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顺杆往上爬,他不说话,她就当他是默许了,承佑帝将她这小心思尽收眼底,却并不觉着恼怒,反倒心中生出几分受用来。
顾窈不知道承佑帝的心思,见他不说话只看着她,一时有些心虚,怕真惹恼了人,于是便小声问道:“那皇上想和臣女收什么好处?”她说着又低声加了一句:“只要不违礼数,臣女都会答应的。”她这句话说的有些含糊,可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又挨得这般近,这话自然分毫不差落在了承佑帝耳朵里。
承佑帝眯了眯眼,轻笑一声:“怎么,在窈儿心里,朕便是那般不知礼数的浪/荡子吗?”
顾窈心中咯噔一下,浪荡子?他是怎么知道她之前这样想过他?
顾窈像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到一样,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这一脸红,其中的意思便不言而喻。
她偷偷瞟了承佑帝一眼,带着几分小心辩解道:“臣女怎么敢这样想皇上,皇上和话本里的那些浪荡公子可不一样。”
承佑帝侧眸,视线却是顺着她的脸往下落在她白里透红的脖颈上,她的领口绣着繁复的花纹,清雅好看,承佑帝觉着,这身衣裳到底太素了些,若是拿金线镶边,便衬托的这修长细腻的脖颈愈发的好看了。
承佑帝笑了笑:“日后进宫叫尚衣局给你多裁几件衣裳,淡紫色为底,秋海棠缂丝,再拿金线镶了边,穿在窈儿身上定甚是好看。”
他这话带着几分笑意,语气却不显轻佻,更没有流露出一丝玩味之意,甚至透着几分认真和像是彼此相处了许多年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意。
不知怎么,顾窈听着他这话,竟一时有些失措,觉着自己有点儿不敢对上眼前这个人的视线。
不是要向她讨好好处吗?怎么说起要尚衣局给她做衣裳了?而且,他一个皇上,这般讨论衣裳首饰不会觉着不自在吗?
他和后宫的妃嫔也曾经这般讨论过吗?顾窈觉着,他若有过这样的言语,怎么也不该传出清冷薄情的名声吧?
顾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抿了抿唇,刚欲将话题从衣裳这件事上转移开来,便听他道:“簪子的话缀上东珠最好,再拿碧玺做花,嵌上宝石翡翠或是珊瑚,冬春两季戴金簪,夏日里戴玉簪或是象牙簪,窈儿若是喜欢,往后进宫了朕叫内造处多做一些送过去。”
顾窈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承佑帝疯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这番话。
若叫朝臣知道他们威严清冷的帝王会对女儿家的衣裳首饰这般了解,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顾窈实在想不明白,承佑帝既这般了解女儿家用的首饰,在潜邸时便该是个多情王爷才是,怎么登基这么多年,依旧得了个薄情不沉溺女/色的名声呢?
顾窈欲言又止,眼底带着几分不解。
承佑帝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怎么,朕知道的还多着呢,宫中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书却多的是。朕还在潜邸时便经常叫人做了首饰或是衣裳送给母后,那时候母后早已无宠,朕便想着法子宽解她。”
顾窈不曾想竟会听到这些事情,她一时间觉着有些心惊肉跳,承佑帝怎么和她说起这个了?顾窈好怕他继续说些宫中秘辛,有些事情尤其是深宫之中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不好。
好在,承佑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转移开来,轻笑着说道:“窈儿也给朕做件衣裳吧,就当是朕讨要的好处。”
顾窈诧异的看着他,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那臣女之前提的那个请求……”
承佑帝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窈儿这般费尽心机,朕看着也辛苦,准了就是了!”
顾窈听着这话,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还有几分激动。
她讨了这恩典,纵是往后进宫也就有了条退路。
而且,承佑帝肯松口准了她的请求,可见她方才那番讨好卖乖很对了他的口味。
所以,承佑帝喜欢这种娇娇软软甚至透着几分耍赖意味的调调。古人说柔能克刚,果真不假。
顾窈在心中总结了经验,莞尔一笑福身谢恩。
她的一双眸子噙着满满的笑意和感激,还有几分得逞的欣喜,承佑帝心中觉着好笑,这点子恩典,朕还给得起。
不过,想要出宫,这辈子她是别想了。
第64章 太后
顾窈拿着这幅岳氏的缂丝青碧山水图轴回了自己所住的玉笙院。
蒹葭笑着倒了盏茶递到她手中:“长公主倒是真喜欢姑娘,竟和姑娘闲聊了这么久。”
蒹葭的视线落在自家姑娘放在桌上杏黄色金线织锦,黑色包边的画套上,一时微微怔住。
画套上的玉蝉白玉别子,还有别子上贴着明黄色的绫签,上拿隶书写着御制岳氏缂丝青碧山水几个字,凝重气派,纹饰精美。
蒹葭心里头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朝自家姑娘看去。
“姑娘,这画轴……”蒹葭犹豫再三,终于是试探着开口问道。
顾窈看了桌上的画轴一眼,心下也有些微微的乱,她想了想,才开口道:“我方才是去见了皇上,若无意外,过些日子便该进宫了。”
“你打小便跟着我,可宫中那样的地方你可也愿跟着去,你若不想,我便求了老夫人将你留在这南恩侯府,或是叫你去宜和郡主身边伺候,婉姐姐性子好,定会对你极好的。”
蒹葭一愣,听着这话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眼底泛起几分湿意来,带着几分哽咽和坚决道:“姑娘进宫奴婢自要跟着去照顾姑娘的,奴婢可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当日太太将奴婢买回来,奴婢就下了决心要一辈子伺候姑娘。”
说完这话,她又带着几分诧异和不解问道:“奴婢只是不明白,皇上这么快就会下旨了吗?”
顾窈从软塌上起身,弯下/身/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区别,早晚都是要进宫的。总不好像今日这样叫皇上一次两次的出宫来见我,若被太后和皇后娘娘知晓了,心中定会觉着你家姑娘我狐媚不懂规矩,往后进了宫因着这个太后便不会喜欢我。”
“倒不如早些进宫,别给人落下了话柄去。”
蒹葭默然良久,才带着几分不安开口道:“也不知入宫后是个怎样的情形,不说皇后娘娘和其他妃嫔,单单是娴妃还有虞贵妃娘娘,就是不大好相处的,姑娘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蒹葭虽在京城待了好几个月,先后在显国公府和南恩侯府住了段时间,很是长了几分见识,可对于那高墙之内的皇宫,蒹葭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畏惧和不安的。
顾窈饮了两口茶,才开口道:“你放心,今日我求了皇上一个恩典,若日后失了恩宠,皇上便允我出宫去寺庙中清修抄经替皇上祈福。”
听着自家姑娘这话,蒹葭倏而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提起心来:“话虽是这样,可奴婢听说宫中危险重重,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比外头这些高门大户更要危险上十分,姑娘往后进了宫,怕是不轻松,连个安稳的觉都睡不好了。”
“而且,宫中又有皇后娘娘在,皇后之下又有虞贵妃,也不知皇上会给姑娘个什么位分,要是个嫔位就好了,起码能有自己的宫殿住,只是姑娘身世不显,又是才进宫,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给这个嫔位。便是想给,太后和皇后娘娘那里会不会拦着?”
蒹葭脑子里很快便联想起了好些画面,心中是愈发的紧张起来了。
顾窈轻轻一笑,开口道:“别太担心了,担心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至少,皇上如今还是喜欢你家姑娘我的,在宫中生存,家世身份要紧,可恩宠也是要紧的,只要小心讨好皇上,侍奉太后,再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惹恼皇后娘娘,先头的日子该不会很难过的。”
“至于往后,等咱们适应了,多少也能想出法子来。总归最要紧的一点,便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的,都不比这个重要。”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蒹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姑娘还未出阁,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几分清冷之意,对于要进宫伺候皇上竟是一点儿羞涩忐忑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那永康侯府的缘故,叫姑娘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点儿也不看重这些儿女情长了。
不过,姑娘不看重也好,姑娘既要进宫便要想明白这些道理,毕竟,若是将心思都系在皇上一人身上,有一日失宠了,姑娘又该如何自处,定会难过死了。
蒹葭想清楚这些,心里头便也有了几分准备:“姑娘放心,奴婢定会陪姑娘到底,便是赔上性命也要护住姑娘的。”
顾窈摇了摇头,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对,咱们都要活下去,哪怕有一日我失了恩宠,咱们也要一块儿活着去寺庙中。”
蒹葭笑着点了点头:“嗯,到时候姑娘抄写经书,奴婢便替姑娘研墨,给姑娘倒茶。”
顾窈听完,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好。”
见着蒹葭去收起了桌上的缂丝青碧山水图轴,顾窈心中却不如她方才所说那般轻松,纵然她讨了这个恩典,可宫中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便是日后真出了宫,若是得罪了什么人,想要对她一个失宠的妃嫔动手,真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这些退路可以想着,可实际上,她内心深处是知道这法子并不保险的。更好的,是她能生下一个皇子,而且这个皇子日后能得了承佑帝的喜欢看重,登上那个大位。
可是,这何其难,顾窈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还是先看眼前,紧紧的抓住承佑帝对她的这份儿恩宠吧。
……
慈宁宫
太后才从小佛堂里礼佛出来,就见了门口侍立的崔公公。
“皇帝过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告诉哀家?”
崔公公拱了拱手,笑着道:“皇上岂敢扰了太后娘娘礼佛,皇上听闻太后得了两罐上好的日铸雪芽,叫茶房煮了,正喝着呢。”
太后听着这话,眉眼间带出几分笑意来:“皇帝倒是好兴致,还惦记着哀家宫里头这点子东西来了。”
“哀家可听说,你家主子这几日心情甚好,你可能给哀家说说这缘由?”
崔公公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不知如何作答。
太后倒也没难为他,抬脚朝殿内走去,崔公公忙恭恭敬敬打起帘子,见着太后进去,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他估摸着不差,太后心中该是有数的。
只是不知道,太后心中如何做想?毕竟,娴妃娘娘自打进宫,便恩宠不多,这么些年膝下只得了一个大公主。如今皇上这般喜欢一个女子,太后心中岂能没有一些想法。
崔公公站在廊下,不时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殿内的动静,却是一句话都没听到。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事情哪里轮得着他一个奴才操心。
殿内
太后见着坐在软塌上喝茶的承佑帝,笑着开口道:“难得皇帝还记着来哀家这里,哀家还以为皇帝惦记着宫外的事情,都将哀家这个老婆子给忘了呢。”
承佑帝听着这话,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儿臣自是最看重母后的,前些日子儿臣还命内造处做了些衣裳和首饰给母后,这几日便该送来了。”
承佑帝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软塌上站起身来,亲手扶着太后。
太后看着他,没拒绝他这份儿孝顺,搭着他的胳膊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行了,你也别讨好卖乖了,自打你登基,一日日的摆起帝王的威严来,哀家真有些不习惯你这一面了,你有事就说吧。”
承佑帝听着太后这话也不觉着脸上挂不住,在软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直接便道:“儿臣想叫顾氏进宫。”
殿内伺候的两个宫女听着皇上这话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太后却是笑了笑,看着承佑帝道:“就这般着急吗?哀家还以为,皇帝你能等些时候呢?”
太后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饶有深意看着承佑帝。
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是哀家肚子里出来的,打小哀家便从未见你对什么东西这般在乎过,便是皇位,当年若不是哀家失宠,王贵妃又步步紧逼,靠着恩宠不给你我母子一条活路,想来你也不会生出夺位的心思,将你那几位兄长还有弟弟多数杀了,只留了两位闲散的王爷,到如今都有人背地里说你弑兄弑弟,生性凉薄、寡恩无情。”
“这些年你待后宫冷淡,宫中妃嫔便是不敢说,可心里头也是有怨言的。哀家只当你忙于朝政,也不是个沉溺女/色的性子,便也不好插手你后宫之事,就连你表妹恩宠淡薄,哀家也只能叹息她不是生在先帝时候,先帝多情,对宫中妃嫔多有眷顾,偏你这个当儿子的最是个冷情的,你表妹要怪也只能怪她生的不是时候。”
“可现在,你怎么就对那顾大姑娘那般执念?竟是为着去见她,做出多少往日里做不出来的事情。”
“哀家无意窥探帝踪,可也不怕告诉你,哀家知道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情,哀家只提醒你一句,莫要做出偏宠太过以至于叫后宫非议,朝堂不稳的事情来。”
听着太后这话,承佑帝却是笑了笑,微微带着几分凌厉和冷意道:“儿臣登基多年,若是因为宠着一个女子便叫朝堂不稳,那儿臣这皇帝也不必当了!”
他这语气中骤然流露出的冷厉和威严,叫太后有些惊愕,竟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第65章 昭妃
话至此处,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皇帝你若执意如此,叫那顾氏进宫便是了。”
“只是皇帝,那顾氏身份不显,又是初进宫,位分上总不好太过了。”
承佑帝垂眸,回道:“此事儿臣心中有数。”
听承佑帝这样说,太后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又闲聊了几句,承佑帝便告辞离开,往前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