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成山起得直喘气。
好半天,他才缓缓说道:“高红霞,咱们离婚吧。”
高红霞:“……”
仿佛没听清一般的高红霞,在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瞬间跳起来。
“你说什么!”
“离婚。”沈成山却好像是彻底想通了一般,下定决心说道,“离婚,房子,存款全都给你,显凯你想带你带,你不想带也给我。”
“不可能!沈成山你可真是丧良心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当牛做马,给你老沈家传宗接代,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说跟那个破鞋没搅在一起,这会儿为了她你都要跟我离婚了!”
高红霞直接哭闹起来。
这会儿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直接大哭大闹,惹得周围邻居都来看热闹。
高红霞立马就跟周围邻居说沈成山要跟她离婚的事儿,说他就是跟叶姿那个破鞋干了脏事儿,嫌弃家里的媳妇要离婚,他就是个陈世美。
邻居们也都纷纷开始指责沈成山,当初跟秦小姐离婚,还能说是形势所迫,可他离婚后很快就娶了高红霞,现在又要因为个年轻女大学生,跟高红霞离婚,这种男人就是作风有问题!
沈成山很生气,但一张嘴也说不过家属院那么多张嘴,他叫高红霞自己冷静冷静,他先走了。
自这天之后,沈成山再没回过家,晚上都是睡在办公室,任凭高红霞咱们去伏低做小,怎么去讨好,沈成山也都不回家,就是摆明了架势,一定要离婚。
高红霞找了厂里领导、妇联,还有街道办,总之任何能找的都找了,都去给沈成山做思想工作。
因为这种丑闻离婚的话,那必然会是沈成山身上的污点,他想升厂长?
那也是在做梦!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相当这个厂长,想当厂长的人多了,沈成山等于是把这个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别人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在这个年代,私生活上这么大的污点,还闹的人尽皆知的人,他会因为技术还留在技术岗位上,但想升职那是做梦。
高红霞等着沈成山服软。
但沈成山就铁了心的,要离婚!
高红霞又开始埋怨闺女沈文慧,说都是沈文慧闹得太狠了,现在沈成山一心想要离婚,这可咋办?
高红霞已经不年轻了,她街道办主任的工作也丢了,现在就是街道办的一个办事员,工资都降了。
她这情况这岁数,离婚能咋办?
关键是,她再婚的话,也不可能比现在嫁得更高,那岂不是被所有人都看笑话?
高红霞就拖着不离婚。
秦天南知道他们现在这狗咬狗的,也没过多理会。
沙承平还是照常过来做治疗,从一开始揉筋硬生生能把他疼晕过去,到现在,沙承平甚至可以面色不变地接受揉筋,当然了,还是会疼得浑身湿透,但却一声不吭。
沙承平从未提过沈文慧的事情,秦天南当然也不会提,她只是个大夫而已。
指导着学生给沙承平做完治疗,秦天南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大堂里有人在哭闹。
“闺女,我们厂已经半年多都没发工资了,我实在是没钱,我孙女烧得厉害,能不能先赊给我点药,等明天我儿子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把钱送过来。”有人在哀求。
收费的小姑娘,就是过来轮换值班的学生,她也很为难。
秦安堂本来就是不盈利的,就收5毛钱的挂号费,药费只加百分之一,只是勉强够损耗的。
这有人看病不给药费,那到最后还要亏本呢。
关键是这个口子不能开,一开了之后,就会有更多说没钱的想要来赊药了。
往常这种事情都是由苗文德苗叔处理的,今天苗叔不在,这可咋办?
她们这些学生姑娘,压根儿就没有处理这事儿的经验。
秦天南正好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她走了过来:“孩子怎么了?”
“肺炎,发高烧。”孩子奶奶擦着眼泪,“我手头真的只有5毛钱,刚才挂号用掉了。”
孩子奶奶看着怀里小孙女那烧红的脸,哭着说道:“厂里半年多都没发工资了,家里实在是没钱,都要揭不开锅了。孩子咳嗽好些天了,我们自己找了好些草药也不管用,今天一直高烧不退我不敢耽搁,赶紧送娃过来看病。”
老太太说着就哭起来:“身上的钱只够挂号的,实在是没钱买药。闺女你们行行好,我真的不会欠账的,我儿子去帮人家带班,过几天人家就给钱了,我一定马上送过来。”
正说着话呢,老太太怀里发高烧的女童就开始抽搐起来。
秦天南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抱进诊室,给孩子针刺放血,又小心地给孩子按摩。
一边做一边给学生们讲解,如何快速给高热惊厥的小孩紧急退热。
终于,小孩不再抽搐,人也苏醒过来。
孩子奶奶这才敢放声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要是早点把欣欣送来看病就好了。欣欣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脸活啊!”
边上同学很是同情:“奶奶,你们什么厂子,咋就发不出工资了?”
现在不管什么厂子的职工,那可都是铁饭碗。
这位奶奶擦了擦眼*泪,看向秦天南:“你就是小南吧,你跟你妈妈长得像的很。”
秦天南惊讶。
徐奶奶苦笑道:“我是老徐家的,保丰厂的职工,你小时候被你外公带着还去过保丰厂呢。”
秦天南对这位徐奶奶没印象,不过应该是有这么回事。
徐奶奶就说了保丰厂的现状。
保丰制药厂,在建国前就是秦家产业之一,建国后公私合营,一开始国家给私人企业家的是25%的利润,但后期这个数字实在是太高了,且年年上涨,国家就又改了政策,改为按照私人股本,给予定期利息。
前期这些利息确实给到秦家了,而秦安平是个乐善好施的,来秦安堂找他看病的人,穷苦人家他就不收诊费了,他还会定期去义诊,都是自掏腰包。这些钱也花了个七七八八的。
到了66年,运动开始,这些利息也被作为秦安平是资本家的证据之一,人没了,利息当然也断了,保丰制药厂彻底成为国营。
只不过和十年前的红火热闹相比,现在的保丰制药厂已经快要经营不下去了。
秦安平当初死得太突然,保丰制药厂的招牌“乌鸡白凤丸”“牛黄清心丸”是有完整配方的,可以继续生产,但是“避瘟丹”的核心配方在秦天南手中,他死得太突然,配方没有交出去。
原本老老实实生产这些有配方的药也能维持下去,但没了秦安平对药材那么严格要求,蛀虫们自然就开始蠢蠢欲动。
那些年又乱得什么都顾不上,动不动给你扣帽子,谁都不敢出头,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后果。
厂里用来生产“乌鸡白凤丸”和“牛黄清心丸”的药材,大量掺假,导致这些药的药性很差,群众吃了没有效果,自然是不愿意再购买。
原本因为秦家而深受群众信任的保丰制药厂,现在已经成了假药厂的代名词。
徐奶奶苦笑着说:“现在群众去买乌鸡白凤丸都要先问问是哪儿出的,保丰厂的?那不要,要津仁堂的。”
如此一来,厂子怎么可能还维持得下去?
厂里两百多号工人,从前年开始就只发一半工资,所有福利都没有,医保?自然也没有。
而到了今年,连一半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财务上一分钱都没有。
保丰厂的职工多次去闹,要求政府接管厂子,给工人发工资,可怎么接?
保丰厂的工人就说,把他们给并到纺织厂也行啊,纺织厂每天做不完的活,人家工人工资全额发放,还有各种福利不断。
这更不现实了。
知青大规模回城,现在城里工作岗位本就严重不足,任何一家厂子但凡是有招工,也都是面向本厂职工子弟,谁会去要保丰厂那么多的累赘。
政府也多次进行安抚,可问题是,嘴上说得再好听,工人连饿得两眼冒绿光,谁有心思听那些场面话。
而政府也确实拿不出资金去救济保丰厂,现在就僵在这里了。
保丰厂的职工都是端着铁饭碗的职工,可铁饭碗里却一粒米都没有。
工人们要生活啊,那就只能自己出去找些临时工干干。
可现在城里闲人太多,临时工都很难找到,徐奶奶的儿子儿媳妇都出去找工干,也挣不够全家人吃喝。
又遇上孩子生病,这可不就没办法了么。
秦天南听完之后,就说她私人借给徐奶奶20块钱。
徐奶奶感激得不得了,又开始哭说当初如果秦安平没死,现在保丰厂也不会被他们弄成这样。
秦天南安抚了徐奶奶,又跟徐奶奶好好聊聊保丰厂的事情。
徐奶奶心中有气,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天南问这些也不是闲问的。
她早就盯上了保丰制药厂,一直在等待时机。
元旦前的中京会议召开之后,国家彻底走上大规模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道路。
很快,国家就会为被戴上“资本家”帽子的原工商业者脱帽。
再往后,很快就会允许私营。
这些具体细节秦天南记不清楚,但她想要私人建厂的话,最少也要到两三年后才可以。
她现在想要打保丰厂的主意,只能是从其他方面,比如说她去当这个亏损的保丰厂的厂长。
但让秦天南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春节前,保丰厂和从前属于秦家产业的两家药材加工厂,竟然都被政府交到了秦天南的手上!
第73章 厂子交给秦天南。 秦天南个人占4……
厂子交给秦天南。
秦天南个人占49%,国家占51%,秦天南负责厂子的具体日常管理,财务上接受国家监管。
这又变成公私合营了,甚至比早前的公私合营更离谱!
五六十年代的公私合营,最初是给私人25%的分红,只是分红,厂子的管理权当然在国家。
私人可以选择继续在厂子上班,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坐拿分红,这一点在运动开始后就成了剥削。
当时不乏一些政治敏锐度的人,不要分红,也不要后来改的股息,而是直接把厂子捐给国家,自己成为一名工人。这种的基本都能平安躲过运动时期,不被扣上资本家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