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呢?”顾窈出声问道。
蒹葭笑了笑,回道:“皇上一个时辰前便起了,稍稍用了些早膳便去了勤政殿举行开笔仪式去了。皇上爱重娘娘,娘娘和顾府想来也能得了皇上一幅墨宝,这可是极大的体面呢。”
顾窈听着,莞尔一笑,她是知道宫中这个惯例的,也正如蒹葭所说,帝王墨宝难得,纵只是一个“福”字,也是皇恩浩荡,天大的脸面。
“皇上也真是辛苦。”顾窈忍不住道。
一旁站着的端嬷嬷听着这话,也跟着笑了:“可不是这话,皇上便是想清闲些,可这宫里宫外宗室勋贵,还有满朝大臣,哪个不盯着这个。原本昨个儿除夕皇上便只给老太傅府里赐了菜,大家今个儿便都等着这张“福”字来稳住心神,彰显圣眷优隆呢。”
顾窈一边听着,一边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碗银耳莲子羹用了起来。
蒹葭道:“娘娘就只用这个吗?还是叫膳房再多做一些过来吧。”
顾窈摇了摇头:“昨晚吃了不少,这会儿着实吃不了那么多,这个就尽够了。”
听自家娘娘说起这个,蒹葭忍不住便想起了昨晚娘娘被皇上亲自从外头一路抱回昭阳宫的事情。
她这会儿想着,心里头都觉着激动不已,皇上那样的性子,肯这般做,显然是将娘娘放到了心尖儿上,才会丝毫不顾人言做出这样叫人侧目的事情来。
若她想的没错,这事情肯定满宫都知道了,不知道背地里要如何议论嫉妒自家娘娘呢。
“那娘娘待会儿若是饿了,奴婢再叫人去传膳。”蒹葭轻声道。
顾窈点了点头,问起了端嬷嬷今日的安排。
端嬷嬷回道:“皇上要在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三跪九叩,还要去慈宁宫给太后拜年。至于娘娘这里,便只一件事。依着宫中规矩,今个儿内外命妇俱要去坤宁宫拜贺皇后娘娘。”
顾窈听着,点了点头:“多会儿过去呢?”
端嬷嬷回道:“外命妇天还没亮,各府的马车便早已排在宫门外了,约莫这会儿已陆续进宫,娘娘过上一刻钟,便也过去吧。”
顾窈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喝完了银耳莲子羹,略坐了会儿便收拾妥当穿了大氅拿了手炉出了昭阳宫,乘着座辇一路去了坤宁宫。
她去的时候,坤宁宫的院子里已是站了不少人,众妃嫔和宗室公主、郡主站在前头,外命妇则依次排在后边,看起来竟是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
顾窈扶着端嬷嬷的手跨过门槛进了院子,她刚一露面,众人便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缂丝绣梅花褙子,披着金线绣桂花大氅,满身贵气,尤其小腹高高隆起,不用说,众人便知道了她是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昭妃娘娘。
外命妇齐齐福了福身子,给顾窈见了礼。
顾窈笑了笑,福了福身子回了半礼,微微颔首,便朝前头走去。
前头是众妃嫔和几位长公主,还有大公主、太子妃和宜和郡主苏婉。
昨个儿除夕宴席上萧景珣叫顾窈坐在了皇后下首第一个位置,今个儿来给穆皇后请安,她却不好直接便占了头一个位置,若不然,便显得太过张扬,恃宠而骄了一些。
只是不等她想好站在哪里,虞妃便笑着道:“昭妃妹妹快站到这儿来,这头一个位置,除昭妃妹妹外,咱们这些妃嫔可不敢抢了去的。”
虞妃穿着一身湖绿色绣佛手花宫装,梳着流云髻,打扮的很是精细,只是许是想念二皇子,又失了贵妃位分的缘故,她纵是细心打扮了,周身却是少了几分她当初为贵妃时的底气和和尊贵,反而多出几分刻薄和阴郁来。
虞妃这一开口,气氛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谁都知道,虞妃这是心里头不得劲儿,故意引得满宫妃嫔对昭妃心生不满,甚至叫宗室和外命妇以为昭妃是仗着皇上的恩宠,恃宠而骄,霸道跋扈,便不将宫中的老人放在眼中。
顾窈微微蹙了蹙眉,没等她开口,便听得一声熟悉的说话声。
“虞妃娘娘既这般说了,昭妃你还不快过来。虞妃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还是当过贵妃的,揣测圣心自是比昭妃你要强些的。昭妃你也是,昨个儿除夕宴上皇兄不就叫你坐在皇后之下第一个位子,既有了旨意,昭妃便要依着旨意行事,不要觉着自己进宫晚便谨小慎微,反倒是违背了皇上的旨意。”
静惠长公主说完这话,便朝顾窈招了招手,又看了眼脸色瞬时变得很是难看的虞妃。
顾窈听她这般说,心里不免一松,尤其她搬出皇上旨意,说起昨个儿除夕宴上皇上叫她坐了皇后之下第一个位子时,心里头更是觉着长公主好生霸气,便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朝前头走了过去。
她朝着静惠长公主福了福身子,很是亲近的叫了声:“长公主。”这才在为首那个位置站定了。
静惠长公主点了点头,走到她跟前替她拢了拢大氅,带着几分关切道:“如今你有孕在身,可要事事都听皇上的,毕竟万事皇上都替你想着呢。皇上觉着你够格那便够格,轮不到旁人半句置喙。”
静惠长公主话音刚落,气氛愈发诡异了几分。谁都听得出来,长公主这话是说给虞妃听的。
众人便朝虞妃看去,只见虞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肩膀微微颤抖着,几乎能气死过去。
众人都知道静惠长公主这话是往虞妃心窝子上戳呢。去年这时虞妃还是高高在上的虞贵妃,是穆皇后之下第一人。不管是内命妇还是外命妇见了她这贵妃,都要恭恭敬敬请个安的。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虞贵妃便因罪被皇上废黜了贵妃的尊位,只成了个不得宠的虞妃,连个封号都没有,由不得让人心里头唏嘘。她们都这样了,何况是虞妃自己呢,看着如今宠冠六宫又有孕在身的昭妃,虞妃心里头怕是膈应的要死吧。
毕竟,这昭妃是顾家的大姑娘,她那继母还是虞妃的庶妹呢,说起来,昭妃还要叫虞妃一声姨母呢。当初那个初来京城的顾大姑娘不够格叫虞贵妃一声姨母,可今时今日,宠冠六宫的昭妃在虞妃面前,哪怕同为妃位,在旁人看来都是要比虞妃高上一等的,也怪不得虞妃今个儿没忍住想给昭妃拉仇恨。
虞妃脸色阴沉的厉害,她看着静惠长公主和顾窈,还未说出话来,便听得正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嬷嬷从正殿出来,说是皇后娘娘已经收拾妥当,请众人进去跪拜呢。
众人这才将视线从虞妃身上移开,依次进去朝穆皇后跪拜见礼。
等到一切完毕,位分低些的妃嫔和外命妇便告退出去,只留了嫔位及嫔位以上的几人,还有长公主和郡主她们在坤宁宫里陪着皇后说话。
穆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冠服,端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待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她的视线便落在顾窈的身上,问道:“本宫听人说昨个儿昭妃你和皇上从御花园里散步回来,皇上竟是一路将你抱回了昭阳宫。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可不能由着皇上这般,毕竟,外头天冷路滑,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好了。”
“本宫是皇上的发妻,也是你腹中这个孩子的嫡母,自是要多嘱咐多想着一些的,昭妃你莫要觉着本宫管太多才好。”
顾窈听着这话,一时愣住,说不上难堪,可心中到底是有些闷闷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她和萧景珣如何相处是他们二人的私事,倒不必穆皇后拿她腹中孩子来说事。
穆皇后今个儿当着众妃嫔和长公主她们的面说这个,想来全都是因着昨晚萧景珣没来坤宁宫陪着她这个发妻而是宿在她的昭阳宫的缘故。
不过,顾窈虽明白自己的身份,却一点儿都不为着昨晚萧景珣宿在她那里的事情而觉着对不住穆皇后。
既进了宫,便是各凭本事,穆皇后能靠正妻的位分行事,她自然不会将萧景珣对她的宠爱往外头推去。
顾窈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穆皇后福了福身子,不等她开口,静惠长公主便抢先道:“皇嫂这话便错了,皇兄正当盛年,身子康健,又最擅骑射,您这话,皇兄听了可是要动怒的。”
“再说,皇兄如何宠着后宫妃嫔是皇兄的私事,皇嫂一向大度贤良,倒不必将这些类似房中画眉之事拿来说。”
第122章 甜腻
“房中画眉”四个字从静惠长公主口中说出来,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
穆皇后嘴角的笑意一时僵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哪里不知道静惠长公主这是在说她这个皇后小题大做,管着皇上如何恩宠后宫妃嫔。
穆皇后定定看着静惠长公主,片刻才意味深长道:“静惠你自打嫁了驸马,倒是愈发不顾体面了,这样话也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静惠长公主毫不在意道:“静惠倒不知有何说不得的,闺房之事,有甚于画眉者,皇嫂盼着后宫妃嫔给皇兄绵延子嗣,如何便听不得这些个了?莫不是这些都是些虚话,昭妃有孕在身,皇嫂心中并不如表现的这般大度贤良心中欢喜呢。”
静惠长公主作为在萧景珣面前最得脸面的长公主,平日里很是有几分长公主的威严霸气,以至于她这会儿说了这些个话,殿内的妃嫔一点儿也不意外。反倒是觉着穆皇后方才便不该提及驸马时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屑和鄙夷,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静惠长公主和驸马成婚多年依旧夫妻情深,郎情妾意,容不得旁人说一句驸马不好的。
穆皇后许是因着昨晚皇上宿在昭阳宫的事情失了分寸了,竟是说话这般没轻没重的,反倒被静惠长公主当着众人的面给反击回去,下了脸面。
穆皇后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却是不好将静惠长公主给发作了。
片刻穆皇后才按捺下心中的怒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顾窈,淡淡道:“昭妃可真是好福气,能叫长公主这般护着。可这世上的便宜哪里是那么好占的,有所求才有所予,昭妃才进宫,为人处世还是要看清楚看明白一些才好。”
顾窈听着穆皇后这话,出声回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只是嫔妾与舅母乃是一家子人,如何相处倒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顾窈说着,便含笑看向了静惠长公主。
顾窈这一声“舅母”,叫殿内的人全都愣了一下,全都朝坐在那里的静惠长公主看去。
只见静惠长公主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应道:“自是这话,本宫是你的舅母,自是要护着你不叫你让人欺负了去的。”
众人见着静惠长公主应了,还说出这番话来,都觉着昭妃可真是好福气,长公主身份贵重,昭妃只是绍兴顾家小门小户出来的一个,竟真能叫她这般护着。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昭妃如今宠冠六宫又怀有身孕,哪里能不得长公主看重,两人这般相处,乃是轻重相当,说不得谁占谁便宜的。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拂柳此时出声提醒道:“娘娘,该去太后宫中请安了。”
穆皇后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率领众人一路去了慈宁宫,向太后行了跪拜之礼。
太后穿着一身枣红色绣大朵团寿纹宫装,头发梳得齐整,坐在软塌上等着众人跪拜行礼后,这才看着为首的穆皇后道:“哀家今个儿精力有些不济,过会儿的宴席哀家便不去了,皇后你多劳心些。”
穆皇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太后为着昨晚宴席大公主婚事的事情恼着皇上,心里头不痛快不愿意参加今日的宴席,她这个当儿媳的难道能绑着太后去?
再说,太后不去便不去,也省得再折腾出什么来,这新年头一日便叫人败了兴致。
如此想着,穆皇后便福身应了,见着太后有些疲乏,便领着众妃嫔告退出来。
距离宴席还有些时候,顾窈开口邀请静惠长公主和宜和郡主去昭阳宫喝杯茶。
长公主笑着应了,三人一路去了昭阳宫。
端嬷嬷见着静惠长公主和宜和郡主都来了,脸上挂满了笑意,忙将人迎进了殿内,亲自上了茶水和点心。
静惠长公主含笑看着端嬷嬷:“嬷嬷来了这昭阳宫伺候,气色瞧着竟是比在皇兄那里的时候还要好。”
端嬷嬷听着这话就笑了:“不敢瞒殿下,老奴在这昭阳宫更是自在呢,御前伺候是体面,可老奴进宫这么些年了,再大的体面也有过,如今倒只求一份儿自在了。”
静惠长公主听着这话便笑了:“嬷嬷说的是,不过嬷嬷有句话错了,这体不体面可不看在哪里伺候,虽则嬷嬷如今在昭阳宫伺候,可皇兄待在这昭阳宫的时候怕是比勤政殿都要多吧。”
静惠长公主方才进来的时候只匆匆环视一眼殿内,便看到不少并非女儿家的东西。
她贵为长公主,后宫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的。听说自打阿窈进宫为妃,皇上除了阿窈便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妃嫔了。
这般独宠,着实叫人侧目。如今阿窈有了身孕,不管生下一个小公主还是小皇子,这地位便都能稳住了。若生个小皇子,皇兄日日都来这昭阳宫,看着这孩子长大,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子在皇兄心里自有几分不同的。
皇兄如今身子康健正当盛年,二十年后,这储位之争,还不知是何光景呢。
静惠长公主觉着,这并非是妄想,而是很有可能的。
看看皇兄膝下那几个皇子,包括太子在内,哪个配坐上那个大位。
端嬷嬷听长公主这般说,抿嘴一笑,也没否认:“皇上待我们娘娘,的确是独一份儿的好。”
顾窈问了府里老夫人和舅父可好,长公主说了都好,又问起了她顾府的事情。
“今日老夫人可会进宫?”
顾窈摇了摇头:“祖母并非诰命,不好进宫。再则进了宫处处都要行礼,祖母年纪大了,倒不如在府里自在,好歹有兄长陪着呢。”
长公主点了点头:“这倒是,宴席上年年都是那些菜式,一番行礼跪拜后,菜都凉了大半了,本宫自小便不爱吃那些。今个儿也是随便吃上几口,等回去后再好好用。”
长公主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皇妹既进了宫,哪里好叫皇妹饿着肚子出宫去。”
萧景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从外头进来。
众人起身才刚要福身,萧景珣就抬了抬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萧景珣说着,就走到顾窈跟前,轻声道:“朕听说早起你只用了碗银耳莲子羹,正好朕也没用多少,叫人传膳过来,一并用些吧。”
萧景珣看向了静惠长公主:“皇妹喜欢什么菜式,叫崔公公去传。”
静惠长公主嘴角微微抽了抽,不等她开口,一旁站着的苏婉便莞尔一笑道:“婉儿可能出个主意?”
萧景珣含笑看向了她,点了点头:“婉儿喜欢什么尽管叫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