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的知了猴,油炸过后非常香,直接拿来当夜宵吃了。
谈老太假装看不到自家孙子和孙媳妇之间越发绵密浓烈的情愫,分分秒秒都在纠缠的眼神,以及那略带红肿的嘴唇……
老太太吃了一个知了猴尝尝味儿,就起身回屋,剩下的知了猴都进了沈南星和谈礼的肚子。
*
办婚宴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方家还要求这要求那的,周六,谈老太带着沈南星和谈礼就也过去谈大伯家帮忙。
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大红的双喜也贴在门上墙上,大门口和新婚夫妻俩的房门上,也贴了红对子。
谈家几兄弟,正在找村里相熟的人家借桌椅板凳。
这边的风俗,男方婚礼上女方家父母是不出席的,女方的舅舅和兄弟会出席婚礼,并坐在主桌,是贵客。
其他亲戚坐的桌子无所谓,是个桌子就行,但贵客主桌这里,必须要用八仙桌和八仙椅,以示郑重。
谈老太就叫谈家明去推木板车,和谈礼一起到老宅搬八仙桌和椅子。
栾秋霞的娘家人也都过来帮忙。
谈家胜在听他大舅安排明天跟他一起去迎亲的人,他自己亲兄弟是不能去的,陪他去迎亲的,可以是堂兄弟表兄弟,或者是要好的朋友,当然,必须是未婚的,这就把谈礼也给排除了。
谈家悦韩秋梨两人跟着舅妈们一起,在忙活厨房的事。
明天的婚宴,请的是村里当年负责烧大锅菜的大雷叔来掌勺,女人们就要把准备的菜都洗干净切好,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要准备好。
谈大伯和大雷叔一起,还有栾显辉带着几个帮忙的,在院子里用黄泥和砖块糊临时灶台。
要做十桌的席面呢,哪怕是最简单的,也至少得三个灶台,两个烧菜,一个蒸馒头。
现在正是农忙,该下地的都下地去了,不能耽误地里的活,过来帮忙的都是岁数大点的。
栾秋霞拉了谈老太和沈南星进屋,屋里已经有栾秋霞娘家的几个嫂子,和侄媳妇赵文书。
栾秋霞喜气洋洋地说:“娘,您福气大,劳烦您给大胜两口子铺床。”
其实床已经由几个嫂子铺好了的,几个嫂子也都是日子过得顺当,儿女双全的。
这会儿说是叫谈老太铺床,也就是拽一下床单,拍拍被子,有这么一回事就行。
栾秋霞还拉沈南星:“小南啊,你福气大功德厚,这压床的红包你来放。”
沈南星一怔:“我这算福气大吗?”
小时候被外公带在身边当秦家继承人培养,在她八岁时,外公被举报出事身亡,母亲也被父亲举报,离婚,还被下放到农场生死不知。
她被送来乡下爷奶家里,寄人篱下,当牛做马,还差点儿就要被嫁给金元宝那样的烂人。
后来谈老太为了救她,才故意说她早前就在跟谈礼处对象,俩人已经私下谈婚论嫁。
这事儿外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栾秋霞绝对清楚明白,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而且她嫁过来的时候,谈礼还是个压根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植物人。
不管从哪儿来看,她这都跟福气大扯不上关系吧?
栾秋霞却不管,硬把红包塞沈南星手里,叫她放:“你福气当然大,你进门没多久三礼就醒了,这还不算福气大?再者你给咱们乡里乡亲看病,看一个就是一份功德,你这功德还不厚啊?以后还会更厚。你给压红包,是你大哥大嫂的福气。”
边上栾秋霞的娘家大嫂也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小南呀,等你考完试,舅妈跟你讨本书,或者是你用过的啥小玩意儿都行,给你外甥周岁的时候抓周。也沾沾你的福气。”
这说的是她家孙子,知青儿媳妇赵文书生的孩子。
沈南星连忙笑着点头:“舅妈你们不嫌弃就好。”
“咋会嫌弃呢,求都求不来。”
另一个舅妈就说,等她家闺女出嫁,时间若是凑得上,想叫沈南星来给梳头。
“梳头就算了,得老人来,我到时候给添箱。”沈南星笑道。
娘家这边的亲戚,在闺女出嫁时都会给送礼物,叫添箱,添点嫁妆的意思。亲戚长辈们会给床单被面、枕巾毛巾,同辈关系好的话甭管是什么给添一样,哪怕是一根头绳一个手帕,或者一碗白面也都成的。
“哎呦那可求之不得,我先替你妹妹谢谢你。”
说说笑笑的,新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外面的桌椅板凳也都借过来摆好。
院子里糊的临时灶台也弄好,火已经烧起来了。
到了傍晚,基本上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
晚上也要做一大锅饭,试试锅灶,也是为了犒劳今天过来帮忙的众人。
婆婆那边闲下来了,赵文书就把孩子给婆婆带,这才过来找沈南星单独说话。
“你那知识点总结的太好了,还有那么多习题,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题目。”
赵文书很是感激。
在省报上刊登出来的文章,除了谈家自家人,也就只有赵文书知道,那个叫南星的作者,就是沈南星!
她家里给寄过来的题目和复习资料,她也给沈南星了,但那点东西,跟沈南星给她的,完全不能比。
尤其是配合知识点思维导图用的复习笔记和母题,她拿到后立刻就连夜手抄一份,寄回家去,家里弟弟妹妹今年也参加高考。
“题目有不懂的吗,晚上你到家里去找我。”沈南星问。
赵文书放下碗,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笔记本:“这几题不会……”
沈南星一边吃一边看,然后就给赵文书讲思路。
栾显辉找过来的时候,已经讲得差不多,赵文书听说孩子闹得不行,就收起笔记跟沈南星告别。
赵文书才刚走,谈小礼就端着碗过来,里面是洗净切成块的甜瓜。
“菜太咸了,这甜瓜好吃,南南你吃。”
谈小礼捏了一块送到沈南星嘴边。
沈南星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块,的确很是清甜,属于甜瓜的那种香味,特别浓郁。
她最喜欢吃甜瓜的心,也就是瓜瓤。
如今这品种的甜瓜,中间瓜瓤的部分十分软糯,瓜子很小很软,直接吃也不影响,不像哈密瓜,中间的瓜子口感太差不能吃,得挖掉瓜瓤。
她最喜欢吃甜瓜瓤了,吸一口,别提多甜多香。
吃完甜瓜,谈小礼就拉着沈南星要走,这边也确实没什么好忙的,大家都在说话聊天,村里帮忙管事的,在裁红纸写喜联,明天一早要早早地贴上喜联,再去迎亲。
沈南星跟谈小礼说,得进去跟大家打声招呼,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不像话。
谈小礼却直接抓住沈南星的手,这么明晃晃地拉着她的手进院子去打招呼。
一院子的人看到他们就都笑着打趣。
“哎哟瞅瞅三礼和小南,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小夫妻就是黏糊。”
“瞅瞅,三礼那手拉多紧,生怕媳妇儿丢了。”
沈南星都有些不好意思,纵然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被人这么打趣过。
倒是谈小礼,特别坦然又理直气壮,跟大家打声招呼后,就依旧亲密地拉着沈南星往外走。
两人走后,院子里的人*也忍不住感慨。
“早前谈家婶子说,小南和三礼以前就在处对象,只是没告诉大家,咱们还不信,现在看,果然是真的。哪怕三礼醒过来啥都不记得,还是跟小南最亲。把他奶都撂后头了。”
“三礼都是小南给唤醒的,当然跟小南亲了,这俩人福气都厚着呢。”
“小南可真有本事,三礼现在看着,就跟他去当兵前一个样!身体脑子都正常的很。谈家婶子这算是熬出头了……”
人们一边喝着柳叶茶,一边在说闲话,话题从谈小礼和沈南星身上,又聊到沈家,聊沈南星的奶奶韩金花,以前对韩金花有多尊重,现在就有多看不上。
“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大丫鬟,那是好当的?会办事还是其次,首先就得有心眼子,会算计。”
“再咋说,小南也是亲孙女,咋就能对小南刻薄成这样!我就没见过这么面慈心苦的亲奶奶。”
“小南她爸每月寄回来那么多钱,这韩婆子都攥自己手里,给娘家花,给他最疼的小儿子儿媳花,哪怕是手指头缝漏一点,也够小南花的,竟是硬生生一毛不拔,苛待亲孙女苛待成这样,对外还要装出一副慈善样,真叫人浑身发寒。”
“嘿,那韩婆子心就是脏,你们都忘了,当年小南她爸沈成山,考上大学后又在省城结婚,娶了秦小姐,瞅瞅那几年韩婆子那样子。秦小姐搁在过去就是大家小姐,韩婆子在过去是给人家大户人家当丫鬟的,丫鬟的儿子娶了大小姐,她韩婆子能不得意?可她敢在秦小姐面前摆婆婆的谱吗?她不敢,她还得捧着人家,表面上捧着,心里是啥想法?后来秦家出事,秦小姐也被下放,小南她爸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韩婆子可不就抖起来了么。偏偏小南被送回来乡下,送到韩婆子眼跟前。在韩婆子眼里,小南可不是她孙女,而是大小姐家的小小姐!随便她揉圆捏扁,想咋弄就咋弄的小小姐。”
“所以说韩婆子那心是又脏又毒。她从前当丫鬟的大户人家,那是土匪起家的大地主,剥削残害劳苦大众,秦家却是开医馆造福大众的,能一样吗!”
“反正有那韩婆子后悔的,小南医术这么好,今年再考个好大学,以后前途大好。”
“你们知道不,韩婆子手里攥着那么些钱,听说一直都在外头放贷,借着她娘家那边过一手,放给外村的,利息高的很呢。这些年肯定挣下不少钱。”
有人就不忿起来,提起以前家里有急事周转,去跟韩婆子借钱,对方却说没有的事儿。
“都是一个大队的,关系处得还都挺好,我包顿饺子都要去给她送一碗。我家那也是急得没法子了,去找她周转几块钱,她倒先跟我哭起来穷了!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咱也不是白用,该给利息就给嘛!宁肯借给外村,都不帮自己人。”
“嘿,借给你钱,要你的利息,那可不坏了人家在村里良善的名声么。再说了,借给你钱,那还咋在村里装穷?人家大儿子在省城都当上机械厂的副厂长了,咱们村里谁知道?”
“人家白林大队也出个大学生,后来在拖拉机厂上班,白林大队出了名的穷,但人家却是全公社最先买得起拖拉机的大队!现在人家白林大队还搞了个拖拉机车队,给各单位搞运输,瞅瞅人家现在的日子红火成啥样。再瞅瞅咱们大队,沈成山可是省机械厂的副厂长啊!这么大一个领导,给咱大队给咱公社,帮过一点儿忙没有?甚至都到现在才刚知道他到底是啥职务!”
“自私自利,没一点乡性!果然是韩婆子的亲儿子!也难怪小南她外公家出了事,他就立马离婚。这种人咋能当上领导的!”
“亏得当年他去上大学,我娘还叫我给他送了十个鸡蛋。”
“我家还给他送了一兜子二合面馒头呢。”
“我奶叫送去2毛钱。”
当年沈成山,是十里八乡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家里没钱供他上学,为此不惜“卖”了大闺女,要的彩礼供他去上学。
村里人对这大学生也是与有荣焉,大家都穷,三毛两毛地凑了点钱,没钱的拿点鸡蛋、馒头、咸菜啥的给送去,也算是供他这个大学生了!
说一点儿都不图回报,那是假的,但确确实实在当初,大家就是高兴,为村里出个大学生高兴!
这大学生毕业后留在省里,还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大家也高兴。
真正去麻烦他的次数,极少极少,也就栾为民他娘胃癌的时候,去了趟省城,找到秦家去看病。
省城那么远,其他人就算是有点啥事,也不可能想起来跑去省城找沈成山。
但沈成山他就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回报乡里!
以前也有人好奇沈成山在省城到底是干啥工作的,他娘韩金花就说是机械厂的职工。
后来秦家出事,韩金花唉声叹气的,也不细说,搞得大家都以为秦家出事牵累到了沈成山,还纷纷安慰韩金花,只要工作还在就成。
可谁能想到,人家哪里受牵累了,人家那是步步高升呢!
都已经当上机械厂的副厂长了!