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底线总有。
可也见过变了质的。
不也把话说死。”
马叔是这么说的。
那就再看看。
下一周的周日,才刚吃完早饭,就来了十几号,小的五十来岁,大的六十多。有缺胳膊少腿的,有眼睛少了一只的,还有四肢健全,但是脸上手上都带着伤的……
“各位叔叔,先别忙着喝酒,你们聊着,我给你们把脉。”
洛清微一看这一个两个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这事儿马叔不拦着,还跟老伙计们说,“小洛是祖传的医术,家里有御医,医术好着。还是咱们老首长的闺女,说起来跟咱们都是有渊源的。”
又说了下洛爸洛振江的名号。
一报名,都知道的。
他们算不上是洛爸的直系首长,是下属的下属的下属部队上的,但要说是首长,也对。
那就更不是外人了。
一号脉,多多少少的,都有内病外伤,身体硬朗,但是都不少遭罪。
给挨个儿开药,针灸,他们吃饭喝酒的时候,沈默陪着,洛清微到隔壁熬膏药,抓汤药。
那边儿聊得热火朝天的。
能聊啥?就是过去的岁月呗。
沈默也是当兵的,听老前辈们讲过去的故事,可乐意听了,也能聊到一起。
哭了笑了,笑了哭了的。
忆起那些没回来的战友,嗷嗷的哭。
说起现在的生活,又笑。
只有两个还没退休的一群老头儿,战场上枪林弹雨闯过的老英雄们,哭的呀……
哭完还唱歌,“雄纠纠,气昂昂,跨过……”
唱完了,再喝酒。
还不用酒杯,得用碗,不然不爽气。
喝酒得大口的喝,吃肉得大口的吃。
一个大嗓门被叫老徐的,喝得有些上头了,突然开始骂人,“娘滴,有些人,该千刀万剐了。排长,你不知道啊,这些年,咱们兄弟几个憋屈呀。”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你还记得高四方不?就那个瘦高个儿,爱偷奸耍滑老去炊事班偷吃的那个。”
记得呀,战场上那样儿的可不多。
马叔印象很深,“他不是牺牲了吗?我搬到这边第二天就去了烈士陵园,在纪念碑上看到他的名字了。”
老徐啐了一口,“呸。他屁的牺牲啊。他跑啦。当时我们也都以为他牺牲了。十几年前,良子在台县看着他了。根本就没死。”
啊?
马叔就看潘凤良,他就接着说了,“说起话,得是七三年了,新立乡出了个人命案子,我去查案,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看到他。当时没敢认。回到局里之后,查了当年当兵入伍的档案,他确实是齐省台县碱窝子屯的人,碱窝子就是现在的新立乡。
之后我查案的时候,也多方打听了。确实就是他。
五四年跑回来的,家里和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是转业回家,那时候好些从战场回来的,都回家种地了。没人觉得奇怪。
他当兵之前就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两个儿子。他当兵期间,老婆死了。回来之后又娶了续弦,生了五个儿子。
总共七个儿子,最小的现在都二十多娶媳妇了。”
马叔就拍桌子,才不管在座的还有当年的团长,连长,指导员呢。
“那你怎么没把他抓起来判刑?”
老徐又插嘴了,“咋判刑?杀了他,他那一大家子咋么办?当时最小的孩子才五六个,上面一堆半大小子,本来台县就穷得当裤子了,没了爹,那些孩子不得饿死?再担上那么个名声,孩子以后怎么办?”
“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那肯定是没有。
“他当初回来没敢声张,村里的支书和队长都是他家亲戚,把名字偷着改叫高福了。那村子里,一多半的人家都姓高,要是全村子咬死了高四海没回来过,他就是高福,怎么抓?
当不知道,谁也不能甘心。
后来他要当队长,我想法子拦了。他儿子想出去当工人,我也给搅黄了。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
潘凤良就说了这些。
旁边听着的洛清微就觉得,这位心可够软的。
又想着,这新立乡都出些什么人啊。
忒寒碜人了。
“现在高福的七个儿子,除了老大老二老七在家种地,农闲时熬碱,其他几个发展的还不错。老三当了生产队长了。老四娶了有钱人家的闺女,搬到镇上开小卖部,挣得不比上班少。老五收粮。老六卖豆腐。
老两口跟老七住。条件相当好。”
沈默显然对高家,更熟悉。
洛清微老觉得沈默这话里有话。
第134章 跟着沈长官做娘子
事就是从高家发的。
潘凤良到省武装部,实名举报新立乡第七生产队队长高玉新的父亲高福是逃兵,就是当年被追认为烈士的高四方本人。
这个性质太恶劣了。
而且潘凤良话里话外的意思,之所以不在县里举报,不在市里举报, 就是有保护伞。
武装部也不敢瞒着,就往上报。
二把首长亲自下命令,必须彻查到底,勿枉勿纵,不放过一个以权谋私之人,严惩到底。
之后半个月的时间,省厅和武装部联合工作组几十人下基础,走访,找人证物证。
以摧枯拉朽之势,把新立乡从上到下,十几号拘捕审问。之后是县里,县长,副县长,武装部部长,公安局长等等,又是几十号人。再之后是市里,又是几十号。最后一直挖到一位主管国土资的副省。
一个逃兵案,越查越大,查成了贪腐的窝案。
上上下下,拿下去一百多号。
空出来的位置,得有人顶上,省内的干部,外地空降的不多,还是省内流动。空出来一百多位置,就有一百多人升上去,升值后留下的位置,又有人升,这一动下来,相当于齐中市和台县大换血。
潘凤良因举报有功,升了公安局长。
新立乡的班子从头撸到脚,换上的一个本地干部没有,全是其他乡镇调过来的。
新来的干部一看乡政府的大楼,再想想到县里开会,县政府的平房,这办公室就没敢进。
跑到县里找沈书记,“书记,你看咱们县城到乡里其实就是半小时的路程,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也到了。那边儿办公环境,居住环境都不错。
地方也大。
啊……是吧……”
想说啥,又不也说完似的。
沈默就问他,“老陶你什么意思啊?想让县领导去你们镇上办公啊?”
陶乡长马上点头哈腰,“是是是,就是这个意思。不瞒书记说,那地方我是真不敢进,烧屁股啊。哪有您和王县在平房里办公,我们在大楼里坐着的道理,可不行。盗反天纲了。
旁边还有五栋小楼,是原来那个高乡长他们住的,我是不去住。
你们领导要是不去,那就空置着吧。”
开始耍上无赖了。
那怎么办?
开会研究,听听大家的意吧。
其他领导能有啥意见?
谁不想改善一下办公环境?几位主要领导,谁不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王县就说了,“这几年碱厂税收不少,咱们县的财政也没有那么吃紧了。政府的办公地点也确实挤了点。按说也该盖个看得过去的办公楼了。
咱们先过去,过渡上三年两年的,这边儿新办公楼建好,再搬回来嘛。
书记你看呢?”
沈默就问财政局的局长,“财神爷你说,咱能盖得起办公楼不?”
那必须得能啊,穷谁也不能穷了领导不是。
“挤一挤,分三年盖的话,能挤出来。”
人家也不说多富余,反正就是有困难,但是我会努力的解决困难。
“我觉得,办公环境还是其次的,咱们坚持坚持问题不大,都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是吧。第一重要的,还是先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吧。
我之前在东北的时候,政府也是没钱修路,当时是招商引资,以招投标的方式,拍卖了十五年路权,把公路修起来的。
如今陆续有投资商过来投建制碱的厂子,还有承包盐碱地建蔬菜基地,养殖基地的。没有好的基础设施,也留不住投资商,对吧?
当然了,政府办公楼是咱们县的脸面,让人家来一看咱还在平房里办公,是不像样儿。
那咱就先去新立乡过渡几年?
边儿上不是还有五栋别墅嘛,改成县宾馆,接待客商嘛。
不是还有一个招待所吗?听说达到三星级宾馆的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