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月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感觉心都冷了。
虽然她不怎么加班,但在厂里是不可能完全一点班也不加的。
而且在工厂做流水线,一站就是一天,即使不加班也很辛苦,哪有什么轻松的活?
一股寒气从心脏开始蔓延至全身,让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心寒。
她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宁绍明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接过话筒。
他皱着眉,但语气带着笑意,对电话那头的女儿说:“爸爸一个人能挣别人爸爸妈妈两个人挣的钱,所以你妈妈不挣那么多也可以,她身体不好,得多休息。”
“原来是这样!”宁时夏一个三岁小孩,没想太多。
一听到妈妈身体不舒服,就把大伯娘离开前,反复叮嘱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抛到脑后了。
她紧张地说:“爸爸要工作,没时间照顾妈妈,爸爸你让妈妈回家吧,我跟哥哥照顾妈妈!我们都长大了,可以照顾妈妈了!”
小小的孩子,总觉得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宁绍明严肃的神色放松下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可能那么没良心,三岁小孩,要是没有大人教,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我们过年就回去了,”宁绍明语气轻柔对女儿承诺,“你跟哥哥认真读书,要是期末考得好,拿了奖状,爸爸妈妈给你买洋娃娃,给哥哥买奥特曼。”
宁时夏高兴地说:“爸爸,我不要洋娃娃,你可以给我买一个滑板吗?哥哥想要一辆自行车!”
“好,都买!”宁绍明爽快应下,然后问女儿,“你哥哥在不在,我跟他说几句。”
“哥哥在鑫阳哥家写作业,我去叫他!”
听到女儿这句,连容易陷入悲观情绪的赵如月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以往他们给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两个孩子都在的。
宁时夏飞快跑出去,跑到隔壁邻居家,却只见哥哥的东西,没看到哥哥:“鑫阳哥,我哥呢?”
埋头写作业的黄鑫阳抬起头,一脸羡慕地说:“刚刚你大伯娘又来过一次,她给你哥钱,叫他上街买烧鸭了。”
第19章
宁时夏重新跑回房间,拿起电话:“爸爸,哥哥上街买烧鸭去了,今天家里吃烧鸭,你们在那边有烧鸭吃吗?”
知道儿子不在,赵如月和宁绍明就什么都明白了。
宁绍明故意逗她:“爸爸妈妈这里没有烧鸭,每天吃饭和青菜。”
宁时夏听了觉得爸爸妈妈好可怜,她跟哥哥在家偶尔还能吃上一回烧鸭,隔三差五也能吃一次猪肉,可爸爸妈妈只有饭和青菜吃。
“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买,”宁时夏突然压低声音,小小声地跟他们说自己的小秘密,“我偷偷存了十块钱呢,能买半只,到时候我跟哥哥不吃鸭腿了,都给你和妈妈吃!”
两人跟女儿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电话卡的钱花完,儿子还没回来,只好说改天再给家里打电话,然后先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夫妻俩对视一眼,忍不住一起叹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孩子确实像一张白纸,他们不守着这张白纸,不及时往纸上画东西,就有可能让别人钻了空子,在这张白纸上乱画。
赵如月站起身,让宁绍明继续占着位置:“我再去买一张电话卡。”
宁绍明问:“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晚饭?晚点再打回去,两个孩子和我爸妈肯定都在家。”
他想好好问问自己父母,怎么能让大嫂在孩子面前乱说那样的话!
赵如月摇头:“不用,家里过两天再打回去,我再去买一张电话卡,等会儿给我娘家人打电话。”
她娘家跟宁家就在同一个镇子的另一条街上。
赵家在小桥街,宁家在大桥街,两家还刚好位于两条街的衔接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十米。
宁绍明以为她想给娘家人打电话,让娘家人去家里看看,顺便警告一下大嫂:“让你妈去家里看看也好,大嫂这次太过分了,怎么能教孩子说那种话,也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也在孩子耳边乱说!”
谁知赵如月并没有让娘家妈去说的意思:“我们没有证据,大嫂不会承认的,以她那脾气不管有理没理,只要我们不在,她看孩子好欺负,肯定跑到家门口闹起来,跟邻居大声嚷嚷,没准还要倒打一耙,说是孩子自己胡言乱语的话,到时候吓着孩子反而不好。”
如果赵如月在家,她是不怕她的,毕竟自己娘家离得近,底气足,本身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宁绍明还向着自己,以前跟大嫂对上从来没输过。
只是坏就坏在,她不在家,对于家里的事鞭长莫及,她娘家人也不好随便插手婆家的事。
赵如月继续说道:“我们这边刚挂电话,就给我娘家打电话让我妈上门,倒像是我们在找事,我娘家没装电话,得打到街上小卖部或者我三叔家,这两个地方人多口杂,到时候这事,保不齐被宣扬得街上所有人都知道,家丑外扬,你爸妈不一定乐意。”
宁绍明:“也是……”
其实赵如月更担心,万一这事被镇上的人议论纷纷,孩子会遭受非议,他们肯定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逮住问。
不管那些问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对孩子来说都不好受,谁也不乐意总是被人逮住问同一个问题。
大嫂是长辈,天然对小辈有压制,到时候自己的孩子被故意为难,孩子估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当父母的不在,孩子被欺负了也是白白被欺负,口苦难言。
等他们春节回去,事情都过去那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她打算迂回一番,问问儿子家里的情况:“我妹妹的小儿子应该快办满月酒了,我给她打电话,再叫她给我妈打,让我妈带着小秋和小夏一起去吃满月酒,就说让他俩代表我们出席,吃席那天再打个电话回去,仔细问问小秋。”
让儿子亲自跟宁绍明说,他才能明白,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
她娘家人嘴严,小妹又没嫁在附近,她婆家离榕溪镇很远。
电话打到那边,别人听说她打电话给小妹,也只会以为她是特地打电话回去,问候刚出月子的妹妹。
儿子早熟,仔细问应该能问出一些东西。
离开婆家人的手能伸到的范围,儿子才敢说真话,要不然每次打电话回去,公婆和大哥大嫂,甚至邻居都在旁边听着。
孩子受了委屈敢抱怨吗?
还不是只能说家里都好,让他们放心。
女儿年纪小,童言无忌倒是什么都敢说,只是也因为她太小,很多东西都意识不到,导致知道的不敢说,敢说的不知道。
*
宁时夏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离开大伯娘房间。
走到堂屋,看到难得不凑在电话旁,一起听电话的大伯娘坐在堂屋烤火。
宁时夏乐呵呵地跑过去告诉她:“大伯娘,我爸爸在电话里说,过年回来给我买一个滑板,还给我哥买一辆自行车!”
王海燕表情语气都很夸张地‘哦哟’一声说:“你爸爸这么有钱啊!那他有没有说给你时春哥和丹萍姐买什么?”
“我忘记问了,”宁时夏懊恼地挠头,“我妈说过几天等我哥也在,她还打电话回来,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行,不过你可不能说是帮我问,你时春哥和丹萍姐可都是你的哥哥姐姐,平时对你那么好,应该是你自己主动跟你爸妈说,给他们买点东西,谢谢他们的照顾。”
宁时夏懵懵懂懂地点头。
王海燕见这小丫头好糊弄,又哄着她问:“你有没有问你妈,去工厂上班,为什么不加班?”
宁时夏:“问了。”
“你妈怎么说的?”王海燕听到这话,在心里偷着乐,让孩子说那些话,借孩子的嘴扎赵如月的心,对她没好处,但她就是看不惯赵如月那矫情娇气的的样子。
不过听到宁时夏接下来的话,她立马笑不出来了。
“我妈没说什么,我爸说的,说他能挣钱,用不着我妈加班。”宁时夏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法把爸爸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她只记得大概的意思,就按照自己的话来说了:“我爸都能挣钱了,我妈就该歇着,她多休息才好,多休息能好好养身体。”
王海燕很郁闷:“她两个孩子要养呢,怎么就该歇着了?”
宁时夏:“我刚刚不是说了,我爸能挣钱。”
宁绍明换工作这事没跟家里人说,王海燕以为他现在也在洗衣机厂干着:“你爸一个月才挣多少?能跟人家夫妻俩都挣一千多的比?”
宁时夏实诚地一摊手:“不知道,我没问。”
王海燕怀疑这丫头专门来气自己,一口气哽在心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难受得很。
她缓了缓,正想再问问宁时夏,她爸妈过年还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要是有好的高档货,她可以早点做打算,弄几样初二带回娘家。
话没说出口,余光瞥到宁时秋那小子提着装烧鸭的塑料袋进来,顿时闭上了嘴。
第20章
宁时夏看到哥哥回来,兴奋地扑过去:“哥,刚才爸爸妈妈打电话回来了,可惜你不在家,爸爸妈妈说等他们过年回来,会给我们买好多好吃的还有新衣服,还有、还有给我买滑板,给你买自行车!”
听到爸爸妈妈打电话回来,自己没接到,宁时秋有些失望。
但是又听到妹妹说爸爸妈妈答应给自己买自行车,他又高兴起来:“等我有了自行车,上学的时候就可以载你去学校了。”
“还能载我去街上玩!”
“嗯!”宁时秋重重点头。
王海燕盯着兄妹俩说话,看宁时夏没提起自己让她问赵如月工资的事,还有引导她说的那些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面对宁时秋这小子那双眼睛,总觉得别扭,好像他一个才八岁的小屁孩什么都看得懂似的,可问他又问不出来什么。
幸好宁时夏这三岁小孩好糊弄,她看宁时夏反反复复地跟宁时秋说他们爸妈春节要回来的事,就知道这小丫头心里只能存下高兴的事。
这丫头一说到高兴的事,别的都能抛到脑后,八成不会再提自己引导她说的话。
“烧鸭给我,我做饭去,”王海燕冲宁时秋伸手,又问,“小秋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赶紧去写,抓紧在吃饭前写完,要不然晚上不许看电视。”
宁时秋这才想起自己还提着烧鸭,赶忙把烧鸭和找回来的零钱交给王海燕:“作业就剩一点,我很快就写完了。”
她这一打岔,宁时夏更想不起来之前那些事了。
王海燕从宁时秋手里接过找回来的钱,仔细数了数,然后提着烧鸭去厨房做饭。
走到厨房,她特地把单独装着的烧鸭酱汁拿出来,重新称了称烧鸭,再算算价钱。
确认找回来的零钱数目没错,才开始做饭。
饭快做好时,宁时秋作业也写完了。
他收拾好书本和作业,跑到厨房,想看看饭做好没,要是快做好了,他就提前去菜地里喊爷爷奶奶回来吃饭。
宁时秋走进厨房,就看到大伯娘嘴角油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