上了满是尘土的拖拉机斗。
“突突突……哐当哐当……”拖拉机冒着黑烟,颠簸着上路了。
舒染和许君君紧紧抓着车斗栏杆,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风吹得头发乱飞,吃一嘴沙子。
“这……这也太颠了!”许君君捂着肚子喊。
“比走路强!”舒染大声回应,迎着风咧着嘴笑。
走了大概四十多分钟,邓师傅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了车:“就这儿了!顺着那条被车轧出来的土路往北走,看到一片草场,大概再走二三里地,就能看见图尔迪家的毡房了!我傍晚五六点钟往回返,大概还经过这儿,你们要回去就在这等!”
两人千恩万谢地跳下车,感觉脚下的大地还在晃。等拖拉机走远了,世界才重新安静下来。四周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和起伏的草场,天高地阔。
她们沿着车辙印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远处坡地上几顶白色的毡房,炊烟袅袅。
图尔迪家的狗最先发现她们,汪汪地叫起来。阿依曼从毡房里跑出来,看清是她们,惊喜地叫起来:“老师!医生阿姨!”阿迪力也跟了出来,脚步比妹妹沉稳些,脸上也带着笑。
图尔迪的妻子闻声出来,撩起围裙擦着手,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坐!”
老阿肯正坐在毡房外的毡子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个小刀在削木头,看到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许君君放下药箱,“老阿肯,我再给您看看腿。最近下雨,没再疼吧?”
老阿肯咕哝了几句,阿迪力在一旁说道:“爷爷说,好多了,膏药管用。”
许君君仔细检查了一下,又留下几贴膏药:“还得注意保暖,别受凉。”接着她又给阿依曼听了听心肺,看了看图尔迪妻子有些裂口的手,给了点药膏。
舒染则把水果糖分给阿依曼和阿迪力,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她把那包茶叶递给图尔迪的妻子:“嫂子,一点茶叶,别嫌弃。”
“哎呀……”图尔迪的妻子连连推辞,她汉话说得不好,手在围裙上搓着。
“拿着吧,”舒染直接把茶叶塞到她手里,“上次盖教室,多亏了图尔迪大哥和牧区的兄弟们帮忙。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舒染坐到老阿肯旁边,看着远处的草场:“阿肯,我们那新教室彻底盖好了。师部还特意奖励了我们一面崭新的国旗呢,又大又红,可漂亮了!”
老阿肯慢悠悠地削着木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有地方好好念书,是娃娃们的福气。”他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舒染,“你,说话算话,是个实在人。”
舒染和许君君在毡房里喝了碗奶茶,吃了点奶疙瘩,又聊了会儿家常,主要是听老阿肯说说今年的草场和羊群。
看着日头偏西,舒染和许君君起身告辞。图尔迪的妻子给她们装了一小袋奶疙瘩,让她们路上吃。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那个岔路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突突突”的声音,邓师傅的拖拉机满载着沙棘刺回来了。
“邓师傅!”舒染和许君君朝老邓挥挥手。
老邓把拖拉机开到舒染跟前停下,他走下车压了压车斗子里的沙棘刺,又在上面铺了块破毛毡,“你俩将就坐吧!这个点也没回连队的车了!”
回程的路上更颠,但两人心情都很好。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沙子呛人了。
“看来老阿肯是彻底认可你了。”许君君大声说。
“日久见人心呗。”舒染笑着回应,“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拖拉机把她们扔在连部门口。两人跳下车,互相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日是半天的劳动日。这次劳动的内容不再是繁重的生产任务,而是给布置新教室。
舒燃头天晚上就动员了家属和孩子们。
所以第二天歇晌的时辰刚过,热心的王大姐就在在家属区挨家挨户的吆喝:“各家各户听着啦!有闲置板凳桌椅的,往新教室搬喽!咱们给娃娃们把新教室填满!”
舒染还没到教室跟前,就听见那边已经闹哄哄的了。孩子们跑得最快,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汇聚到新教室门口。有的搬来了家里用旧了但擦洗干净的小板凳、小马扎;有的扛来了用木板钉成的长条课桌;有的跑去工具棚里,合力把原先的几张课桌和讲桌搬了过来。
大人们则三三两两,抱着、扛着、抬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从家里出来,汇聚到教室门口。
“让让!让让!我这板凳腿有点活络,别磕着娃娃!”
“谁帮把手?这块板子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