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回倒是主动,抬手当着他的面,慢慢地褪下了绣鞋和罗袜,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只是有一处红肿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把脚给男人看,一想到查看伤势的时候可能要褪下罗袜和绣鞋,说不羞耻是假的。
宋珣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沾了泥土的鞋面上,而后是五个圆润的泛着粉色的脚趾,接着是一只巴掌就能握住的莹白脚掌,最后才往上移,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踝处。
视乎被他的视线烫到了,她的脚趾微微蜷缩。
大约是她摔倒的时候扭到的。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肿起的地方,很快宋珣听见她抽了一口气,然后软着声音喊疼。
“你,你轻一些,有点疼......”
他眉头微皱,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眼角泛起泪光的容鸢,他发现,即便她从小就不受宠,可仍旧是不知道从哪养得了一身的娇气。
不过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喊疼。
他觑了她一眼:“知道疼,还敢乱跑?”
语气中带着讽刺,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说不定她早就成了那群山匪的盘中餐,想到她竟然为了容嫣而做到这种地步,他心底顿时生出一丝烦躁,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重。
听到容鸢再次呼痛的声音,他的心情才好了些。
活该。
容鸢委屈巴巴地咬着唇,被他方才那一用力弄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看着一脸冷淡,下手没轻没重替自己正骨的男人,咬着唇敢怒不敢言。
冰凉的膏体触碰到伤处,她被冷得一激灵,发现他掌中的蓝釉瓷盒有些眼熟,她惊讶道:“这不是我前天晚上给你的,它还有这种用处?”
她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药膏呢。
半晌她反应过来,忙制止道:“这原是我送给你的,你省着点给我用,万一没剩多少了,你的伤怎么办。”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想着他的伤,宋珣替她上药的指尖一顿,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膏药细腻,可是与她的肌肤相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指腹慢慢地在她的伤处摩挲,直到膏药彻底溶于皮肤表面,他这才收手。
容鸢却因为他轻柔的触碰,而轻颤了一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明冯老三隔着罗袜碰她的脚踝时,她只觉得恶心,可是宋珣的指尖接触到她的肌肤,她不仅没有任何反感,还因为他的温柔摩挲而生出异样的感觉。
等对方替她上好药时,她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见赤霄从不远处走来,忙把鞋袜穿上,然后轻声道:“谢谢。”
向他道完谢,却见他没有动,她疑惑地看向他,眼中
带着不解。
直到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又听见清冽的命令声:“手给我。”
藏在袖中的手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伸了过去。
她的掌心被缰绳磨破了皮,但是并没有很严重,于是小声道:“就是擦破了一点皮,没什么大碍。”
说着又想往回缩的手,然而宋珣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圈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动,然后对着已经走进的赤霄道:“去找水来。”
容鸢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很快就看见赤霄从山匪的马上拿了个水壶来,给了宋珣之后,又自觉地离开,背对着他们二人守在一旁。
宋珣不知道从哪拿来一张帕子,从水壶中倒了水沾湿后,示意她把手给他。
这时候容鸢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替自己清理伤口,纠结了一下,到底是重新把手伸了过去。
被沾了水的帕子擦过伤口的时,她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只是这一回她没有说什么。
宋珣手上的动作没停,抬眸瞧了她一眼。
这回倒是能忍了,他心道。
擦干净了她带了血污的掌心,让赤霄给了一瓶伤药,等把药粉细细撒在了伤处,又让她换了另一只手。
如此重复。
容鸢看着自己绑着碎布的手掌,心想总算是完了。
谁能想到未来的新帝会半蹲在她身前,仔细帮她处理,要不是她受伤的地方传来疼痛,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眼前不过是她咬舌自尽弥留之际的幻象。
可是他明明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帮了他,所以他这是知恩图报?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
直到袖子被人挽起,手肘被冰凉的帕子碰到,她才回神,瞬间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冷着脸替她处理受伤的手肘。
她顿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处的伤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他是如何发现的?
女子不能让人看见的脚和手臂,今天都被他看了去,容鸢这时候才被羞怯的情绪占据,看着宋珣认真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心跳莫名地逐渐加快了。
直到袖子被放下,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周遭,树木遮天蔽日,眼下日头西斜,也不知道皇姐会不会派人来找她。
宋珣猜测来找容鸢的人应是快到了,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三公主大约会让人来找你,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起身,似乎要离开。
可是容鸢她一个人在这里的话,她会害怕,所以她鼓起勇气抓住了宋珣的衣角,在对方察觉到而转身的时候,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可怜兮兮道:“你可以先别走吗?”
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看他,就怕他拒绝自己。
有他在的话,她不会害怕,可若是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会忍不住去回想自己不久前的遭遇,而且离她不远的地方,还有好些被赤霄杀掉的山匪。
一个人与这些山匪的尸体呆在一块,她可能会被吓死。
宋珣低垂看向攥住自己衣角的手,许是因为用了力,她的指尖泛着苍白。
方才她独自一人故意引开山匪的时候,怎地不知道害怕?
他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到底是没有走开,而是对赤霄道:“来人了告诉我。”
赤霄收到命令,很快脚尖一点,跃上了一棵高大的树枝上,整个人瞬间隐在浓密的树叶中。
容鸢见状,知道他这是答应,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救了我的事告诉皇姐的。”
宋珣不过是罪臣之子,哪来的本事能从山匪的手上救下她,若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而且他身上有这么多的秘密,更不能被人盯上。
“五公主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你眼下的处境,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你?”
宋珣扫了一眼狼狈的容鸢,虽然他来得及时,冯老三并未得手,可就算是这样,她消失了一段时间里,别人会怎么想?
人言可畏,谁能证明她并未被山匪玷污?
他看着不知何时拿着树枝戳着泥地的少女,半晌后自嘲自己为何要担心她的声誉。
容鸢拿着一根枯枝戳着地面,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咬了咬唇,最后抬头对着宋珣勉强露出一点笑:“没关系,我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若是他们觉得我不干净了,我不听那些流言蜚语就是了,父皇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的命吧。”
她可知道,父皇还想着用她笼络朝臣呢,定然不会轻易让不好的传言流出。
宋珣没想到她能看得开,声誉对一个女子这般重要,她倒是没心宽。
可却也让他难得高看她一眼。
“来人了。”上方传来赤霄的声音。
远处隐约有马蹄声。
容鸢还想说什么,就看宋珣转身离开。
她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小五!”
容嫣骑马走在所有人前面,她看见一棵树下坐着一个浅色的身影,立刻下了马跑去。
然后一把将人搂住,“你没事太好了!”
容鸢窝在容嫣的怀中,鼻头一酸,哽咽道:“皇姐,我没事。”
*
遭遇埋伏一事,最后还是禁军险胜,若不是禁军人数比对方多了好几百,而那群埋伏的人中有些是从前耕地的农民,不擅长与人对战。
或许皇帝一行人会折在这里也说不定。
当天回去之后,容鸢就因为密林一事惊吓过度而病倒了,容嫣守着她用完药,等她睡下之后才离开。
容鸢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的晚上,她睁开一双迷蒙的眸子,看见熟悉的碧色纱帐,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已经回了宫中。
身上的伤也被人重新处理过,两只手掌缠着白色的纱布,不再是宋珣随便扯来的碎布。
“公主,你醒了!”
岫云端着汤药进来,看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她面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容鸢不知道自己醒来已经是隔天,她撑着身体坐起来,问道:“皇姐呢,她还在吗?”
岫云端着汤药走到她跟前,回答她:“三公主才走没多久,可要奴婢让裁云去一趟瑶华宫告诉三公主你醒了?”
“不用了。”她接过岫云手中的药碗,慢慢喝着碗中的汤药。
这药喝起来味道很奇怪,她忍着想要吐的冲动,从前她很少生病,所以几乎没怎么喝过汤药,她不明白自己只是身上有擦伤,为何还要喝药。
“这药是治什么的?”她把空碗给岫云,问道。
岫云道:“是顾御医开的安神的药,他说公主受了惊吓,才会突然病倒,所以需要喝一些安神的药,否则公主会因为惊吓过度而影响心脉。”
说完她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看着容鸢好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闭上了嘴。
容鸢看出了她有话想说,她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你从前不是这般犹豫的性子。”
最后岫云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这两天宫中都在传,说公主被山匪,被山匪......”
“山匪欺辱了是吧?”容鸢歪头看向她,见她神色一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继续道:“那山匪确实碰了我,可也只是碰到了我一下,后来他就被人杀了。”
她想起那天的凶险,仍旧有些心悸。
岫云面上露出一副果然的神情,她心里松了口气,宫中流言说得和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就知道公主没事,那天给公主换衣裳的时候,公主除了手上和脚踝有伤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是谁竟敢在背后放出这样流言,若是陛下听信了,不知道会如何
处置公主。”
说着她又担心起来,宫里的公主养面首是一回事,被山匪侮辱却又是一回事,毕竟前者是自己的事情,可后者对皇家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放心,父皇留着我还有用呢,就算我真的失了清白,他也有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