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顾窈才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端嬷嬷便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顾窈开口道。
端嬷嬷听着顾窈这话,才出声道:“娘娘,明日便是显国公府大姑娘出阁的正日子,娘娘是不是赏赐些东西去府上?”
“到底,在外人眼里娘娘刚进京的时候是寄居在显国公府的,若是不赐些什么东西下去,难免叫人传出闲话来。”
顾窈嗯了一声:“是该如此,嬷嬷不说,我都要忘了她出嫁是在明日呢。”
“嬷嬷替我挑些东西当作添妆明早送去显国公府吧。只是,依着虞朝的性子,定觉着我是在讽刺她,故意拿这添妆来讽刺她呢。”
端嬷嬷抿嘴一笑,不在意道:“咱们也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何须管她如何想。”
“再说了,娘娘如今正当宠,赐东西下去也是给她脸面,显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记着娘娘的好的。”
顾窈想了想,又问道:“那勇宁侯府世子至今还未醒过来吗?”
端嬷嬷回道:“前些日子就醒过来了,只是行动不便利,连坐起来都不行呢,也不知慢慢养着能不能好,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大抵是不能够了。不过,能捡回条命来,总比死了要好。”
顾窈点了点头,想到虞朝要嫁过去后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夫君,心中并无畅快,反倒是觉着闷闷的。
依着虞朝的身份,若是当初不妄想着进宫,兴许如今就不是这样的处境了。
只是,若是再来一回,兴许虞朝还是会觉着不甘心,想要宫中的尊荣和地位吧。
虞朝那样的性子,不甘不愿嫁去勇宁侯府,也不知会不会将勇宁侯府搅的不得安宁。
见着自家娘娘没有再说什么,端嬷嬷福了福身子便下去安排了。
……
翌日一早,显国公府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看着很是喜庆。
芙蓉院里,却是一派凝重,丫鬟婆子战战兢兢,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喘。
虞朝身着一身大红牡丹花嫁衣,已是沐浴梳洗,开脸绞面过了。
她此时坐在梳妆台前,满脸寒意,无一丝出阁的喜色和娇羞。
范氏眼里含着泪,坐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手道:“母亲知道你难受,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又有什么法子,你放心,你的嫁妆厚重,你哥哥叫娘给你将嫁妆添到了两百台,都是些好东西。有地契房契、家具摆设、古董器物和四季的衣服、鞋袜和穿戴之物,还有金银首饰、药材香料和文房四宝,这两百台嫁妆,放到京城里,都是独一份儿的。便是靠着这份儿厚重的嫁妆,你往后的日子都是有底气的。”
“等过了府里好好的过,待世子好些,你婆母瞧见了,也会忘了过去的事情,真心待你好的。不管怎么,那都是你祖母的娘家,有这一层关系,她们不敢欺负你的。”
“而且,你和瑜丫头最是要好,有这样一个小姑子,你往后也容易些。”
虞朝听着这话,脸上却没有一丝动容,好半天才出声道:“之前我去承平公府,母亲那样盯着我,不离开我身边半步,是不是玳瑁那丫头说了什么?”
不等范氏开口,虞朝便冷冷道:“女儿如今出嫁了,也没什么别的所求,只求母亲一件事儿,将那贱婢给发卖了。”
听着虞朝这样说,范氏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是你的陪嫁丫鬟,如何能给发卖了!再说,她一个丫鬟,猜出你要做那样大胆的事情,如何能不告诉我。若没有她,如今你不定落得何种境地呢?你当李家两个夫人和宫里头的太后是好拿捏的!”
“你若不想叫她当你的陪嫁丫鬟,就不必带着她去勇平侯府了。我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往后你便是回来,也绝对见不着她。”
“她总伺候了你一场,你不顾忌主仆情分,我还要顾忌呢。我断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发卖出去,到了人牙子手里,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这辈子就毁了!”
虞朝听着范氏这话,却是轻轻一笑,道:“罢了,当女儿什么话都没说吧,还是叫她跟我去勇平侯府当陪嫁丫鬟吧,要不然表妹都知道我身边四个陪嫁丫鬟是谁了,若是临时换了人,她难免会多心,又要解释一番。”
范氏瞧着一身嫁衣的女儿,点了点头,道:“由着你吧,这身边伺候的人,还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最是亲近了,往后你就知道了。”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夫人,宫中虞妃娘娘和昭妃娘娘都赐了添妆下来,老夫人叫姑娘去前厅谢恩呢。”
虞朝听着这话,脸色一沉,拿起手边的白玉梳子就用力朝镜子砸去,顿时镜子碎裂开来,碎片溅落在地上。
第95章 伴读
屋内的人全都被虞朝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住了,顿时一阵静谧,范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扬手便要朝虞朝打过去,只是见着她一身大红的嫁衣,到底是没有打下去。
“朝儿,你如何这般不懂事?”范氏语气中满是失望。
虞朝听着这话,却是冷冷一笑,满是讽刺道:“我不懂事?我都穿上这一身嫁衣了,您还要我如何懂事?”
“她们两个是怎么害我的娘难道不知道,就那点子添妆,分明是存心来羞辱我的,还要我去谢恩吗?我就是今个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绝不去谢恩!”
范氏看着虞朝,半天才开口道:“好!好!你有气性,我是再也管不了你了,你今个儿出阁后,便是褚家的媳妇了,是好是坏往后都别回来找我这个当娘的。”
虞朝脸色一变,却是嘴硬的冷冷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这是在告诉我往后您只管哥哥一个人了。”
“也对,在您心里,哥哥总是比我这个女儿要强,您当日也是为着哥哥才舍弃了我吧?”
虞朝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厉呵:“住口!不可对母亲不敬!”
虞桢从外头进来,脸色阴沉,显然方才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到了。
“你落得今日这个地步都是自作自受,我们当亲人的疼惜你,忍着你,却未必会一直纵着你!”
“你若是不知悔改,往后到了褚家才有苦头吃!”
“长房的家产给你带去一多半,父亲母亲还有我这个当兄长的自问对你问心无愧,你若是心中还存嫉恨,往后我们兄妹便莫要来往了。”
虞桢这话说得极重,一点儿都没给虞朝留了脸面。
虞朝身为长房嫡女,自小被宠着,虞桢这个当哥哥的对她也从来都是疼爱的,这会儿冷着脸说出这话来,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全都诧异得很,可又如何能怪大少爷,不说别的,大姑娘如此厚重的嫁妆,可有好些是大少爷让出来的,大少爷说大姑娘带去一多半的家产,是一点儿都不夸张,这事情她们觉着都很是不可思议,大少爷真是仁至义尽了。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往后娶进门的大少奶奶怕是心里头都要不舒服的。
就这,还得不了大姑娘一句好话,少爷心里头哪里能不寒心。
虞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是难堪又是委屈。
一旁站着的二太太见着这情景,忙出声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子,你哥哥若是不疼你,怎么会叫你带走那么多东西。兄妹之间,那可是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快将这里收拾收拾,莫要叫人进来瞧见了。”
二太太一说话,气氛缓和了一些,几个丫鬟忙收拾了碎了一地的镜子,幸好此时屋里的都是自家人,不然传到外头去,还不知背地里被人如何议论呢。
到傍晚时,迎亲的队伍到了显国公府门口,褚灏身着一身大红色的锦衣,坐着轮椅,这般亲迎叫虞朝顿时愈发没了脸面,冷着脸由着全福嬷嬷扶着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勇宁侯府,虞朝和褚灏拜堂之后,便被送去了新房中。
褚灏身子不便,自没有人劝酒,只见了前来了宾客,便被人推着送回了新房中。
虞朝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自己便伸手将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拿了下来,对着身边的丫鬟玳瑁冷冷道:“玳瑁,你家姑娘我身子不便,今晚你替我去服侍世子去。”
玳瑁听着这话,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哆嗦着身子道:“奴婢不敢!姑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虞朝冷冷道:“去不去!你若不去,我明日便叫了人牙子进府将你给发卖了!”
玳瑁惨白着脸不敢应下,却也怕自己落得个被姑娘发卖,到了那肮脏地方的下场。
一时,玳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褚灏见着跪在地上的玳瑁,又看了一眼坐在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喜床上眉目间皆是透着嫌弃和冷意的虞朝,没忍住咳嗽了一下,哑着声音道:“你放心,你我之间这辈子只有夫妻之名,你好自为之吧。”
褚灏说着,又对着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玳瑁道:“别跪着了,推我出去吧。你家姑娘既叫你服侍我,往后便留在我屋里伺候吧。”
玳瑁听着这话,一时给愣住了。
虞朝却是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讽刺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推你家爷出去?等着我明日发卖了你吗?”
玳瑁犹豫一下,终是站起身来,走到褚灏身后,推着轮椅出去了。
新房里,红烛点了一夜,虞朝躺在大红的床铺上,心中又是不甘又是委屈,想着在宫中宠冠六宫的顾窈,又想着自己,愈发是难受起来,辗转反侧不知何时才慢慢睡了过去。
虞朝闹出的这事情到底是没有瞒住,第二天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消息传到昭阳宫时,顾窈正在书案前抄着一卷妙法莲华经。
听蒹葭说完勇宁侯府的事情后,饶是她早已想到了虞朝会闹一场,此时眼底也露出几分震惊来。
新婚之夜,那褚世子身子又不便,何必闹得这么僵,一进门就将世子给得罪了去呢?
这般羞辱世子,勇宁侯夫人这个当婆母的往后还不知要怎么磋磨她呢。
出阁嫁去别家,哪里还能像是在自家一样,若处不好这层关系,有的是苦头吃。
“她可真是,莫不是想着破罐子破摔了?”
“要是真不情愿,早早就一刀抹了脖子去,也算干净。既是穿上了嫁衣,那便该想着如何将日子过下去。”
顾窈觉着自己真是看不懂虞朝,国公府的嫡出姑娘,怎么就这般蠢笨拎不清。她想了想,觉着定是虞朝自小被人奉承着,所以才受不得一丝委屈。
如今要她嫁给那褚灏,她便觉着是褚灏辱没了自己,毕竟,她原先是想着入宫当娘娘的。如此天差地别,她自是心中不甘,想着要羞辱那褚世子的。
只是这般任性,褚家的人如何能容得了她这样一个少夫人?
顾窈正想着,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宫女进来回禀道:“娘娘,承平公府大姑娘来给娘娘请安了。”
顾窈一愣,很是有几分诧异,她有些茫然的朝一旁的端嬷嬷看去。
端嬷嬷眼睛里也是震惊和不解。
顾窈对着那宫女开口道:“快请进来吧。”
她心中虽很是奇怪,可李家的姑娘上门请安她也不好不见。
宫女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一会儿功夫,便带了一个身着嫣红色绣栀子花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承平公府大姑娘李桐。
“臣女见过昭妃娘娘。”李桐福了福身子,脸上带着笑意道。
顾窈虚扶一下,含笑道:“李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吧。”
有宫女给李桐搬了绣墩过来,李桐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
蒹葭奉了茶水和点心,李桐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出声道:“早就听闻昭妃娘娘姿容绝色,能将这后宫妃嫔全都压了下去。臣女一直想见娘娘芳容,今日一见,娘娘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能叫皇上这般宠着。”
“臣女从今日起便是大公主的伴读,也是要住在宫中的,若是闲来无事,不知能否来和娘娘说说话?”
李桐的眼中全是示好之意,顾窈哪里好说一个不字,只是她的话还未出口,便听得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既是玉寰的伴读,侍奉在玉寰身边就好了,来这昭阳宫做什么?”
萧景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从殿外走了进来。
李桐脸色一变,忙起身跪了下去:“臣女给皇上请安。”
萧景珣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李桐,淡淡道:“行了!跪安吧,既是伴读,便记着些本分!”
李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被萧景珣帝王威严吓到了,怯怯应了声是,便起身走出了殿外。
顾窈见着李桐离开,才对着萧景珣道:“皇上这般吓人做什么,若是她和太后哭一场,太后又要恼了我了。”
萧景珣携着顾窈到软塌前坐了下来,才出声道:“朕不威严些,往后这昭阳宫就不得清净了。”
“她是玉寰的伴读,在玉芙宫走动便是了,哪里需要和后宫亲近。”
顾窈沉默了片刻,突然一笑,对着萧景珣道:“您这样,谁都怕您。”
“不过太后时有病痛,您还是莫要拿这些小事气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